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玉蘭:影落空階初月冷

37.玉蘭:影落空階初月冷

此刻雖然是三月,天氣轉暖,早也就冰消雪融,但些大戶人家,會在地窖之中秘藏些冰以備消暑之用。片刻夏知取了冰塊來,用絲帕子包了,道:“奶奶請用。”

季淑接了過來,貼在面上,唇角絲絲的痛,不由地皺了皺眉,一邊按着冰袋消腫,手上便翻開那春-宮秘戲圖看。

方才她只是抱着好玩心理,并未多想,此刻細細看來,心中愈發肯定:雖然不知是何人所畫,但畫亦或者做這本冊子的人,定然是要讓她出醜,甚至想毀了她。

花季淑的名頭雖然不好,但因花醒言的關系,并沒有人就敢放肆大聲喧嚷她的過錯,何況花季淑雖然性子任性,但人前卻做的滴水不漏,因此她跟祈鳳卿之事,貼身的丫鬟裏頭,只暮歸一個人知道,春曉夏知兩個,也不過是知道些鳳毛麟角,不敢猜罷了。

連上官青,他到底同上官直是親兄弟,又是個風月場上的人,雕花樓這種地方,沒少他的蹤跡,季淑去會祈鳳卿,他又妒又恨,看在眼中,卻偏碰不到,妒恨交加,無事也說出三分事來,有一分,則成了十分。

但花季淑究竟也是上官家的少奶奶,上官青抱怨,也只對心腹諸如楚昭才說上幾句。

但是做這本冊子的人,居心叵測,竟刻意将這上面的人畫的如季淑一般,雖然外頭之人不知道季淑腰間的印記,因此不會做過多猜測,但是上官直卻知道的很清楚,朝陽只看那圖上的人似季淑,便命人把書送來,本是想令上官直對季淑動怒,也是陰差陽錯的竟真成了。

可除了上官直之外,應該另外一個人,會知道季淑腰間的印記。

但……

季淑看了幾頁,将這本簿子放到枕頭下面,心中猜測:“究竟是誰這樣不遺餘力的想害我,難道……真是他?”空自猜測,自是不成。

當夜,據聞上官直去了紫雲院。春曉夏知兩個不免嘀嘀咕咕的,季淑聞訊卻笑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好啊,成全了一對‘金童玉女’,這一巴掌挨得值了。”

次日季淑起身,吩咐春曉道:“去前頭,把楚昭請來。”春曉便派了個小丫鬟前去叫人。

小丫鬟出到外院,站在門口,見個小厮在掃地,就招呼了聲兒,那小厮放下笤帚跑過來,道:“姐姐何事?”小丫鬟道:“你可見到楚爺了?”小厮道:“楚爺早起了身,在院子裏走動呢,姐姐叫他?我去說一聲。”小丫鬟道:“快去,是大奶奶有事。”

小厮風車兒一般跑去找楚昭,原來楚昭一日的慣例,是沒一天不習武的,所謂“聞雞起舞”,往往是天沒亮就會起身,先練上一回拳。

楚昭聽聞了,急忙出來,小丫鬟見他精神抖擻,很是心喜,就道:“楚爺好精神!”楚昭笑道:“丫鬟姐姐過獎了。”小丫鬟見他出言有禮,更是高興,便道:“怪道奶奶看重楚爺,真是個穩襯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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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只是微笑搖頭,道:“姐姐不必誇我,還要奶奶不嫌我粗莽才是。”

小丫鬟高高興興地,領着他進到內院,此刻天還大早,院子裏靜悄悄地,連奴仆都少有人走動,楚昭放眼看花園之中,景象萬千,那初開的蓓蕾上頭似浸着露,着實美不可言,想到要見那人,一時也心情大好。

楚昭隔着簾子,行禮完畢,季淑說道:“不用這麽多規矩,你進來吧。”楚昭一怔,就有人把簾子打起來。

楚昭只好遵命邁步入內,卻守着規矩,不敢擡頭亂看,只垂手站着。

季淑說道:“楚昭,你可知道叫你來為了什麽?”

