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漸漸沉淪
第29章 漸漸沉淪
之後的四人兩兩作伴, 舉杯飲酒,舞池裏的人一波換一波,到最後唱累的, 喝到位的都相繼離開,最終舞池變空,只有婉轉的歌聲還在游蕩。
何斯嶼領口的扣子又解了一顆,脖子白裏透紅, 像極了冬日裏的臘梅,袖子也稍微往上卷, 他眸色漆黑, 眉眼被酒精染上幾分潰散。
他掃了眼酒桌上的十幾啤酒瓶和兩瓶威士忌,醉醺醺地起身,左右搖晃着要去關燈, 打算在二樓将就一晚,可就在手指剛觸碰到開關時, 身後響起一道清悅女聲。
“何斯嶼, 生日快樂!”
他聞聲扭頭, 看見姜早正緩緩向舞池走去,每一步都走的輕飄飄, 眼睑聳拉着, 那雙迷離的眼像是蒙上了層水霧。
在她踏進舞池的瞬間, 音樂跳到下一首, 是經典的華爾茲。
“要一起跳舞嗎?”姜早歪着頭朝他伸手。
何斯嶼咽了咽口水,聽到她的腳步聲挪開,一步, 兩步,她的裙擺随身起舞, 浮起波瀾,仿若燃着火的漩渦,正一點點吞沒她。
他驀地沖向舞池,抓住她懸在空中的胳膊,一把将自己送入迷離的清漪,漸漸沉淪。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禮物嗎?”何斯嶼将一只手輕輕覆在她的楊柳腰,另一只則是握緊她的手,舉過頭頂。
姜早如夢初醒,丢臉的想抽回手,何斯嶼卻不給她機會。
他讪笑,“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說着就往回勾手,姜早腰間受力忽的和何斯嶼貼在一起,她渾身一顫,再回過神來,何斯嶼就和她保持了距離。
突然的靠近好似只為懲罰她的逃離。
姜早覺得何斯嶼喝醉了。
跳着跳着,兩人又貼在一起,這個動作實在是逾矩,但何斯嶼卻不在意,反而将下巴抵在她的肩頭,重心更往她身上靠,每一寸呼吸都精準的打在她的側脖。
淡淡的松木香和酒香在鼻尖萦繞,姜早的手心沁出密汗,她應該也有些醉了,好久才勉強擠出一句,“你喝醉了。”
何斯嶼壓低聲音,卻蓋不住笑意,“明明是你醉了,一直在晃。”
說完,他忽的松手,姜早一下子失去了支撐點,踉跄兩步差點就摔倒在地。
她尖叫一聲,他則是挑着眉,漫不經心地又把她撈起來,猛然靠上去,緊緊地把她禁锢在身上。
事實證明,是她醉了。
酷暑将至,即便有冷氣這支舞還是逼出了姜早一身汗,她抵着他的胸膛,她告訴自己,她舉辦這個生日會是因為和梅阿婆的交情,穿這一身也是單純為了好看,而這支舞,是因為她醉了。
嗯,一定是這樣的。
在無數個來去中,何斯嶼驀地欠下身,腦袋不停搖晃,下巴正努力尋找個支撐點,啪一下,如一只蜻蜓,停在她的頸間就沒想離開。
他在她的耳旁長呼一口氣,嗓音低啞,“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話音一落,脖頸連同頭皮一陣發麻,她毫無力道地推搡着他的肩膀,“你先把頭拿開。”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何斯嶼像是被催眠一般,用鼻子輕輕哼一聲,稍稍搖頭,發梢就在她的脖頸打滾,像一只乖巧的狐貍。
這樣弄得她很癢,将身子不斷往後仰,但這個動作很危險,所以她已經不是在推他,而是抓着,防止自己不摔倒。
最後,她軟下心來,“你問吧。”
何斯嶼側過臉,水盈盈的雙眸落在她酐紅的耳朵,“為什麽賀銳澤給你的備注是拼命十三妹?”
姜早愣住,兩秒後輕聲回答:“剛來洱楠那會兒,我有個非常非常想去的地方,但是去到那裏需要很多錢,我就只好拼命賺錢,有一次剛好在賀銳澤面前出車禍,所以就得了這個綽號。”
聞言,何斯嶼的眉心皺得厲害,心底泛出一絲心疼,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好久才開口,“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麽會在我的助聽器上畫向日葵?”
希臘傳說中,仙女克麗泰愛慕太陽神阿波羅,可她接觸不到阿波羅,只能日複一日擡頭看着阿波羅駕駛日車從天空劃過,後來仙女克麗泰成了向日葵,永遠向着太陽。
後人用一句話概括她的愛:四下無他人,入目皆是你。
姜早當然不會告訴何斯嶼這個傳說,畢竟她一開始畫向日葵只是希望他能變得熱烈、陽光、坦坦蕩蕩,希望他能摘下帽子,面迎太陽。
她說:“我在你的耳朵上放兩個太陽的信徒,是希望他們能帶着你去追逐太陽。”
何斯嶼手一頓,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你為什麽覺得我就該追随太陽?”
