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生日禮物

第26章  生日禮物

從泠溪市回來, 何斯嶼的睡眠明顯比之前好許多,覺也變得格外的長,有時姜早起來吃早餐他都沒起來, 她忙了一整天回到家偶爾才能見到他在院子裏乘涼。

梅阿婆說,他最近在吃調理神經的藥,有助于後期做手術,姜早就不打算再讓他開長途的卡車陪她去紫雲縣送貨。

紫雲縣有新人結婚, 婚禮的現場布置是藍白基調,需要用到繡球、大飛燕、玫瑰、蝴蝶蘭、百合、白掌等, 恰巧早餐花圃就有這些, 就有人聯系談合作。

今天剛好就是送貨的時間。

姜早不太會開卡車,何斯嶼又需要休息,所以她只能找到賀銳澤。

賀銳澤一聽說要出遠門, 激動地從工作室跑出來,恨不得立馬飛到紫雲縣。

“辛苦你了, 回來請你吃飯。”姜早将鑰匙朝賀銳澤扔過去, 拍了拍手就爬上副駕駛。

“小事。”賀銳澤拿起領口的墨鏡, 戴上之後臭氣地朝上吹了口氣,那三七分的劉海扶起又落。

他爬上主駕駛, 系好安全帶, 打開導航便開啓為數不多的逃離洱楠之旅。

一路上他都在滔滔不絕地講述着自己外出求學遇到趣事, 十七歲勇闖沙漠、十八歲殲滅傳銷組織、二十歲在湖邊買醉差點丢了性命、二十一歲孤身一人跑到北城, 三句不離京音,姜早算是看出來了什麽。

她偏臉看向他,眼神裏帶着玩笑意味, “你們這對青梅竹馬可真讓人羨慕。”

賀銳澤側目,瞬間在她的眼神裏看出什麽, 慌亂的移開視線,尴尬地咳嗽了兩聲,“難道你沒有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嗎?”

“有啊。”一說完,她被自己的毫不猶豫驚到,但也是實話。

她有一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且僅有一個,那就是姜淮。

姜早沒繼續往下聊,周旋着把話題引到賀銳澤身上,他們聊了好一會兒才到紫雲縣的服務區。

等到了酒店,酒店的人前來卸貨,交易結束後賀銳澤提議去紫雲縣最著名的古玩街逛逛。

姜早搖搖頭,她指了指附近的一家奶茶店,眯着眼說:“你自己去吧,我去那等你。”

賀銳澤看了過去,拉下墨鏡,雙手插着兜,“洱楠好玩的小玩意兒太少了,你不打算在這給何斯嶼買個生日禮物?”

姜早愣住,心想這兩人什麽時候這麽熟了,她擡手抵在額前遮擋太陽,“你怎麽知道他的生日?”

他皺眉回想了一下,片刻後恍然大悟道:“他當初跑來店裏找我去給他改裝修,我不得填信息嗎,掃了眼他的身份證,就記住了。”

“什麽時候?”

“下周六。”

最後,姜早還是決定和賀銳澤去逛一逛古玩街,一路上賀銳澤都在用調侃意味的眼神時不時打量她,她撿起一頂破舊的帽子蓋在他頭上,故意往下壓,擋住他那賤兮兮的眼神。

“打住啊,我這是同在屋檐下不得不搞好關系。”姜早打迷糊眼就撇下賀銳澤獨自離開古玩街。

古玩街大多都是有紀念意義的商品,上到蘇繡手帕下到各種工藝品,這些都不适合當作禮物,起碼,姜早不想送何斯嶼這些。

要送就送他會用得到的。

夏日炎炎,街上最暢銷的是老冰棍和氣泡水,姜早從小賣部老爺爺手中買下一根老冰棍,扭頭就看見一家“燃”的樂器店。

這是一家地下店,店牌上挂着一把黑色漸變的貝斯,像是在地獄摸黑滾打靠着“燃”字的火焰涅槃重生的惡魔,這讓姜早想起一個人,他頹廢,整天抑郁寡歡,狠不得把自己埋在黑暗裏。

