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丁香:江上悠悠人不問

29.丁香:江上悠悠人不問

雨勢越來越大,将花季淑渾身上下澆了個透心涼,她顫抖着身子,雙拳緊握就要上前,她不忿,震驚,她想當面問問祈鳳卿,為何要這般對她,為何。

胸口的一口氣憋着,幾乎要沖口而出。

然而就在她想邁出第一步的瞬間,身後有一只手探出來,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花季淑瞪大眼睛,想叫又叫不出聲,塗着蔻丹的手指抓住那人手臂,卻動不了對方分毫,掙紮之中,頭上的猩紅山茶跌落地上,随着雨水漾漾而去。

祈鳳卿還在同暮歸在說什麽,而她瀕危窒息,冰冷的雨水澆灌進嘴裏,越發嗆了喉嚨,迷蒙了她的雙眼,那雙眸子卻仍舊死死盯着前方,若隐若現的,祈鳳卿的影子,眼中淚雨交加,纏綿糾葛,難舍難分。

季淑喘不過氣來,身子猛地一挺,大叫一聲,向後用力倒過去。

祈鳳卿正季淑面色有異,見狀急忙起身,将她肩頭掌住,及時扶住她,慌得叫道:“淑兒?淑兒你怎麽了?”

季淑方才将往事想的詳細,好似回到那天被害時候,一時情難自禁,渾身如被冰雪,呼吸都困難。

祈鳳卿也不顧其他,伸手輕輕地揉搓她胸口,替她順氣。

季淑渾身抖了會兒,拼命喘了幾口氣,整個人才似又緩和過來。

季淑擡頭看向祈鳳卿,見伊人眉目如畫,就在眼前。

他或者說是害死花季淑的間接的兇手,卻不是真正動手那人。

這瞬間花季淑清楚的看到,在她掙紮之時,祈鳳卿正同暮歸争執,他未曾發覺,旁側的拐角之處,花季淑血淚交加,就算是剩下最後一口氣倒地的瞬間,眸子裏留下的還是他的身影。

季淑閉了閉眼,說道:“好了。”緩緩地又坐直身子,手肘抵在欄杆邊兒上:“我已經無事了,你放開我吧。”

祈鳳卿聽她聲音冷冷,不然有違,緩緩地把手松開,卻仍擔憂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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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說道:“如今我只問你一件事。”

祈鳳卿道:“淑兒,是何事?”

季淑說道:“你實話告訴我,你……你以前有沒有愛過花季淑?”

祈鳳卿遲疑看她。

季淑極力無視眼中濕潤的感覺,卻又不等祈鳳卿回答,便說道:“都是假的,是不是?”

祈鳳卿說道:“淑兒,其實我……”

季淑慢慢起身,手用力撐着欄杆才能站住,說道:“好了,我已經明白。”方才那句,是替花季淑問的,死去的花季淑,臨死之前都想着祈鳳卿的花季淑。

她要死了,還是在戀戀看他。

低頭回身的瞬間,淚終究還是跌落下來。

楚宮慵掃眉黛新,只自無言對暮春。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季淑邁步往亭子外走。

祈鳳卿叫道:“淑兒!”季淑停步,祈鳳卿說道:“淑兒,暮歸她……”季淑聽到“暮歸”兩字,眼中的淚紛落如雨。

他說:“暮歸對我有恩,淑兒,你若是動怒,你打我罵我,打死我都可,淑兒……只是別……”

季淑昂起頭,望着那桃花盛開之上的朗朗晴空,說道:“其他的你別管。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祈鳳卿,從此之後你我就是路人。”

她邁步往外走,祈鳳卿上前将她手腕拉住,季淑揚手掙脫,粉白的衣袖當空一揚,是一道決然般的痕跡。她大步往外而去。

季淑大步往下,起初是走,後就拎起裙子跑,跑的太急,些裙裾都飛起來,那身姿看起來驚心動魄,遙遙相望,幾乎以為是飛下來的。

離亭子十餘米遠之處,楚昭抱着雙臂,将身子靠在身後的桃樹上,閑閑地看漫天流雲。

東風吹過,桃花瓣飄飄蕩蕩灑落下來,有一片便忽忽悠悠,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後,竟飄到他的唇邊。

楚昭雙唇微張,不偏不倚,将那桃花瓣含住。

楚昭垂眸望着那片自投羅網的桃花瓣,嘴角一挑。

——是你該得之物,終究逃不脫的,兜兜轉轉都到你手。

楚昭聽得那急促的腳步聲,挺身回頭之時,就看到季淑從山上急急地跑了下來。

微微愕然之餘,那唇角的笑意越發明顯,卻又在極快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憂色,讓人幾乎以為先前的笑并不存在。

楚昭縱身跳出桃林,将季淑攔住,喚道:“大奶奶!”

