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百分百挫折
第25章 百分百挫折
姜早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眼神稍有遲疑視野裏就出現一朵精致包裝好的玫瑰,片刻後,她接過花, 視線慢慢往上滑。
“你怎麽來了。”
何斯嶼越過她,仰頭看向大屏幕,“睡不着,出來逛逛。”
她扭過身, 順着他的視線眺望,屏幕右下角的評論還在滾動, 人雲亦雲的評論裏有一句誇何斯嶼是貝斯天才, 很是醒目。
忽的想起那把粉身碎骨的貝斯,她弱弱一問:“為什麽不重新買一把貝斯?”
為什麽要自甘隕落。
何斯嶼也看到了那句,他垂下眸, 整個人瞬間在璀璨的夜裏暗淡了下來,就連眼裏與生俱來的星光也消失了一瞬。
他嗓音沉了沉, “你見過哪個聾子彈貝斯?”
她側身站到他面前, 試圖擋住聞爍等人的光, 也妄想通過目光将僅存的自信渡給他,“你又不聾, 只是聽覺有些弱。”
墜入深海太久的人, 觸碰到一點微光都覺得燙,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插着兜,平淡地吐出一句,“一個意思。”
*
國際體育館裏。
聞爍走下舞臺, 在回休息室的路上,他單手拿手機, 随便翻閱評論區都能看到有人提起何斯嶼的輝煌事跡。
他罵了句粗話,扭過身就踢了跟在身後的人一腳,“廢物,彈的什麽玩意兒,再拖後腿就給我滾出樂隊。”
寸頭摔倒在地,眼裏全是怨恨,不小心将心裏話說了出來,“也有人說你唱的不好聽,你怎麽不懷疑你自己。”
聞爍橫了他一眼,惡狠狠道:“想抱怨,坐到我這個位置再張嘴。”
聞爍的唱功不如何斯嶼是人盡皆知的事,可他偏偏傲得不行,說都說不得,寸頭還想怼幾句,好在被一旁的狼尾止住了,不然真得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他緩緩起身,恹恹地道了歉。
聞爍冷哼一聲,疾步向前走,甩開樂隊其他人。
離開體育館後,他單槍匹馬地闖入匠心娛樂,深夜十二點,整棟樓只有一面窗戶亮着光,他一路坐到最高層,沒有一絲猶豫便敲響姜淮辦公室的門。
“進。”
姜淮穿着一身黑坐在椅子上,面向窗外,肌肉勻稱的手還拿着那串車鑰匙,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破損的白天鵝,明明身處熾白燈光下,他身上卻沒有一點光,好似窗外的黑和高處的寒要将他牽拉出去,再吞噬。
他身上的寒意讓聞爍有些膽怯。
姜淮頭也不回,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有事?”
聞爍上前,許久才說出來意,“小姜總,因為何斯嶼和姜早兩人搗亂,導致我們樂隊這次的演唱會沒能達到預期,您能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匠心娛樂在挑藝人這方面向來嚴苛,從不做慈善,鹹魚樂隊這次演唱會的數據和觀衆的反饋會成為他們去留的關鍵,聞爍也知道這次兇多吉少,身為隊長他得争取争取。
他接着說道:“只要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刻苦訓練,然後給公司帶來最大的利益。”
“何斯嶼和姜早……”姜淮薄唇輕語,重複着聞爍說的這段話,這麽久了,他還是不想聽到有人将她的名字和別的男人串聯在一起,他眸光一沉,嗓音驟冷,“不許提那個男人的名字。”
聞爍手一頓,他以為姜淮和何斯嶼有過節,所以才不願聽到他的名字,心中一喜,“是,小姜總。”
姜淮雙腿一動,椅子轉了半圈,他轉過來,平靜地看着他,“機會取決于價值,你得讓我知道你能為我創造出什麽價值。”
聞爍愣住,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麽問題,他只有一張底牌,但現在不是用的時候。
他思考的瞬間,就聽到姜淮的精準發問。
“你和何北書是什麽關系?”
