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婚夫
第7章 未婚夫
何斯嶼沒有說話,轉身向路口走去。
姜早聳下眼皮,晚風灌得心髒冷嗖嗖的,她移步跟在他身後卻一直保持着兩米的距離。
一輛出租車踏雨而來,平穩地停在何斯嶼面前,姜早看着他頭也不回地上車,暗暗嘆了口氣,雖然一開始就知道這個高傲的少爺不會那麽輕易地同意讓自己回去,但是此刻還是會有強烈的失落感。
可能是因為經歷過一場盛大地抛棄吧。
夜色濃重,街頭幾乎沒有來往的車輛,姜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打到另一輛車,她向前的腳步突然加快,路過那輛黃色的出租車時輕輕瞥了一眼。
他端坐在後座裏,身上的濕氣好像化成了霧,使那張隐匿在昏暗裏的臉透着冰冷的朦胧。
“滴——”
車子突然鳴笛。
她心頭一震,魂被吓飛了幾秒,回過神來時正好對上何斯嶼的黑眸,那是朦胧雨夜裏最明亮的湖水。
他不耐地輕啓嘴唇,“上車。”
這是同意讓她回花店的意思?
姜早沒有過多猶豫,打開後座的車門,鑽進去禮貌的說了聲謝謝,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耗時十分鐘,出租車開到花店。
一回到花店,何斯嶼又去泡了半個小時的澡,去去寒氣。
姜早上了二樓,也同樣泡了個澡,只是小老板還沒開口讓她留下,心中總有顧慮的她只泡了十幾分鐘。
從浴室出來後,她一個轉身就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兩顆土雞蛋還扒了兩根青菜就開火準備煮面。
何斯嶼洗完澡出來,還沒上到二樓就聽到一陣搗鼓聲,在助聽器幫助之下的聽覺還未發揮完全他的嗅覺就被濃郁的番茄味攻下。
姜早端着兩碗番茄雞蛋面出來,一眼就看見貓在樓梯口的腦袋,她喊了一聲,“吃宵夜嗎?”
何斯嶼又往上爬了幾步,這才看清姜早的整個打扮,她穿的睡裙,裙擺和袖口處點綴着淡黃色和淺藍紫色,濕漉漉的頭發正被一個寬大的紅色蝴蝶卡子牢牢的固定在飽滿的後腦上,她轉身走進廚房那一刻,像極了一只被獵人發現而落荒而逃的翠鳥。
很快,姜早又拿着兩雙筷子走出來,發現何斯嶼還傻愣着。
“你不吃嗎?”
何斯嶼移開視線,“不吃。”
話音一落,幾秒鐘的“咕嚕”聲從他的肚子裏響出,聲音很大,姜早忍不住笑了兩聲,又覺得不妥趕忙抿着嘴坐下,眼睛掃到他掏出手機的動作,好心提醒。
“這個點,你在這是點不到外賣的。剛剛下面的時候我不小心下多了,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過來吃點。”
他手一頓,半響後走到飯桌前坐下,
根根分明的面條有規矩地泡在番茄湯裏,上面還擺着一顆糖心煎蛋和一根青菜,面相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誘人。
何斯嶼夾起一筷子放入口中,在番茄香氣肆意地在口腔泛濫時Q彈的面條滑過食道,驅趕了春雨帶來的寒意,還遺留了一份暖意。
姜早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味道怎麽樣?”
何斯嶼細嚼慢咽,吐出兩個字,“一般。”
你可以說一個廚子做菜難吃但你不能說她做的一般,就好比你可以說一個男人不行但不能說他一般。
這種不上不下的評價最讓人難受。
姜早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忍住了內心的吐槽,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現在吃了我的面,所以不管我跟你提什麽要求你都會嘴軟答應的吧?”
不知不覺吃了鴻門宴,何斯嶼即刻黑了臉,放下筷子,擡頭,“太難吃了,軟不了。”
這下好了,她這個臨時廚子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差評,現在看來差評也挺讓人難受的。
她咬牙切齒道:“你剛才還說一般呢。”
他說:“有嗎?”
