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棠:故燒高燭照紅妝
16、海棠:故燒高燭照紅妝
季淑說罷,旁邊那周大人正當氣頭上,也沒細看來人是誰,張口就道:“哪個賤-人敢在本大人跟前放肆!”一壁說着,便伸手向着季淑身上搡過去,匆忙間掃一眼,罵道:“莫非又是這戲子的相好?”
說話間,旁邊有人閃身而出,默不作聲地将周大人的手腕用力攥住,向着旁邊一轉。周大人吃痛,愈發高聲叫道:“真個是反了!來人!給我把這群賤民拿下,打死不計!”
季淑出聲之時,地上祈鳳卿若有所覺,便睜眼看向此處。季淑也一直都盯着祈鳳卿看,卻見他倒在地上,一襲月白長衣上斑斑的都是血跡,那張人面桃花般的臉上也帶着傷痕,嘴角還流着血,兩人四目相對瞬間,祈鳳卿的眼中頓時水汽氤氲,似将落淚。
季淑望着他這個模樣,一時大為心疼。
就算她自诩跟祈鳳卿沒什麽感情,但畢竟彼此是見過的說過的,祈鳳卿又是這樣的人物,就好像看見絕色花兒被一腳踩入泥濘一般,讓人有種慘不忍睹、于心不忍的感覺。
季淑只顧看着祈鳳卿,卻沒留心旁側的周大人,幸好那救助之人挺身的快,季淑收回目光望那及時護在身邊之人一看,卻見竟然是個意外之人,楚昭!
楚昭将周大人撇出去便撒了手,望着季淑低聲問道:“夫人無事麽?”季淑搖搖頭,正想邁步往祈鳳卿跟前走,卻被人從後面拉住手腕。
季淑站立不穩,向後一倒,楚昭本是要出手的,望見季淑身後那人,便也停了手,後退出去。
季淑回頭一看,卻見來的竟是花醒言,當下季淑也慢了掙紮,微微靠在花醒言身上,叫道:“爹……爹爹。”卻見花醒言一張溫和的臉上如帶寒霜。
此刻那周大人站穩了身子,正滿口污言穢語的說,一邊指揮惡奴家人上前拿人,忽地一眼看到花醒言,頓時如在羊群之中見到一只虎狼般的,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花醒言将季淑擁在懷中,說道:“周大人,好久不見了。”仍舊是一副似笑非笑之态,雙眸之中卻透出絲絲冷意。
周大人額上的冷汗涔涔而出,看看季淑,又看看花醒言,說道:“相……相爺!”
花醒言慢慢說道:“我許久不曾回京,還以為周大人不認得了。”
周大人伸手抹汗,急急将周遭惡奴揮退,上前行禮,狼狽不堪,道:“相爺恕罪,下官一時未曾留心,原來這位……這位是……”
花醒言看看季淑,道:“正是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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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懊悔非常,急忙說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是花小姐、上官夫人。”
花醒言一笑,說道:“周大人可知我平生最恨什麽?”
周大人戰栗不能言。花醒言說道:“我最恨的,就是有人欺負我的孩兒。”
周大人說道:“下官知錯,下官……”
花醒言望他,道:“何必如此?如今你家的女孩兒在後宮內正得寵,你眼高于頂不把人放在眼裏也是有的。”
周大人咬了咬牙,說道:“相爺,方才真個是下官一時眼拙,未曾留意,下官願向小姐道歉。”
花醒言道:“那倒不必了。”
周大人遲疑片刻,道:“相爺?”
花醒言說道:“方才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你的手已經碰到我兒身上了。”
周大人臉色慘白,道:“相爺……你……你是說……”
花醒言微笑如昔,道:“周大人舍得舍不得呢?”
周大人看向自己的右手,渾身顫抖片刻,說道:“相爺,你若要我賠罪,我便賠罪是了,我又并非故意為之,相爺何必……何必咄咄逼人,非要……非要……”
花醒言道:“那你就是不答應了?”
周大人遲疑片刻,終于挺胸說道:“相爺,你再怎麽……也不能如此、如此過分……下官雖然……”
花醒言笑道:“我早說,如今慧妃娘娘正當寵呢,你這當人爹爹的,說話自然也要硬氣三分,讓我給周大人指條路,你即刻回去,進宮向娘娘求救,慧妃娘娘在皇上跟前吹一吹風,你必然是無事,不但無事,皇上愛寵心切,或許還會責罰于我呢。”
周大人目光閃爍,最終咬牙說道:“下官……下官……先行告退。”花醒言道:“不送,好走。”周大人帶着一衆十數個人,急沖沖,闖出人群而去。
季淑道:“爹爹……”花醒言輕拍她肩頭,道:“方才吓到了麽?是爹爹一時大意了,差點給那混賬東西傷了你,你也是,怎地下轎也不先叫人知會一聲兒?”