聞爍徹底傻愣在那,頓時忘記了思考,他還是小看了面前坐着的男人。
姜淮自小就成績優越,樣貌也處于上層,此外,他雙耳不聞窗外事,平淡矜貴的樣子很讓人放松警惕,可溫文爾雅的他卻能做到越過自己的父親從姜維生手中接管包括匠心在內的四家上市公司,不想而知,他也是有手段的。
姜淮也不催促聞爍立馬給出答案,他摁亮擱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上是網友們的直播評論,有人無厘頭的說了一句,何斯嶼就是何北書的獨子。
聞爍看到那句話背後驟然冒出冷汗,耳朵後的密汗已經積成水珠,從發梢掉落,無聲地打在肩頭上。
無盡的緘默中,姜淮有節奏地輕敲着桌面,無比清脆的聲音在此時成了攻破聞爍內心防線的炮彈。
半響,姜淮站起身,臉上終于多了點情緒,他不耐煩地問了最後一句話,“換個問法,何北書、何斯嶼和你,你們三個是什麽關系。”
他查過何斯嶼這個人,一無所獲,也是今天他才知道他和聞爍認識。
來時的果敢氣勢和充沛的信心被這句話擊得分崩離析,聞爍握緊拳頭,說道:“我和何北書的關系是我最後的底牌,至于何斯嶼,他會是永遠的失敗者。”
*
何斯嶼陪姜早賣完剩下的花,直到淩晨兩點兩人才在廣場附近順便找了家酒店休息。
次日一早,鬧鐘趕在陽光爬床腳前響了起來,姜早邊摸索手機邊從被子裏冒出頭來,還來不及關鬧鐘,房門就被人敲響。
催鬼呢。
她心想着,就從床上跳起來,赤着腳去開門。
“早——”
何斯嶼話還沒說完,姜早“砰”的一聲又将門關上。
他條件反射得身體往後彈了一寸,橫了眼冰冷的緊閉的門,眉頭不覺碰了碰,爾後擡手摸了摸鼻頭,差一點就要破相了。
“姜早,好了嗎?”
姜早跑回床邊穿鞋,瞧見何斯嶼送她的那朵花玫瑰,思緒飄到路人誤會他們是一對那時,想不明白為什麽他明明不想和她扯在一起,卻還會在泱泱人群中送她花,她拿着花走在他身邊不更會讓人産生誤會嗎?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把這現象當成他對自己的一種誤會,他以為她氣他任性随意,所以才買來一朵花來哄她。
既然是誤會,那她決定把花留在這個充滿誤會的泠溪市,去浴室簡單洗個臉再從包裏掏出百年不用的口紅,準備好這些才打開門,走出去。
何斯嶼倚着門沿,眼皮随着開門聲掀開,看見姜早飽滿的嘴唇多了一抹紅時,他眼底的霧氣跟着滾燙起來,喉結上下滾動着,下一秒,他冷不丁瞧見床頭的玫瑰,眼神忽的恢複平靜,甚至還多了一絲寒意。
“走吧。”她淡聲。
他睨了她一眼,“嗯”了聲,便插着兜走在她之前。
姜早出了酒店才發現何斯嶼早就去萬頤酒店将卡車開過來,她剛想關心他為什麽起這麽早,何斯嶼就一鍵走到車頭,打開車門就坐了進去,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生氣了?
她疑惑地聳聳肩,剛擡腳往前走就被人從身後叫住。
“小姐姐,你等等。”
姜早一回頭就看見一男一女正朝着她走來,她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周圍沒什麽人,确定對方找的就是自己後,她開始打量走進的兩人。
女的看起來有三十好幾,一身普通的休閑裝,男生穿着上也沒什麽特殊,應該二十歲左右,帶着墨鏡,他應該是有眼疾,手上拿着拐杖,正被攙扶着走過來。
“小姐姐,我能麻煩你個事嗎?”女生望了不遠處的卡車一眼,對姜早謙卑地鞠了個躬。
姜早順着她的視線也扭頭看了一眼,何斯嶼正在吞雲吐霧,他似乎也感覺到了目光,偏頭看向窗外。
她收回視線,“你說。”
“昨晚我弟第一次在廣場擺攤唱歌,我以為他會失望而歸,卻沒想到他抱着一大束玫瑰回家,我在他的吉他包裏翻了翻,發現裏面有一堆現金,今早我去問了一圈,有人拍到是車上的先生給他的。”說着,女生就将手中的禮盒塞到姜早手中,“我就想着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當面跟你們說聲謝謝,沒想到還真碰到那個先生開着卡車過來。”
姜早用餘光瞥了眼何斯嶼,何斯嶼正一臉不耐煩地盯着她看,用眼神示意她快點,随即扔下煙頭,關上車窗。
女生被他的眼神吓到,瞬間打消了當面道謝的念頭,她怼了怼身邊的男生,“快和姐姐說聲謝謝。”
男生顫巍巍地說了聲謝謝,“姐姐,等我以後有能力開演唱會了,我想請你和哥哥來看,可以嗎?”
