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第30章 她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牌桌上, 高明博和莊徹這一把牌不好,都沒選擇跟,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周五晚上……你沒跟你爸媽鬧吧?”
莊徹父母這段時間也在Y國,不過他們沒跟莊徹住一塊, 一是因為孩子大了翅膀硬不好管, 二則是因為看到他就糟心。
莊徹從小就被一個人丢在家裏自由生長, 雖說他這個性子壞事沒少幹, 但成績倒是從始至終的好,沒讓莊父莊母操過心。
等上了大學,家裏公司的事業更加如日中天,再加上莊徹合理利用家裏的人脈關系,跟人合夥投資開了家公司,他出錢,別人出技術, 不靠父母照樣混得風生水起。
莊徹成了那個“別人家的孩子”,也成了他們那個圈子裏炙手可熱的“女婿人選”。
他們站得太高,背後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家庭的事, 而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相親,說的好聽點叫強強聯合, 說的不好聽點其實就是利益和資源的置換, 莊父莊母便是如此。
隔行如隔山,行業和行業之間的壁壘是很難打破的,要想快速進入另一個行業,最省時省力的辦法要麽是收購,要麽就是合作。
莊家在當下的行業已經坐到了龍頭的位置, 不管是從短期還是長期的發展來看,都很難會有後來者超越。
但錢嘛, 誰會嫌多呢,一個行業做到頂了,自然就會想把商業板塊擴展,去別的行業裏也撈一杯羹。
所以,莊父莊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兒子身上,可惜,莊徹不是一個甘願被人安排的人。
他一連攪黃了好幾次相親,到最後,莊父的一句“你以為你的婚姻你能做得了主”徹底把最後一層體面撕開,從那之後,但凡家裏想給莊徹介紹相親,他就從外面帶一個女孩子回家去吃一頓家宴,攪局的同時還能氣氣父母。
偏偏他自個手上有錢,莊父停他信用卡,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絲毫不受影響。
周五,莊父莊母要去參加一場私人晚宴,帶着莊徹這個“不孝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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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徹去之前便隐有預感,但他什麽也沒做。到了地方後,果然,一個眼熟的合作商帶着他二十歲的女兒很快湊上前來,和莊父莊母相談甚歡。
而這一次,莊徹一反常态地風平浪靜,平靜到莊父莊母以為他要憋個終極大招,提心吊膽了一整晚。
宴會結束,賓客各自散去,莊徹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那位女生分去半點目光,他開車跟在莊父莊母的車後,跟着他們回到位于郊區的豪宅。
一進屋,莊徹直奔主題:“爸、媽,我有喜歡的人了,這次是認真的。”
“我說出來不是為了征求你們的同意,只是通知,因為不管你們喜不喜歡她,願不願意接納她,我都不會和她分開。”
“我這輩子就她了,死也不會放手。”
……
莊徹右手撫上戒指,視線看向不遠處的沙發,女生正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在她臉上投下一層薄薄的冷光,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單是一個剪影,便能讓他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以前跟他們鬧,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們操控我的人生。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所以這一次,我沒跟他們鬧。”莊徹不緊不慢地道。
高明博愣住了,不敢相信剛才的那番話竟然是從莊徹嘴裏說出來的。
他以前看着莊徹身邊的女生流水線似的換着的時候,偶爾也想過莊徹如果真的喜歡上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可很快他便被這種想法逗笑。
喜歡對于莊徹這樣的人來說,是束縛,而他永遠不可能被束縛。
此刻,高明博沉默地看着莊徹,他恍然間覺得,如果現在真有那麽一條鎖鏈懸在莊徹的面前,他一定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套進去,只要鎖鏈的另一頭是被許由牽着的。
高明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更想不通自己的兄弟怎麽就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完全變了一個人。
“對了,”莊徹突然開口,“我拜托你幫我辦的那件事怎麽樣了?”
高明博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
“珠寶設計師那邊幫你聯系好了,能接,就是估計得排到明年年後了。別嫌棄啊,就這,還是我把我爺爺搬出來,跟她磨了半個月才磨來的,不然你得等更久。”
莊徹笑:“謝了,謝禮已經給你送過去了,你晚上回去就能看到。”
“哈哈,是什麽?不會是之前我看上的那塊表吧。”
莊徹應得漫不經心:“嗯。”
高明博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激動得語無倫次:“握草!那表,那表,那表,全世界就幾塊,你你你真舍得給我?”