“有。”姜早又拐了彎,“做人得懂得禮尚往來,對吧?”
“我也給你煮一碗。”以相同的禮還禮是最公平的,何斯嶼說着就要站起來。
姜早一把拉住他,“我不要面,我想繼續留在花店工作。”
何斯嶼愣住,片刻裏瞥見牆壁上的一張照片,玫瑰花田裏站着一位穿着粉色的裙子戴着一頂竹編太陽帽的卷發女生,她懷裏抱的那捧豔黃的向日葵同她一樣給人一種不屬于這的錯感。
“可以。”
何斯嶼答應了,不是因為番茄面,而是因為好奇,好奇這個入侵者從哪兒來,又為什麽會留戀這。
“真的嗎?”她激動地抓着他的手臂。
不停地搖晃使得他的衛衣帽漸漸往後腦掉。
他趕緊抽回手,邊用帽子遮住助聽器邊起身,說:“但前提是你不能住在這,還有,以後的工作你得聽我的安排。”
“好。”
*
姜早在花店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帶着行李搬去花圃,住進玫瑰園裏的一間小木屋。
當初只有梅阿婆一個人打理花圃的時候,腿腳不便的她就會在木屋裏過夜,她在木屋外種了一圈與普通玫瑰不同的黑巴克,還在其間種了攀附型粉月季,将木屋修飾得像童話裏的城堡一樣,很溫馨。
如今那幾株月季已經攀附整座木屋,姜早望着四季盛開的粉月季,心曠神怡。
瞬間覺得搬到這也挺好的。
木屋裏兩個隔間,一個是浴室,另一個則是卧室,卧室裏除了空調外沙發、床、化妝桌、櫃子這些常規的家具都有。
她将衣服整齊的放進衣櫃裏,圖窮匕見,看到箱子底的那副還沒畫完就被包起來的畫時,她不由得想起燃起繪畫興趣的那個下午。
身為世家裏的千金,她從小就被要求規正儀态,吃飯要小口嚼,走路要颔首挺胸,脫衣要自上而下解扣子,只要稍微有一點做的不對家教老師就會罰她跪在太陽底下。
沒有一點自由。
十一歲時的某個下午,她趁着魔鬼老師不在偷偷跑到後花園,撸起袖子就蹲在地上挖坑種下隔壁男生送她的桂花樹,剛澆完水溫紫苑就氣沖沖地把她拽起來,她拿起草坪上的水管打開水龍頭就往她身上澆。
不管姜早怎麽求饒都沒有用,後來是姜淮找來姜維生才從溫紫苑的手裏救下髒兮兮的她。
姜維生把她帶到自己的玻璃畫室,問她想不想肆無忌憚地玩泥巴,姜早沒有猶豫,連連點頭。
當然,這所說的泥巴是多彩的顏料,當天她就起了繪畫的興趣,接觸幾天各種畫筆和顏料後,她灰頭土臉地找到姜維生,告訴他自己要成為一個非常厲害的畫家。
姜維生很開心,除了幫她請來頂尖的老師外還在休息時間親自教她。
這幅沒有畫完的白天鵝是姜維生為她布置的出師作業,離開姜家後她覺得沒有完成的必要也就讓它留着生灰。
回憶停在離開姜家的那一幕,姜早撕開保護紙,起身将它放在角落裏。
距離上班還有幾個小時,她鋪好床就在上面刷起手機。
心血來潮地點開朋友圈,劃了幾下發現內容都差不多,名媛們的朋友圈放的不是各種下午茶就是追求者送的名片包包和首飾,富二代發的就更加簡單了不是名車就是和更換頻繁的女朋友合照。
這些人曾經也是她的朋友,他們會一起喝下午茶一起選車挑首飾,可就是這些人在她出車禍需要錢做手術時個個漠視,甚至還有人落井下石詛咒她這個偷了別人人生的小偷快點下地獄。
姜早自嘲地笑了起來,手指繼續往下滑,終于找到一條與衆不同的朋友圈。
是和姜家有聯姻的許家長子許墨琛發的:和她來探望她的家人。
姜早在配的照片裏找到了這個她——姜成怡。
那這個家人是誰,姜家有誰生病了?
