第4章 開除

第4章  開除

阿婆一早打來電話,明說今天要來的客人就是她的外孫,他要來這邊住一段時間,還讓姜早提前去小洋樓收拾出一間房間來。

姜早讓京音來幫忙看店,自己則是騎着小電驢,前往花店後兩條街的名苑小區。

風兒漸漸蕩起來,她的發梢、泡泡袖和藍黃色裙擺無一幸免于它的手掌,都飄向身後。

一路上,姜早都在不停地左顧右盼,洱楠縣地廣人多,人人還很愛花,覺得花能帶來幸福,可偏偏整個縣就只有一家花店——早餐花店。

因此每棟接壤而至的房子都會點綴些許她種的鮮花盆栽,這些花好似一根無形的線,将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和她捆綁在一起,讓她們成為彼此的羁絆,也給了她歸屬感。

每當有人誇贊她的花,謝謝她的慷慨時,她總會想:一直這麽生活下去也挺好的。

可這得過且過的想法也有被否定的時候,因為有一個地方,那的主人從未在她這訂過花,她也沒施舍過那間破舊的畫室一枝花。

一想到畫畫,姜早便會想起那段為了飛往馬裏蘭而日夜練習,畫到雙手生繭,還得了頸椎病,最終卻被現實給予致命雷擊的灰暗時光。

一想到馬裏蘭,她就覺得自己應該站在巍峨的山峰上,繪出理想中的永生花,而不是委屈在這片土地種植會凋謝的現實花。

想要逃避的東西就在那,一切取決于她要不要靠近。

這間畫室就在去小洋樓的必經之路上,姜早将車子停下,取下安全帽的同時,眼睛不自覺地往旁邊飄,滿是青苔的牆壁上居然有一朵小黃花在頑強的盛開,就在門匾上的“畫”字裏。

兩秒後,她收回視線,急忙往坡上的老房子走。

這棟三層小洋樓只有梅阿婆住,她一個人做不到常把這棟房子收拾得一塵不染,所以收拾房間時費勁了點。

首先要挑一個房間,姜早挑了一間有緣分的——之前她住過,後來覺得從這到花店來回跑太麻煩,尤其是刮着寒風的冬天,所以她幹脆住在花店二樓。

用手機連上随身藍牙音箱,随着輕快的音樂響起,打掃一促即發。

第一步是清理天花板上的蜘蛛網,姜早用還帶有綠葉的小竹竿簡單掃了掃,然後就是清理地面,做完這些,最後一項工程就是鋪床,她随便挑了一床淡綠色的鋪上。

一年的自力更生,她的動作變得十分娴熟,不到半個小時她就為不曾謀面的小老板打掃好房間。

返程途中,姜早去買了點鹵味,京音在店裏煮好飯,還弄了三菜一湯。兩個人圍在二樓的小圓桌上吃着飯,京音突然想起一件事,吞咽嘴裏的菜後,她看着姜早,問:“你說,梅阿婆的孫子在城裏生活的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回來呢?”

姜早搖搖頭,“不知道。”

“我聽說,這個小少爺私生活很亂,為人又很薄情寡義,逼好幾個前女友打掉孩子,和自己的爸媽相處的也不好。”京音開始大膽猜測,“所以我猜,他放着大少爺的生活不過,來這破地方種花,肯定是在逃避什麽。”

也不知道這個“聽說”是聽誰說,多半是從那群有着“編劇夢”的村頭大媽那裏知道的。

姜早被她的腦洞逗笑,雙肩頻頻抖動,筷子上的菜不慎掉落,剛要撿起來又聽到京音說道:“梅阿婆不在家,你可得保護自己,別讓自己落為那個登徒子的囊中之物。”

姜早翻了個白眼,“萬一人家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樣呢?”

“如果不是那樣,那他肯定就是奔着梅阿婆的錢財來的。”京音腦海中浮現了另一種可能,“這社會上啃老的很多,那啃老老的也一定有!”

姜早知道京音這小姑娘本身沒什麽敵意,無非就是電視劇看多了,喜歡把一些無腦劇情帶入到現實中來。

她笑了笑,對于小老板來這的原因,她更傾向于思念老人。

兩個女生待在一起,她們聊到的東西不會僅限于一件事,聊長聊短,時間也就過去了一個小時。

京音留下收拾碗筷,姜早則是下樓看店。

前腳剛落到最後一個臺階,她就聽見了風鈴聲,來客了。

她脫口而出,“歡迎光臨。”

何斯嶼聞聲擡眸,見到姜早的剎那,不美的回憶一件件湧出,整個身體肌肉好似也有記憶般,隐隐作痛。

“何斯嶼……你不應該在警局嗎……怎麽又找回來了?”姜早張口結舌地說道。

話音一落,她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她把何斯嶼打暈之後,想報警讓警察将這個偷花賊帶走,又怕自己打傷了人需要負責,也怕梅阿婆擔心花店,所以想出了個萬全之策,那就是她親手把小偷送到警局門口,然後做好事不留名的離開。

電瓶車被領居借去了,何斯嶼一米八的大體格對于她這個一米六平時沒做過運動的女生來說,背起來實在是太難了,她又是拖又是拉也才移動了半條街。

累到虛脫的她随手将何斯嶼扔在路旁的一張長椅上,不由得吐槽:沒禮貌就算了,還那麽沒良心,在警局我都那麽為你說話了,你居然還偷到我店裏!