季淑沖的太急,剎不住去勢,被楚昭一喚,腳下踩錯石階,頓時摔了下來。

楚昭不慌不忙,張開雙臂,将季淑抱入懷中,她嬌軟的身體撞入他的胸膛,竟然有些疼。

季淑揉揉額頭,瞪了楚昭一眼,手一推他的胸口,道:“放手!”

楚昭見她神色不對,急忙将她重新放在地上。

季淑看也不看他,繼續往下走,楚昭急忙跟上,見她腳下站立不穩,不免伸手欲維護,又說道:“奶奶留神腳下。”

季淑正滿心氣苦,雖然她不認為是她喜歡祈鳳卿,可是……心中那股感覺卻揮之不去,極為難受,聽到楚昭說話,便想到楚昭跟祈鳳卿是極好的關系,便沒好聲氣的喝道:“滾開!”将楚昭的手臂打了一下。

楚昭怔了怔,若有所思回頭看了一眼亭子上,才又回頭看季淑,此刻季淑已經獨自向前走出了一段兒,全然沒理會他。

楚昭三步兩步跟上,季淑心頭想着,自己平白無故擔了“色-魔”“淫-婦”的罪名,倒也算了,憑什麽還要替花季淑承擔什麽“愛慕然後被背叛”的苦楚?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了!老天真是不客氣,什麽傷她最狠,什麽她最不能容忍,就偏給她來什麽。

季淑心頭恍惚,不知不覺腳下又踩錯了一方石階,忍不住驚叫一聲,向下跌出去,楚昭跟在身後,見狀便搶上前去,喚道:“大奶奶!”

他身手敏捷,動作極快,眼看就要扶住季淑,不知為何那身形稍微頓了頓,這電光火石的一錯身瞬間,季淑便摔了個結實,整個人跌在地上,左腿壓在下面,底下就是硬硬的石階,簡直疼得鑽心,季淑懷疑自己的腿要斷了。

此刻楚昭跳到身前,半跪下來,将她小心扶起,急忙問道:“大奶奶,你無礙麽?”

季淑咬着唇,卻又忘了自己的唇上是有傷的,只是來時候用胭脂蓋了蓋,不細看看不出來。

兩下都是傷,心裏頭也好不到哪裏去,季淑坐在地上,一時不想起來,卻大罵道:“滾開!不用你們假好心!”這分明就是指桑罵槐,借題發揮了。

楚昭愣了愣,神色稍微一變,卻也依言縮手,只靜靜地守在季淑旁邊。

季淑狠狠斜睨他一眼,在祈鳳卿那裏沒有發洩完的怒氣盡數都潑灑在楚昭身上,若是能打,早就先把他捶打一頓。

季淑咬牙,換了個姿勢,把裙子撩起來,查看傷勢,卻見底下的襯裙上隐隐地透出血跡,季淑吓了一跳,三下五除二把襪子解開,雪白的襯褲撩起來,卻見那玉一樣的腿上,膝頭磕破了一塊兒,幸而傷的不大,卻殷出一小團兒血來。

楚昭從旁看着,見她坐在地上,毫無遮蔽的把小腿露出來,襪子更是褪到了腳腕,在那重重疊疊的衣物之中忽地露出雪色的肌膚,小腿的形狀又極為美好,那一點鮮紅血痕在雪嫩膚色之上,真是格外晃眼。

楚昭神色便有些古怪,目光看了看季淑的腿,又看看她,喉頭動了幾下,才又将臉轉到旁邊去不再打量。

季淑是個現代人,超短裙雖然不是最愛,短褲七分褲之類的自不會少,何況此刻情形緊急,自然也未曾想到不能在男子面前露出小腿來的。

她細看了看,覺得沒什麽大礙,也放了心,就把襪子仍系好,裙擺放下,此刻才想起楚昭,回頭一看,卻見楚昭身板兒挺得筆直,正轉頭看着別的地方。

季淑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動作是不該的,起碼先讓他把頭轉過去。

季淑見楚昭自發轉開頭去,心道:“噫,他倒是個老實人,跟祈鳳卿跟上官禽獸不同……”想到這裏,心中的惱意才稍微退了些。

季淑手按着石階慢慢起身,這才發現手心也擦傷了,一時悲從中來,差點落淚,幸好她不是那種嬌氣的人,便強忍着,一點一點站起身來。

自始至終楚昭都只在旁邊兒守着,季淑起身,他也才跟着起身,季淑試着跺了跺腳,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楚昭就亦步亦趨跟着。

季淑倔強走了一會兒,到底覺得辛苦,且又見楚昭是個老實人,便停下步子,回頭瞪他。

楚昭望着季淑的目光,卻規規矩矩低頭,道:“奶奶……”季淑咬牙,說道:“叫什麽叫!還不過來扶我?”

