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披荊斬棘的王子
第9章 披荊斬棘的王子
盞盞街燈像黑暗中閃爍的繁星,有幾束調皮的透過玻璃跳躍在女人的眼皮上。
姜早皺着沉重的眼皮醒來。
方才的一幕在腦中閃過,尤其是最後那張逼近的臉。
想到此,不屬于感冒發燒的粉紅貿然浮現在她的臉頰,下一秒,副駕座上傳來一陣低粗的咳嗽聲。
她頓住,腹排許久最終還是只說了句,“謝謝,還有剛剛……不好意思。”
賀銳澤已經困的眼皮直打架,聽到姜早的聲音扭過頭來。
“你醒了?”
姜早收回那份扭捏,“怎麽是你?”
“不是我那還能是誰?”
賀銳澤躲過對視,坐直身體,語氣裏卻還有些心虛,雖然改裝花店不是他的意思,但也算是個幫兇。
“你還在發燒,我先送你去醫院。”
她沉下嗓音,“停車。”
出租車司機掃了眼後視鏡,漸漸放慢車速。
賀銳澤将上身扭成一百八十度,雙手抓着靠椅,“你別跟我說你要趕回花店逼那個小少爺把店改回去,你剛剛摔倒了他看都沒看一眼,你現在這樣,到時候死那了都沒人管。”
“賀銳澤,你還好意思說,改裝花店之前也不知道跟梅阿婆說一聲,就跟着他瞎鬧。”
賀銳澤後自後覺,“我忘記了,我以為他已經經過梅阿婆的同意了……”
姜早翻了個白眼,看向司機,“師傅停車。”
賀銳澤急忙插嘴,“你都發燒成什麽樣子了還不去醫院?”
“不用那麽麻煩,我去藥店買點藥就行。”
前面剛好有一家藥店,司機将車子停在路口,兩道解開安全帶的聲音一同響起,姜早下了車後瞥見開出一條縫的副駕駛車門,她伸手推進去,帶有警告意味說道:“別跟着我。”
說完就朝藥店走去。
賀銳澤望着窗外那道倔強的背影,思緒倏地扯回一年前。
剛來洱楠不久的姜早主動包攬了花店的所有工作,包括給花圃裏的花松土和保溫施肥,還有花店的包花和送花。
那時的她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能攢夠出國的錢,幹起活來十分的不要命。
工作室成立那天,賀銳澤訂了一束花,也就是那天他認識了姜早這個拼命十三妹。
姜早剛從花圃回來,來不及休息就按照要求包好一束向日葵百合,馬不停蹄地往振興街跑。
天公不作美,原本的晴朗天在一個轉彎之後突降暴雨,街面好似在幾秒鐘之內就積滿了水,姜早停好車躲進一家蛋糕店的屋檐下。
如果洱楠是一桌麻将,那麽此刻來來往往的車輛就是神仙打亂的牌。
眼看訂單就要超時,姜早重新帶好安全帽便又一次騎着電動車闖進大雨中,雨滴無情地接二連三地拍打在帽子上,雨水似一面紗布從面前垂落,模糊了她的視線。
恍惚之間,她看到了一道身影,以為是路人就一個急讓道,結果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手機提示音響起:“已到達目的地。”
賀銳澤聽見聲響,起身走到門口,推開門的剎那視野裏撞進一束寓意着日日興隆、百事順心的花束,以及那雙滿是泥土的手。
驚訝過後,他提出要送她去醫院。
姜早搖搖頭,留下花,沒說一句話就帶着受傷的身體一點一點挪進雨中。
雖然現如今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麽拼命,但倔強的背影依舊帶着那時想要拼命遠飛的重影。
賀銳澤收回要打開車門的手。
“走吧師傅。”
*
姜早跟藥店老板說明自己的症狀,并在老板的推薦下買了兩盒感冒藥和一盒退燒貼,老板見她無精打采的,嘴唇都燒的有些發白,就主動為她貼了一片退燒貼。
頭疼難受,在額頭傳來一陣清涼時,她鼻子一酸,眼角滑出兩滴累來。
“實在難受,就抽空去醫院看看。”老板輕聲細語。
她點點頭,喉嚨間終于能擠出話來,“謝謝……”
她不想去醫院的理由很簡單——沒有錢。
何斯嶼将花店弄成那副鬼樣子,先不論她喜歡不喜歡在酒吧工作,如果梅阿婆回來看見自己打理了半輩子的花店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她該怎麽交代,又該怎麽心安理得的花預支好的那幾千塊。
困愁之下,她離開藥店來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在貨架上拿了一塊三明治,麻煩店員幫忙熱好。
她在落地窗處的休息區坐下,在等待之時望着窗外,細數來往的車輛,從車牌號猜測他們來自哪裏,看看有沒有來自北城的。
顯然沒有,北城離這太遠了。
被擱在桌面上的手機震了兩下,姜早停止毫無意義的游戲,拿起手機。
“喂。”
“我是花卉市場的老板張欣,姜小姐還記得我嗎?”