楚昭道:“仆下不知。”

季淑說道:“我開門見山同你說了,我身邊沒個能在外面走動的人,但如今我有一件事需要有人幫我……”

楚昭道:“不知奶奶要做何事?”季淑說道:“你先說一聲,你可願意替我做成這件事麽?”楚昭道:“仆下願為奶奶效力。”季淑點點頭,道:“你上前一步。”

楚昭聞言便邁步上前,雖然垂着頭,雙眸微擡,卻見面前一襲粉色裙擺,微微一蕩,底下的一只腳兒穿着軟緞子的繡花鞋,此刻略略露出個圓潤的尖兒,仿佛筍尖兒般,形狀飽滿,很是可愛,仿佛讓人想要伸手去捏一把。

季淑道:“你拿着這個。”楚昭這才擡眼,伸手将面前那簿子接過來,問道:“奶奶,這是何物。”季淑道:“你看一眼。”

楚昭擡頭看了季淑一眼,見她雙目爍爍,若有所思般的望着自己,便急忙低頭,将那簿子掀開來,一看之下,頓時身子抖了抖,急忙合上,說道:“仆下死罪!”

季淑噗嗤笑道:“你倒老實。”

楚昭不敢言。

季淑笑道:“你別怕,你既然說出這個,可見你也看出上頭是誰來了,可笑我白看了半天,還需要爺點撥才知道。”

楚昭皺眉,說道:“不知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莫非奶奶想要我做的就是這個?”季淑說道:“聰明,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少費了多少口舌,既然你猜到,那你能不能做到?”

楚昭說道:“奶奶若是吩咐,仆下就是刀山火海也便去得。”季淑笑道:“刀山火海算什麽,你一下子就死了,算不得英雄,這世間最難的事,不是赴死,而是求活。”

楚昭雙眉微微斂起,擡頭看向季淑,見她神情淡淡地,并無什麽傷感之意,只是那玲珑的櫻唇微挑,卻仿佛一抹笑似的,神情如此奇異,卻叫人移不開眼睛。

季淑正也擡眸看他,四目相對,楚昭重又低頭,說道:“大奶奶說的是。”

季淑笑道:“這樣說,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楚昭說道:“仆下一定查出是何人所為。”季淑道:“你既然如此說,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只不過你是初次替我做事,我不免多說幾句,——你記得,此事要做的機密,最好查出是哪個起頭印的這書,給我把人找出來,這書散了多少本,盡數尋回,全部銷毀,一本不能留!另外,若是那起頭之人自己心血來潮想毀我也就罷了,我必要他痛不欲生,但若是罪魁禍首另有他人,那麽,一個也不可放過,不管他們是什麽身份何等來頭,我要知道他們是誰,也讓他們明白,得罪我花季淑的下場。”

楚昭将那本書細細地揣入懷中,說道:“仆下全都記得,請奶奶息怒,敬候佳音便好。”季淑點頭,說道:“春曉,你拿十兩銀子給楚爺。”

楚昭說道:“替奶奶辦事是應該的,怎麽能受奶奶的銀子?”季淑道:“給你你就拿着,你在外頭走動,也需要花費。另外,這雖不是你頭一遭替我做事,但卻是頭一遭絕不容有失的事,楚昭,是非曲直,弄個明白,切勿讓我失望。”楚昭雙眉一斂,抱拳道:“請奶奶放心!”

楚昭去後,季淑心頭那口氣堵着,仍未消退。草草地用了點餐飯,想自己這幾日疏于運動,身子都懶了,便換了套輕便的衣裳,到了花園裏頭。

過了三月三,天氣一日比一日轉好,天氣一暖,院子裏的花草便長的極快,原本蕭瑟一片,此刻已經翠葉玲珑,花苞待放。

季淑巡視了會兒,因上次她叫人換了園丁,新換的那個較為用心,這些花草也被照料的很是不錯,并沒有露出殘枝敗葉之态來。只不過,大概是因為先前栽種的緣故,有幾處花草擠擠挨挨的靠在一起,顯得有些局促,此刻還未曾開始長大,若是長起來了,必定要擠在一塊,頗為不妥。

季淑便叫人拿了鐵鏟跟木桶過來,丫鬟們見了,很是詫異,春曉便問季淑要作何,季淑就把人趕出去,自己蹲了下去,把幾棵新發出來的蘭草移了出來,連根帶土放在旁邊,又挖了幾棵貼在一起生的茶樹出來,也放在邊兒上。

把這些帶泥的花草放進木桶裏頭,季淑站起身端量院子,見東南角上空着一塊,便提着木桶過去,沒襯手的工具,就用鐵鏟子把泥地的土鏟松了,又挖出幾個坑,把蘭草一顆顆種了下去,埋好。