他身上總是很幹淨,笑起來露出小虎牙,很可愛,很像一只等待浴火重生的雄獅。

姜早推開玻璃門,摸着凹凸不平的牆壁向螺旋石梯不斷下行,店裏的設計別有洞天,彎月形的吧臺,高凳上坐了一個人形木偶,它手裏好似拿着口琴,滿牆的貝斯和吉他圍繞着一個燃字,吧臺的左側有兩架鋼琴,一架白色一架黑色,白色那架鋼琴前還坐着一位少年。

他穿着黑色的燕尾裙,同色皮鞋被擦的程亮,頭發也被打理的很是利落,姜早看愣了神,一時分不清他是主人還是客人。

曲罷,那人優雅地起身,離開鋼琴,扭過身來,看到姜早的那一刻明顯有些驚訝,他走向前,伸出手做起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這家樂器店的老板,我叫顧執。”

姜早反應遲鈍地握住伸來的手,“你好,我叫姜早。”

顧執松開手,走向吧臺,調了一杯冰飲,他示意姜早坐在木偶旁邊。

她坐下,看着那只玩偶笑着說道:“它很精美。”

他擡眸,突然大笑起來,“真有意思,我以為你會先喝一口我專門為你調的飲料然後誇一句真好喝。”

“抱歉。”姜早說着便端起面前那杯青藍色的飲料,抿了一口,屬于夏日的炎熱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一身清爽,她豎起大拇指,“真好喝。”

顧執又笑了起來,“你是我這個月的第一個客人,說吧,想要什麽?”

姜早指向牆壁上的黑色漸變的貝斯,打探道:“請問,那把多少錢?”

他看了過去,嘴角逐漸放下,面色已然沒有一開始的慈祥,“原來是看上我的鎮店之寶了,眼光不錯,可惜我不賣。”

“不賣?”姜早扭過頭,“擺出來為什麽不賣?”

“燃”這個樂器店,開業到現在已有兩年,這兩年都沒成功賣出一把樂器,原因是這家店的老板喜愛魔術,想買走樂器的人必須成為他魔術中的道具或則搭檔,配合他完成一項魔術才行。

所以一開始他問的不是想買什麽而是想要什麽。

大多數人都覺得他是騙子,也就像陣風一般,下來看了眼就走,可姜早不一樣,她真的覺得這把貝斯很适合何斯嶼,所以她答應配合魔術。

第一次有人答應這個奇怪的要求,顧執差點跳了起來,趕緊從抽屜裏拿來一副純黑色的牌,在桌面上鋪成一排,“随便選六張。”

聞言,姜早伸手,指尖剛觸到最靠近她的那張的排面,顧執突然提醒道:“不要緊張不要胡思亂想,不然魔術會失敗的。”

姜早從沒配合表演過魔術,對于面前這個人她也才認識不到半個小時,她即害怕又緊張,怕在過程中出什麽意外,怕顧執對她圖謀不軌。

顧執毫無掩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似是猜出她所想,笑聲有些無奈,“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麽樣,頂多就是能猜到你心裏在想着誰。”

她擡眸,表情漸漸放松,“你要真能猜到就該在五行山當算命先生。”說完,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要想,然後從那堆牌裏撿出六張。

顧執笑着收起其他牌,把姜早選的六張攤開,牌的另一面是純潔的空白,他拿出一只黑筆,“現在需要你寫下兩樣東西,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地名,每張牌寫一個字,記住,寫的一定是你心裏最最想寫的兩樣東西。”

最想的兩樣東西……

顧執見她遲遲不落筆,突然和她聊起來。

“這貝斯你應該是想送人吧,他是你什麽人?”

姜早手一頓,扭頭看向那把浴火重生的“惡魔”,心頭跳出一個人名——何斯嶼。

“一個很喜歡音樂的朋友。”她說着就打開筆帽,寫下何斯嶼三個字,這确實是她此刻最想的三個字,那接下來的三張牌該寫什麽呢?

一旁的木偶突然機械地将口琴放到嘴邊,竟然真的吹響了,歡快的琴聲讓姜早想起剛撕開包裝的老冰棍,街頭用蒲扇扇風的老頭,香樟樹上的蟬鳴,和行駛在高速路上的卡車,還有何斯嶼的那兩句。

——“你為什麽突然不畫畫了?”