過了十分鐘,姜早恢複了點點力氣,伸手揪着何斯嶼的袖口,嘆了聲“造孽啊”便聳着腦袋使勁。

何斯嶼感知到拉拽力,意識漸漸清晰,眉頭一碰,眼皮自然地掀開,朦胧的視野裏的一道重影忽遠忽近,他幹澀的嗓子一動,“你……”

姜早雙手一頓,眼珠不停低轉,就在何斯嶼要捂着腦袋起身時,她忽的松手,下一秒他身體一滑,整個人摔下椅子,額角剛好砸在地上的一塊石頭上。

又暈了過去。

姜早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傷,但最起碼的緊張是沒有了。

天空逐漸有要放亮的跡象,一旁小屋裏的雞不按時的叫了一聲,再這麽走下去人不醒,鎮上的人都要醒了,她可不想被人說閑話,得更快才行。

生活總會在下一個轉彎給你驚喜。

對于姜早來說,拐角處那輛孤零零的手推車就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她将何斯嶼随意安排在小推車上後,便翹着屁股往警局推。

手推車運行起來并不是很順利,姜早推得費勁,何斯嶼躺着也不舒服,他的腦袋時不時和車緣碰撞,懸在半空的雙腿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過了一個小時,姜早整個人已經累得不行,連同人帶車都丢在那後,潇灑地離開,半響後她又折回,手裏多了一張廢紙。

紙上只寫了“偷花賊”三個字。

真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

*

何斯嶼做了個被人折疊裝進行李箱,拉拉拽拽,最後被抛屍荒野的夢,醒來後全身都酸疼不已。

他捂着額頭擡眸,下一秒魂都被吓飛了。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圍有四五個穿正裝的警察,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嚴肅中帶着絲絲詭笑。

那一秒,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夢做反了——他應該是抛屍的那個!?

他順着他們的目光垂眸,看到自己懷裏的那三個字後臉一黑,喉結滾出一團火。

“我不是……”解釋的同時,他奮力起身卻抽不起,再一用力蹬腿,連人帶車都倒在地上,周圍人紛紛後退。

腦海浮現黑夜裏帶有重影的臉,他揉碎手中的紙,黑着臉回想。

肯定是她幹的,那個摸黑把我打暈的人!

警察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賊也是一頭霧水,他們不清楚紙上寫的偷花賊指的是單純的偷花賊還是色膽包天的色賊。

必須審問清楚。

知道何斯嶼早餐花店的時梅阿婆的外孫,這次來的匆忙沒有和店裏員工說清楚才鬧了誤會,這過程中,何斯嶼看了警局門口的監控,也就看清了昨晚那張模糊的臉。

離開之前,他被要求去歸還手推車,張嬸一推開門就看到一位人高腿長的帥哥推着自家的手推車站在門口,一陣疑惑,“這是……”

何斯嶼微蹙眉頭,對于自己的奇葩遭遇難以啓齒,只好沉默地站着。

一旁的小警察找了個辦案需要的借口将發生在何斯嶼身上的笑話含糊過去,張嬸恍然大悟地“哦”了聲。

何斯嶼低聲說了聲謝謝。

要不是有這個小警察跟着,他肯定又會被當成小偷——偷手推車的小偷。

與警察道別之後,他帶着一身戾氣殺回花店。

頭頂上的風鈴還在“叮當”作響,他背對着陽光,半響才像散發着刺骨寒意的冰雕,終于活了過來似是,從鼻腔中輕輕發出一個“哼”聲,緊接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姜早這才反應過來,面前這人不像是又來偷花的,而是沖她來的。

她連忙後退,“你想幹嘛?”

說完,她立刻扭頭想向樓上的京音求救,扭頭的動作被迫中斷,何斯嶼一個健步沖到她面前眼疾手快地單手捂住她的嘴。

捂嘴……他的手裏肯定有□□,想把我迷暈然後——

或者是他那只背在身後的手裏有兇器,想要當場了斷我!

種種可能性一個個往外蹦,姜早屏住呼吸,雙腿不停地往後尋,卻一直夠不到身後的臺階。

死一般的寂靜,每一秒都是折磨。

何斯嶼眉頭緊鎖,目不轉睛地盯着姜早的臉看,她的臉由白變紅,瞪得比葡萄還大的雙眼幹澀地流出淚來。

他垂眸,掃了眼露在外面的鼻孔,死魚一般的臉一抽,“憋死了,別賴我身上。”

“……”姜早愣住,三秒後才微微地吸氣、呼氣。

溫熱的呼氣好似一只調皮的貓,正一點點的舔着何斯嶼的小手指,他一怔,迅速抽回手,放下時還嫌棄往衣服上擦了擦,好像上面真的有小貓的口水一樣。

“道歉。”

“什麽?”姜早剛如獲重生,大腦一時當機理解不了對方的話,“道什麽歉?”

何斯嶼頓了幾秒,姜早在這丁點時間裏擺出主人姿态,她昂首挺胸,剛想逐客面前的冰人再次動了動,他從身後拿出一張蹂躏得不成樣子的紙張并塞進她的懷裏。

姜早攤開看了看,“大半夜的,你闖進我的店裏還偷偷拿着我的花,你不是偷花賊是什麽?”

“是童話故事裏的花仙子嗎?”

“……”他睨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就拽着她的手臂。

片刻後,她就被甩出門外。

姜早一陣踉跄,最終還是站不穩地摔倒在地,單手重重地壓在一片小石頭上,手心被刮出一點點紅色,她倒吸了口氣,擡頭瞪着居高臨下地冷漠男人,氣道:“你幹什麽!”

何斯嶼理好衛衣帽,手插着兜,微收的下巴帶着陰戾,“丢垃圾。”

“你——”她站起來,“你說誰是垃圾!嘴那麽欠兒,人還粗魯也不知道那些富婆看上你什麽!”

聞言,何斯嶼半眯的眼漸漸泛越出一陣殺氣,姜早怩怩後退,他手動滅了煙,向前走了幾步。

“我不是鴨子。”

“還有,你被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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