山茶樹卻不能跟這些蘭草種在一塊兒,季淑就又找了旁邊的地方,也種了一排下去。

如此一頓忙活,果然身上發熱,額頭也見了汗,雙手盡數沾了泥,嗅到泥土新鮮的氣息,看着被栽種好的花草,季淑才覺得心中歡暢起來。

時空雖然不同,可是,頭頂的天空跟腳下的地,卻仍舊是一樣的,比如這泥土的氣息,比如花草們被移植好了後勃勃生長的那股姿态跟精神,季淑深愛,只有在面對這些的時候,才有種真真切切在活着的感覺。

将鏟子放了,她便又提了水桶想去打水,好把這些新栽上的花澆灌一番,不料,提着水桶往後院去的時候,卻見兩個丫鬟匆匆經過,一時沒留意季淑,就自管說道:“二爺又吵起來了,唉,只要二爺回來,那屋裏就沒一個清靜。”

另一個道:“二奶奶還有孕在身呢,千萬別動了胎氣就好。”

季淑站定了腳,那兩個丫鬟一開始見她挽着袖子提着桶,還以為是雜役丫鬟,走近了才雙雙吓了一跳,急忙矮身行禮,道:“奴婢們沒留心奶奶在此……”

季淑說道:“無事,我想去打水,水井在何處?”丫鬟們忙道:“哪裏要奶奶勞動這些,讓奴婢們代勞罷?”

季淑說道:“這怎麽好?”兩個丫鬟道:“奶奶別客氣。”把水桶接過來,便到後院去打了一桶水,兩人提着回來,不敢就交給季淑,說道:“我們給奶奶擡回去。”

季淑點頭,三個便一同往回走,季淑就問道:“方才你們說什麽,二爺吵?”

兩個丫鬟略覺得不安,桶裏的水微微晃出,季淑說道:“我只是好奇,随口問問。”

兩個丫鬟才遲疑說道:“二爺昨兒回來了,昨晚上原本吵了一場,今早上剛起,又開始同二奶奶吵嚷,也不知為了何事。”

季淑想到昨日呂瑤女聽聞上官青回來後那股喜色,便道:“果然奇怪,昨兒二奶奶還高興的很呢。”

丫鬟們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季淑問道:“是為了什麽吵起來的?”其中一個才猶豫說道:“好似是二爺要取奶奶的首飾出去變賣了用……”

丫鬟們把水放下,又求季淑不要講是她們說的上官青同瑤女争吵之事,季淑答應後,兩人便才忐忑離開。

季淑拿了木勺,給新栽好的花苗澆水,正澆了一半,就聽到身後有人“嗤”地笑了聲,說道:“嫂子這是怎麽了,莫非因為哥哥冷落了嫂子,故而才大清早的就起來做這些?”

季淑回頭,卻望見一雙略帶陰鸷的眸子。

面前站着的青年,一身錦衣長衫,本來算是個出彩的人物,只是有些偏瘦,面上那顴骨便顯得有些高聳,下巴尖尖地,便橫生幾分……說不出的猥瑣之意,讓季淑心裏很不舒服。

季淑情知這就是上官直的弟弟,心中不由想道:“真是奇怪,上官直那個人,雖然脾氣壞,可長的端端正正的,毫無挑剔,若比起來,就好像是一把劍,可是這個他的親生兄弟,氣質卻又如此……奇妙,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上官青見季淑不語,便走過來,邪笑說道:“怎麽了,嫂子為何只管呆呆的看我?”季淑皺了皺眉,回過身仍舊澆水,說道:“二爺怎麽不在房中,大清早跑到這裏來了?”上官青哼了聲,道:“我原本是出來轉轉,誰知道見到兩個多嘴的丫鬟,在跟嫂子嘴碎。”

季淑手勢一停,沒想到她問丫鬟事,竟給上官青看了去!

上官青卻哈哈兩聲,又道:“只是我未曾想到,嫂嫂對我的事,竟也很是上心啊。”說這話的時候,腳下便踏前一步,探頭探腦地看着季淑。

季淑握着手中的木勺,站着不動,轉頭看向上官青,道:“二爺這是什麽意思?”心頭卻想:“聽他話裏有話,大有調戲之意,哼,要是敢對我有什麽不軌舉動,我就在你的頭上敲出一個洞來。”

上官青見季淑挽着袖子,露出藕一樣白嫩的手臂,又因一番勞作,臉上紅撲撲地,說不出的嬌美可愛,比之平常那股高高在上,更是別有一番味道,他滿心活泛,正要答話,卻聽到院門口有人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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