楚昭雙眉微動,卻仍低着頭,沉聲說道:“仆下遵命。”果然伸手來扶着季淑,季淑靠着他,腿上的疼卻越來越劇烈,不由地皺起眉頭,呲牙咧嘴,倒吸冷氣。

楚昭雖然扶着季淑,卻不看她,只望着前方路,走了兩步,說道:“奶奶疼得厲害麽?”

季淑說道:“這不是廢話麽?你沒看我傷成那樣了?”說完了才醒悟:他真的沒看。

楚昭放慢腳步,沉吟說道:“這樣兒也不是辦法,方才那一摔不輕,也是仆下大意了,救援不及……恐怕摔了骨頭也不一定,不如,……我抱着奶奶可好?”他誠懇地說,滿臉忠心。

這一聲聲“奶奶”,讓季淑覺得自己的年紀陡然大了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腿,無奈道:“好……好吧。”幸好這是個老實人。

楚昭垂頭說道:“那仆下冒犯啦!”說着,就輕輕一攬季淑纖腰,季淑有些怕癢,就稍微縮了縮,楚昭的手觸到她腰間,察覺她這個動作,便略微一停,而後還是堅定地将她的腰輕輕握住,一握之間,卻覺得她腰肢柔軟纖細,楚昭的手又大,簡直有不盈一握之感。

當下楚昭一手搭在季淑肩上,一手小心摟着她腰,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季淑抱了起來,他人生的高大挺拔,且又時常習武,體格自是不必說。

季淑窩在他的懷中,只覺得貼着他的身子,那胸膛硬硬的,忽然想到上次在相府,自己伸手指戳他的胸,只覺得像是戳到岩石上,此刻她安穩了,腿雖然疼,卻也不那麽厲害了,想到此即,就忍不住笑了聲。

楚昭垂眸,問道:“奶奶笑什麽?”季淑搖頭,将臉向着他胸前靠了靠,嘆道:“沒什麽……”手本來放在自個兒身上,此刻探到楚昭胸前,手指摸了摸他的胸,隔着衣料,仍能察覺那熟悉的感覺。

楚昭卻不言語,似乎也沒察覺季淑的動作,季淑看了他一眼,看他一本正經,目視前方,面不改色的模樣,忍不住又笑,喃喃道:“總算還有個實誠些的……”

楚昭人高腿長,走的好似極快,然而過了一刻鐘還未下山,季淑起初還東張西望,後來就覺得他懷中很是舒服,索性就窩着不動,只叮囑道:“快到山下時候将我放下。”楚昭道:“仆下明白。”

季淑歪頭靠在他胸前,将眼睛閉上,陽光暖暖的,好似楚昭的身體也有幾分暖,季淑打了個瞌睡,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到了山下,季淑醒來,楚昭将她小心放下,季淑單腳着地,另一只腿本能地屈起,怕疼,就靠在楚昭身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癢癢地,便伸手又抓了兩把,疑心是桃花粉作祟,便回頭看看滿山紅緋,山中那亭子若隐若現,可惜……嘆了口氣,小丫鬟扶着上了馬車。

一行人驅車回府,季淑入內,先叫丫鬟把藥箱子拿來,把腿上的傷處理了一下,又換了件衣裳,略定了定神。

春曉說道:“奶奶先前出府,爺來過一次……見奶奶不在,就走了。”季淑大為嘔心,皺眉道:“他來幹什麽?你說我去哪了麽?”

春曉說道:“奴婢只說奶奶去緋林寺外賞桃花了,爺就沒出聲走了。”

季淑哼道:“說不來了,又來,說不行了,又他-媽行了,這是個什麽奇葩怪胎……”一瞬間恨不得破口大罵。

春曉又道:“另外,晚唱已經能起身了,跟暮歸一塊兒關在柴房內呢,奶奶要怎麽發落他們?”

季淑想了會兒,說道:“去,把她們兩個給我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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