——“是遇到百分百的挫折了嗎?”

何斯嶼用這兩句話怼得姜早牙口無言,打消了她要勸他振作起來的念頭。

曾經她為了考取馬裏蘭藝術學院,每天省時省錢,多次餓暈在畫室,還常被姜成怡侮辱。離開北城後差點凍死在冬夜裏。

可這些遭遇真的堵死去馬裏蘭的所有道路了嗎,她真的去不了馬裏蘭了嗎,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思緒跟着琴聲有始有終,姜早也已經将剩下的三個字寫完。

馬裏蘭。

顧執從她的手裏拿下那六張牌,将其打亂然後并間隔一至地排在桌子上,每三張排成一排,爾後拿起一張黑布,抖了抖,“注意看喲,檢查一下這裏面什麽機關都沒有。”

姜早伸手摸了摸,确定那只是一張普通的黑布後,放下手,爾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手看。

顧執将黑布蓋在牌上,随即在她的面前打了個響指,笑道:“閉上眼,想一想如果二選一,你最想留下哪三張。”

姜早照做,緩緩閉上眼,片刻後不知道從哪吹來一陣涼風,恍惚間她聽到了鋼琴聲,一束光打下,她看清聲源,是姜淮在宴會上為她彈奏的英國作曲家愛德華·埃爾的《愛的致意》,等他彈完,身穿華麗禮裙的她踩着高跟,上臺表演水彩畫,畫的正是姜老花園裏的向日葵。

這一切都發生在二十歲之前的每個生日宴,姜淮不厭其煩地談那首鋼琴曲,那時的她也一心只想去馬裏蘭實現夢想。

過了半響,她不急不緩地睜開眼,心裏想的是馬裏蘭。

顧執的雙眼仿若一個洞察機,就快把姜早的臉看穿了,下一秒,他收回視線,微笑道:“想好了就在上面吹口氣吧。”

聞言,姜早深吸一口氣,然後上身傾向桌面,微微吹了口氣。這一吹,她真的要認真處理好不必要的感情,好好想想怎麽賺錢,怎麽離開這了。

等她擡起頭,顧執一把揚起黑布,裏面原本的六張牌真的只剩下了三張,他用手指輕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意猶未盡地欣賞她那糾結的表情。

“不後悔?”

她頓住,随之扯着嘴角笑道:“魔術而已,有什麽可後悔的。”說完,她沒等顧執動手,自己完成魔術的最後一步——翻牌。

有趣的是,上面不是“馬斯嶼”“何蘭嶼”何馬蘭”而是從左到右的“馬、裏、蘭”。

她心裏想的馬裏蘭。

顧執單挑一側的眉尾,嘀咕着“我這可不是簡單的魔術。”便走出吧臺,來到牆壁前,伸手取下那把鎮店之寶,轉身交給姜早,“要不要換點別的,我店裏除了樂器可還有其他的,比如顏料和畫筆。”

“不用了。”姜早沒有多想,接過貝斯,鞠躬道謝後轉身離開。

打開門的瞬間,屋外的風成漩渦灌進來,吹飛吧臺上的黑布,桌面上的寫着“馬裏蘭”三張牌動了動,最後變成三只小鳥,從門縫擠出去,飛遠了。

顧執攤開手掌,低頭看着手心裏的三張牌,上面寫的是“何斯嶼”,其實他不是魔術師,而是催眠師。姜早一進門就被他的鋼琴曲催眠,所以他才能精準得猜出她心中最糾結的兩樣東西。

木偶一吹口琴,姜早就開始回答他的一切問題。

所以在她糾結着要寫下什麽時,他已經替她選擇,在選擇留下哪三個字時,他反複問她。

夢想和愛,你會舍掉什麽。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我也不知道我還喜不喜歡畫畫,我不知道該怎麽選。”她說,“不,我喜歡畫畫,可我也想讓他振作起來。”

顧執走去內屋,從裏面拿了一把藍白色的貝斯填了牆上的空缺成為新的鎮店之寶。

他望向門口嘆了口氣,“誰說一定要舍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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