姜早愣住,嗓子像是被塞了一顆辣椒,咳嗽時火辣辣的,聲音也越來越嘶啞,“記得,當然記得。”
張欣:“先前說好一有需要就會優先考慮和你們合作,現在我們就有一門生意想和你談談。”
姜早:“那真是太感謝您了張老板。”
張欣:“我的一位朋友需要用到大量的玫瑰花布置演唱會場景,我跟他提了你們花圃,他同意了,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安排你們見面。”
姜早:“我這邊沒什麽問題,見面的事根據你們的時間來就行。”
張欣:“那就這麽定了,見面的事後期在聊。”
姜早:“嗯好,謝謝張老板。”
挂斷電話後,店員剛好将熱好的三明治拿過來,她忘卻了頭重難受,彎眉說了聲謝謝,随即在手機上編輯一段信息,打算告訴梅阿婆這個好消息。
與此同時,和藥店相隔着十幾家店面的“洱楠不眠夜”裏。
幽暗的環境只有音樂的問候,何斯嶼默默玩弄着手中的酒杯,晶瑩的液體似有微光,這間客人離去的酒吧,只剩下了這絲瑩光。
飲盡最後一口酒,他的眼睛飄向舞臺上立着的話筒,瞬間眸色一沉,像狼看到了羊。
過了半響,他咬着牙掙脫沙發的束縛,搖搖晃晃地走了上去,張開狼爪卻在抓到話題的時候仿佛抓的是自己的脖子。
他試着找回當年的狀态,卻張不了口。
“聾了就回家去,別在這丢人現眼。”
“你以為你帶着助聽器就能跟正常人一樣?”
“要唱歌就回家唱去,別在酒吧裏惡心人,背着個貝斯也不彈,跟個傻子一樣。”
穿梭在各個酒吧的這兩年,他聽慣了這些話。
封沉在沙礫裏的荊刺在酒醉的深夜又不斷地冒出來,沖向他,捆綁他,恨不得要把千瘡百孔的他弄成一攤爛泥。耳朵上的助聽器也化作利器一寸一寸地深入他的肉,刺向損壞多年的內耳。
他睜着茫然的雙眼,擡頭看。
霎時,懸挂在天花板上的燈開始晃動起來,仿若沉睡多年的巨石突然興奮地想要砸下來。
瞳孔驚慌地抖動,放下眼時,原本空無一人的席位擠滿了人,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來看他笑話的。
耳朵不斷充斥着嘲笑聲,太陽穴揪着疼,他兀然從臺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沖出酒吧。
清風吹過,額頭上的熱汗瞬間冷卻,常駐在心頭的那只魔鬼也被風壓回原位,意識清醒過來耳朵也就沒那麽疼了,他深吸一口氣,放眼遠望。
視野裏閃過一道身影。
姜早……
他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腳下生了風般跟了過去。
穿過好幾個街道,又路過幾片荒野草叢,他跟到了花圃。
身後躺過一陣風,姜早察覺不出這風裏多了一絲溫暖,也不知道身後不遠處跟着一個人。
她繞過荊棘玫瑰花園,走進木屋。
離得太遠,何斯嶼看不清她是從哪走的,所以止步在花叢前,舉目望着亮着燈的木屋和在燈光下無比妖豔的黑巴克,還有耀眼之下的那張清純的臉。
由鮮花包繞的木屋像極了披着浪漫皮囊的牢籠,姜早就像童話故事裏的被女巫關在城堡裏的金發公主一樣,坐在窗前百無聊賴的梳着頭發,卷發像瀑布般垂下,輕柔地披在她的雙肩上,梳順之後她又将頭發綁起來,爾後撐着下巴望向窗外。
暗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時能放明,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王子來到她窗前,解救她。
一陣手機鈴聲打擾了這片寧靜的欣賞。
是時木槿打來的。
“兒子,你見到你外婆的花圃了嗎?”
何斯嶼目光不曾從姜早身上移開,用鼻子發出“嗯”聲。
“花圃裏有一座非常漂亮的木屋,你看到之後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他眯起眼,仔細打量花叢中的那張臉,“嗯。”
剛應了聲,他才将視線從姜早身上移開,就在這時,木屋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重物摔落在地的巨響,還伴随着瓷器的破碎聲。
“姜早!”
何斯嶼心想着應該是姜早再一次摔倒了,他挂斷電話就往花叢裏闖,玫瑰莖上的刺肩負着阻止外人入侵的重任,就算被粗暴地帶走也無所畏懼。
姜早怎麽也想不到真的會有人披荊斬刺地闖到自己的窗前。
何斯嶼手臂上挂滿短小的刺,肩上還垂有一朵只剩幾片花瓣的玫瑰花,他垂眸,“你沒事吧?”
她雙手撐着地面,停止起身的動作擡頭向窗外望,又一次見到那雙同月色般透亮的眼眸。
“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