“因為你的眼睛。”
頭頂的光閃閃乎乎,他的臉處于陰影之下幾乎看不見,可她依舊能在他的眼睛裏捕捉到令她流連忘返的星光。
此刻她在他的眼裏也倒映成星星。
她歪着頭說,“它告訴我,曾經的你是頭頂的太陽,你傲慢恣意地告訴所有人,你要用音樂治愈迷途中的流浪貓。”
在泠溪市的那個無眠夜,姜早躺在酒店的床上刷着網友分享出來的視頻和照片,有何斯嶼在排練室作曲寫詞的照片,也有他在舞臺上大放狂詞的視頻。
桀骜妄為的他格外奪目,卻不惹人厭。
舞池的這首歌結束後,《小情歌》接替上,這首歌很适合哼唱,何斯嶼像個醉仙,拉着姜早的手原地轉了一圈,嘴裏哼着那句。
“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着人們心腸的曲折。”
他的歌聲讓她模糊了時間的界限和異性之間的距離感,她任由自己旋轉,滅燈的“不眠夜”延伸成一片翠綠的草地,随風飄揚的紅裙旋轉成一朵豔麗的玫瑰,兩只不知世事的蝴蝶因為某種吸引交織在一起,不斷地轉圈,高跟鞋和皮鞋的聲音磕磕碰碰,譜寫成夏天的悸動。
他欠下身,呼吸似有似無地在她出汗的皮膚流離,爾後夢游般說了一句。
“那你會是我的信徒嗎?”
*
窄小的沐浴間,何斯嶼擦去鏡子上氤氲的水汽。
他撥去眼眉間的碎發,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認真打量起自己的雙眼,也有人誇過他眼睛生的漂亮,眼型圓滿,眉尾稍稍上翹,配上其上的濃眉,英氣中帶着點柔美。
這些誇贊何斯嶼從未在意,但想起姜早的話,他沉默好一會兒,爾後拿起手機上網搜索起面霜來,他要保持那份明亮,挑選無果後,他稍作猶豫就給賀銳澤發了個微信。
[死魚:有沒有眼霜推薦。]
[你的澤:???]
[你的澤:我問問京音(正好借這個機會找她嘿嘿)]
[死魚:OK。]
消息發完,他撈起衣架上的睡衣,穿上之後走回房間,在房門前駐足,眼神飄向對面那扇緊閉的門,門縫還透着光。
半響,何斯嶼收回視線,推開門,半敞的窗戶吹來幹爽的晚風,青藍色的窗簾輕舞,這讓他想起姜早的裙擺,是那麽的輕柔那麽的恰到好處,唯一的不足是她沒有回答他最後一個問題。
下一秒,他在明燈熒熒下看見真正的禮物——貝斯。
與此同時,握在手裏的手機一亮,何斯嶼垂下眼眸。
[翠鳥公主:真正的禮物在你房間裏,希望你能喜歡。]
*
隔日下午,姜早正納悶着為何一整天都沒見到言舒然來上班,剛準備關門,一轉身就看見言舒然拉着一個小男孩的手走近。
“能聊一聊嗎?”言舒然淡聲。
姜早看了眼才高到言舒然腰部一臉嬰兒肥的男孩,點了點頭。
雲縫間橫着幾杠金光,天地澄明,三人圍着小圓桌坐在花店門口。
言舒然有些難以開口,不停摩擦着的手指都有了紅痕,過了半響她長呼一口氣說道:“這是我弟,言朝生。”
聞言,姜早朝小男孩擺手打招呼,“你好。”
言朝生一頓,看向言舒然,好一會兒才搖手回應姜早。
“抱歉啊,我弟他聽不見。”言舒然做出解釋,眼底泛着心疼。
姜早這才想起何斯嶼的話,她笑着說抱歉,爾後詢問,“你找我是想……”
“姜早,我知道你會畫畫,而且還畫的很好,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每周找個時間教一下我弟弟畫畫。”她說,“我肯定不會讓你白教的,我可以給你錢,別人是什麽價我就給你多少,按時按次都行。”
上次花酒節,言舒然帶了一副簡筆畫回家,言朝生看到之後很喜歡,還逼着她給他畫一副,言舒然不會畫只好帶他找到京音,可惜京音全身心投入雕刻大賽沒有時間,無奈之下只能找到姜早。
姜早就地取材,用平時設計花束時用到的畫筆,花五分鐘給言朝朝畫了幅簡單不過的簡筆畫。
在畫紙上看到自己的剎那,言朝生差點激動的跳起來,他抱着姜早的手臂,很用力地說出一句誇贊的話。
“姐姐,漂亮,畫也漂亮。”
說着說着,少年的眼裏倏然起敬。
姜早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搖頭“你學個幾年也能跟姐姐一樣厲害。”
言舒然聽此,覺得請求有希望,她立馬将腹排很久的話說出來。
“我在明城上大學的時候,自學畫畫的室友去兼職都是按單次算,一次一百,我知道你肯定比她們厲害,所以我給你翻三倍可以嗎?”
三百。
這個數字讓姜早有些心動。
她本來就打算找些兼職賺些額外的錢,好攢着,畫畫剛好是她的拿手活,她看了眼言舒然又看了眼言朝生,教畫畫不難,難就難在沒有教室,她也不能霸占着花店接私活,也不好去小洋樓打擾梅阿婆和何斯嶼,夏天待在小木屋裏又像火烤一樣。
言舒然見她皺着眉頭發難,咬咬牙說:“單次四百可以嗎?”
為了攢錢給弟弟做手術,她做起直播,剛剛入門,播一晚上下來也不能賺個四百,再多她就無法支付了。
姜早擺手,“我不是嫌錢少,我是想不到能在哪個地方給你弟上課。”
話音剛落,何斯嶼踩着天際最後一絲朦胧走來,單手插着兜,嘴裏還叼着一根煙,借着咬煙的姿勢揚起嘴角。
“地方我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