“你別嫌棄我帶過就行。”
“怎麽會嫌棄,不嫌棄不嫌棄,一點也不嫌棄!”高明博笑容谄媚,在衣服兜裏摸摸索索出一張名片遞給莊徹:“這是她工作室的地址,她下周只有周三有空,去之前記得先聯系一下她的助理。”
莊徹接過名片:“謝了,回來之後請你吃飯。”
“嗐,咱倆的關系,說這些。”
高明博撓了撓腦袋,盯着莊徹手上的戒指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口:“你不會……也想送許由一枚戒指吧。”
手中名片鋒利的邊緣劃過指腹,莊徹垂眸,自嘲般勾起唇角,聲音很低,被淹沒在周圍的嘈雜裏,沒讓高明博聽到:
“我倒是想,可她不會要的。”
-
嘩啦。
複古銅制水龍頭裏,水柱傾流而下,衛生間內,占據整面牆的鏡子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清晰地映出許由被酒氣熏得酡紅的臉。
許由酒量一般,平時和喬心南瑾書她們一起喝的時候都會有意控制,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等她回過神來時,手邊的一瓶洋酒已經被她倒得見底了。
醉意後知後覺地湧上來,許由便來衛生間沖沖冷水,清醒一下。
又有人走進來,許由沒過多在意,捧了一抔冷水就要往臉上拍,餘光卻無意間瞥見,那道身影默默在自己身後站定。
許由擡眼,在鏡中對上女生審視的目光。
她看着女生的臉愣了幾秒,而後腦中一道白光倏地閃過,她終于想起來,自己之前見過這個女生,就在去年九月底,她第一次遇見莊徹的那間酒吧裏。
兩相沉默片刻,女生忽然笑了:“我剛才還以為我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她笑容逐漸變得苦澀:“Annie跟我說,莊徹今天會帶他的新女友來,可是我怎麽都沒有想到,他的新女友竟然會是你。”
許由關掉水龍頭,莫名有些不敢對上女生的視線。
當下這一幕,真是戲劇又荒誕。
五個月前,許由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平靜且淡漠地看着女生在一段明顯已經結束了的感情中苦苦掙紮。
五個月後,兩人身份對調,身處局中無法自拔的人變成了她。
女生上前一步,站到許由身旁,她看着許由的側臉,突然問:“你知道我是怎麽跟莊徹在一起的嗎?”
見許由沒有反應,她仍自顧自地說道:“是我向他告的白,然後他同意了,我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女生擰開水龍頭,将手伸到水下。
“在一起之後,他真的對我挺好的,我喜歡什麽,想要什麽,無論多貴多麻煩,他都能想辦法将其送到我面前。所以,就算我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我依然覺得自己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後來,開學了,他出發去X市的那天,我甚至還去了機場送他。”
女生眼神飄忽,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那段往事裏:“第二天,他到X市的第二天,就跟我提了分手,再之後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女生話鋒突然一轉,問許由道。
許由被問得一愣,随即搖頭。
女生苦笑:“你不用安慰我,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當時挺傻的。可是,換誰能接受呢?”
“前一天我們還在機場笑着分開,我們之間沒有吵架,甚至連鬥嘴都沒有,他卻突然提出分手,在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的時候。”
水珠一滴、一滴沿着許由指尖落下,帶走她皮膚的溫度。女生看着許由眼底因為自己的話,悄無聲息地卷起一場靜默風暴,聲音越發的平靜。
“我後來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其實在我和他交往的時候,他對我也沒有多在乎。我喜歡想要的那些東西,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所以說,他這個人啊,無論任何東西都能輕易得到,他不知道什麽叫喜歡,更不會懂什麽叫珍惜。”
許由始終沉默。
女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情緒緩慢彙聚成一種矛盾的感同身受:“你當時的那一番話,沒能讓我變得清醒,不知道我現在說的這些,能不能讓你清醒一點。”
走出衛生間之前,女生回頭,再次看向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許由。
嫉妒,其實是有的,在看到許由被莊徹牽着走進房間時,她無法抑制地回想起自己之前和莊徹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和他并肩,自己都會有意無意地把手背貼上他的,然後指尖再一點一點摸索着伸進他的掌心。
莊徹臉上神色不變,由着她牽,卻不會回握。
女生不知道莊徹和之前的那些女朋友都進行到了哪一步,但在她和莊徹交往的短短兩個月裏,兩個人的接觸僅僅發展到牽手,而且還總是被各種各樣的小插曲打斷。
但在其他方面,莊徹卻又是無可挑剔的。出門逛街,他從來不會讓自己付錢,自己的目光但凡在哪個東西上多停留了幾秒,莊徹便會問:“喜歡?”
如果她點頭,莊徹就會毫不猶豫将那個東西買下送給她。
現在想來,那何嘗不是一種補償,一種對于玩弄她感情的,補償。
可除了嫉妒之外,女生對于許由,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或許是因為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她沒有配合莊徹欺騙自己,也沒有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視自己,反而還說出那樣的一番話。
所以,剛才在衛生間對許由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的語氣一直都是平淡的,比起諷刺嘲笑,更類似于平靜地敘述。
或許,是不想讓許由在一切突兀地結束時,變得和自己一樣狼狽吧。
許由不知道自己在衛生間裏待了多久,但等她回到房間裏,視線下意識地四處搜尋時,卻沒有再見到女生的身影。
女生似乎已經離開了。
莊徹坐在許由原先的位置上,見許由回來,立刻起身上前,他手指輕輕撫過許由微紅的眼角:“你喝了很多酒?”
“嗯。”
“你醉了,我們回去吧。”
許由乖乖被莊徹拉着朝外走,她在心裏默默想着,女生剛才有一句話說錯了。
她其實一直都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