季淑方才靜靜聽他同周大人說話,簡直心花怒放,此刻便握了握花醒言的手,說道:“我一時着急忘了,有爹爹在,我什麽也不怕。”
花醒言微笑說道:“嗯……你先回轎子去。”
季淑一怔,回頭看祈鳳卿,卻見楚昭跟蓮三爺一左一右已經扶了鳳卿起身。
季淑遲疑瞬間,花醒言道:“乖,回去吧,剩下的為父替你處置。”
季淑不知花醒言有何打算,也不知怎麽說,只好斷斷續續道:“爹爹,那人、那人……很是可憐……”
花醒言知道她說的是祈鳳卿,點頭便道:“我知道,你放心……爹爹知道如何處置。”
季淑可憐兮兮看他,道:“爹爹,……我不要他有事的。”
花醒言一笑,道:“你當爹爹會吃人麽?會看不出你擔憂他之意?好啦,去吧,休要站久了,白白便宜那些閑看之人。”
季淑才一笑,說道:“那我先回去等爹爹。”
花醒言道:“去罷。”旁邊兩個丫鬟急忙上前相扶,季淑轉身,卻又看向祈鳳卿,卻見他雙眉微蹙,臉頰上一滴淚混着血,緩緩落下。
季淑腳步一頓,又看向花醒言,終于狠心回轉頭去,重進了轎子。
季淑入了轎子,心中想道:“方才他跟那個姓周的說話中大有意思,他分明是惱恨那姓周的,怪他差點碰到我,他們說話裏的含義難道是……可是為何又指點那姓周的去跟什麽慧妃娘娘求救呢?”
季淑想不通花醒言作何打算,就偷偷地掀起轎簾子一角往外看,卻見那邊花醒言正不知對祈鳳卿一幹人說什麽。
先頭自季淑入了轎子,花醒言走到祈鳳卿身旁,仔仔細細将那張臉打量了一遍,才笑道:“果然是個絕色的美人兒。”
祈鳳卿雙眸一閉,身心俱傷,淚滾滾落下,便将頭撇到一邊兒去。
花醒言道:“此地不是你久留之處,城南金華道上有我的一處偏宅,我會命人送你去那邊暫時安身。”
祈鳳卿一呆,轉頭看向花醒言。蓮三爺在旁說道:“相……相爺,這是為何?”花醒言掃他一眼,淡淡同祈鳳卿說道:“去與不去,都在你,我只是不想淑兒傷心。”
祈鳳卿怔怔看着花醒言,便離開蓮三爺跟楚昭,自己勉強站住腳,微微行了個禮,說道:“多謝……相爺關照。”
花醒言一笑,說道:“我會命人帶你前去,你好生在那邊安歇養傷便是了。”他說罷了,便欲轉身,将走的瞬間又看向楚昭,問道:“你是?”
楚昭垂頭說道:“我是上官家的下仆,名喚楚昭。”
花醒言念道:“楚昭?……嗯,好。”點點頭,邁步自去了。
三人在原地站着,見花醒言先走到季淑轎子跟前,不知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兩頂轎子重新擡起,往前而去。
蓮三爺看向祈鳳卿,說道:“師兄……人人都說這花相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他又從來不曾跟我們有交際,為何會如此好心讓你去他的別院?師兄……還是不要去的好。”
祈鳳卿說道:“不必多想了,我已經答應了他。”
楚昭說道:“鳳卿,我們相送你過去。”祈鳳卿點點頭,說道:“多謝。”
此刻有個花醒言的随從之人便過來,行禮說道,“我是相爺身邊兒的長随,帶小哥去相爺別院安歇,我看小哥傷的恁般重,是以方才已經叫了頂轎子,請稍候便走。”
三人面面相觑,見他不卑不亢,處事穩妥,果真不愧是花醒言身邊兒的人。祈鳳卿便說道:“有勞長随哥哥了。”
季淑人在轎子中,無法問花醒言究竟是怎麽處置祈鳳卿之事的,一路提心吊膽回到相府,下了轎子,前頭花醒言便站定了腳等候,季淑快走了幾步,到花醒言身邊兒,便将他的手臂抱住,望着他熟悉的臉,狗腿地喚道:“爹爹。”
花醒言一笑,道:“先前除了有求于我的時候,也不見你這般親熱,怎麽忽然之間變了恁般多?”季淑道:“爹……爹爹你離開那麽多日子,難道還不許我想一想麽?”
花醒言拍拍她的手,說道:“淑兒……唉,進去再說。”同她進了府內,一路往裏面走,到了內堂,花醒言把丫鬟們揮退了,先将季淑細細看了一陣兒,才用力抱住,說道:“淑兒無事就好了……先頭上官直那混賬東西命人傳信給我,真真把我吓壞了。”想到當時痛心徹骨之狀,很是心酸。
季淑探手自花醒言腰間探過去,便将他抱住,道:“爹爹,我沒事的……”
花醒言雙眉蹙起,眼卻驟然紅了,說道:“淑兒不知道……你就爹爹的心頭肉,你若是沒了……”忍來忍去,終究落下淚來,卻不願給季淑看到,只說道:“爹爹在回來路上,一直求菩薩神佛護佑,讓淑兒你是無事的,可是……那信斬釘截鐵,爹爹無奈,只好跟菩薩祈禱,若是能讓淑兒活轉過來,爹爹願意以自己性命換淑兒的命。”
季淑身子大抖,淚珠滾滾落下,失聲叫道:“不,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海棠
作者: 蘇轼
東風袅袅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寫到這一章最後,覺得“故燒紅燭照紅妝”之後或許可以再加一句“蠟燭有心還惜別”或者“蠟炬成灰淚始幹”之類的,汗,為何竟會這樣。。。
大花小花跟大家。。加油。
上朵海棠待會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