女生拍了怕他的手臂,“傻孩子。”轉而對姜早笑着說道:“我弟從小就有個舞臺夢,可我爸我媽很不支持他,覺得他眼睛看不見就該安安分分的待在家和長輩學一門技術,長大後結婚生子就夠了,我一開始也覺得他就該過那種生活,直到我看到他偷偷靠聽來學吉他,用錄音機記錄靈感,我就突然覺得我該支持他。”
“昨晚他獨自一人出來擺攤就是為了向我爸媽證明,即便他視野裏一片漆黑,他的耳朵也能帶他殺出重圍。我爸媽看到那堆現金和玫瑰果斷同意送他去特殊學校學音樂。”
“是個值得開心的事。”姜早聽着女生哽咽着說完,內心蕩起一片漣漪,她轉身走向卡車,敲了敲門。
何斯嶼搖下車窗,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聊完了就上車。”
她又敲了敲門,言簡意赅道:“下車。”
“幹嘛。”他剛吸完煙,嗓子有些幹澀,嗓音有些低沉。
姜早指了指還站在原地的兩姐弟,說,“他們有事要跟你說。”
何斯嶼眯着眼看過去,記憶按鈕被開關,昨晚的一切紛紛湧來。
他回到萬頤酒店,看見酒店人員正準備把玫瑰包裝好放在前臺買,忽的想起姜早抱着花沖進人海的靈動模樣,那明媚的笑容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他驟然想模仿她,想跟在她身後,想再看一看她那燦爛的笑容。
現在想來确實有些瘋,有些難以理解,但他确實這麽做了,他從前臺手裏拿走一捧花,出了酒店後他才意識到,他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就像獵人知道鳥飛的方向,但是猜不出來它會停在哪裏。
何斯嶼漫無目的地尋找,走到廣場時正巧碰到有人在擺攤唱歌,那人即便沒有觀衆也比聞爍那群人唱的有熱情,地上還擺着一個牌子,寫着:從街頭唱到鳥巢。
許是想起曾經一意孤行,覺得音樂就是全部的自己,也是出于鼓勵,他去銀行取了幾千塊錢的現金,只留了一朵花,剩下的連同錢一并放進腳下的吉他盒。
思緒翻滾間,他打開車門,一下車就被姜早拉過去。
他走進些,才發現男孩的眼睛看不見。
在女生眼裏,何斯嶼已然是頂好的人,男孩也已經把他當成把自己拉出泥潭走上追夢道路的恩人,兩人不斷地鞠躬道歉,眼圈早就泛紅,聲音逐漸哽咽。
何斯嶼第一次碰到這種場面,有些不知所措,為了趕緊結束,他走向前,毫無前兆地将手搭在男孩的肩膀,語氣有些強硬,“好好學唱歌。”
有種教導主任鼓勵皮學生的感覺。
姜早差點就控制不住笑出來。
何斯嶼彈的一下把手拿開,尴尬扯了扯嘴角 ,爾後拉着姜早離開。
兩姐弟還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姜早越過何斯嶼跟他們搖手說再見。
車子越行越遠,拐個彎就結束了這場短暫的話劇。
姜早還在回味那個姐姐說的話,将臉偏向窗外,靠在椅子上感受清爽自由的風,深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逆風而行的感覺真好啊。”
聞言,何斯嶼偏頭看向她,她仿佛有所預感,一個扭頭剛好對上一雙墨色眼眸,眼神清明,黑眼圈卻比之前的要重。
“沒有遇到百分百挫折之前都是有機會逆襲的。”她一臉認真地看着他,“所以我相信,那個男孩一定會實現自己的鳥巢夢。”
何斯嶼移開視線,專心開車,可思緒還是被姜早的話影響。
如果有人在他住院期間站在他面前質問他為什麽不重新拿起貝斯,如果有人在他斷去雙翼墜入深淵時拉他一把,并告訴他,沒有遇到百分百挫折之前都是有機會逆襲的,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治好耳朵,繼續追夢。
可是他遇到的都是一些不真誠,眼裏只有利益的人,他的好兄弟會在他住院期間多次試探他有沒有聾,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人也在他最艱難最黑暗的時候選擇了別人,就連他的爸爸,日理萬機的何總把他送到洱楠後不聞不問。
生病後他遇到的人都在質疑他,覺得他唱不好一首歌。
在他又陷入記憶的悲傷漩渦時,姜早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何斯嶼,我們去買一把新的貝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