她屏住呼吸一點點放大圖片,但是還是看不清躺在病床的是誰,失望地退出圖片後,瞳孔逐漸閃爍。
評論區的一句話好似缺席這場春雨的雷電,擊得她喘不出氣。
[姜成怡:墨琛,謝謝你陪我,爺爺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躺病床上的是姜維生。
手機不慎滑落,砸在她的鼻子上,疼得她瞬間掉落了兩顆眼淚,此刻感情已經高于理智,她愣了幾秒才撿起手機,點開小程序就開始挑選前往北城的機票。
這個時間段的飛往北城的航班只剩一張機票,三千塊錢的的價格讓她猶豫了一下,這可是她剛來洱楠工作時攢的,也是她為了飛往馬裏蘭存的。
雖然後面停止了存錢,但是看到這個有零有整的三千四百五她還是不免會有夢想敗給現實的感慨。
感慨過後,她還是點擊了購買。
卡裏被抽走三千快塊,她手裏那根連着夢想的風筝線仿佛又變細了一寸,等那四百五十塊錢也被抽走了,她就會徹底放飛手裏的風筝吧。
可不管怎樣,她都要飛一趟北城。
到了北城,姜早根據許墨琛朋友圈的定位找到了姜老爺子在的醫院,她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找了一家附近的賓館定了一間鐘點房,放下東西之後她去商場買了件白裙子,最後找到一家理發店。
“小姐,你有什麽需求嗎?”理發師是位年輕小夥,看到她這一頭卷發太陽穴直突突的疼,希望她不要說出拉直兩個字。
姜早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無奈地笑了笑。
這麽明顯她怎麽就沒發現呢,姜家大大小小就只有她擁有天生的卷發,這麽明顯的證明她不是姜家親生女兒的證據她怎麽到現在才發現呢。
難怪姜母會隔三差五地帶她去拉頭發,原來是怕秘密撕破于白日之下。
“拉直吧。”
心裏作祟,她想在姜家人面前再次裝扮成以前的樣子,不是為了奪回什麽只是不想讓自己更加像他們口中說的居心叵測,天理難容的騙子。
明明有錯的是那個把自己帶回姜家的人。
理發師左右比比劃劃還在工具箱裏翻找了好一會兒,才難為情地說:“你這個頭發是從根部卷的天然卷,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你拉直,但是就算拉直了它也維持不了多久,反而會傷害的頭發……”
“那就不拉了。”她打斷他的話,起身離開。
這種無聊的證明還會有誰在意呢。
姜早随意編了個側麻花辮,沿路回到賓館,翻出行李箱裏的畫才動身前往醫院。
出租車上,等綠燈的這點時間,京音打來電話,“阿早,你去哪了。”
“你快回來,何斯嶼要把花店拆了!”
“什麽?”姜早驚坐起,随手搖下車窗,“把花店拆了是什麽意思?”
彼時,旁邊那輛邁巴倫同樣搖下車窗,坐在副駕駛的姜成怡冷不丁扭頭,一眼就認出姜早。
“姜早,你怎麽在這?”
姜早聞聲側過臉,目光透過姜成怡落在她身邊駕駛位裏的姜淮,“哥……”
“爺爺生病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姜成怡反駁道:“那是我爺爺,姜早你忘了你自己答應過什麽了嗎,你說你永遠不會回北城,你現在又是幾個意思。想要讨好爺爺然後再一次奪走我的一切霸占我的家人嗎?”
姜早咽了咽口水,依舊問向冷漠地直視前方紅綠燈的姜淮,“哥——”
話還沒說完,姜淮就扭過頭來打斷她,“我不是你哥。”
他餘光落在她懷裏的畫,補充道,“你以為就憑這幅畫爺爺就會原諒你?”
“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