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芍藥:可憐風雨落朝霞

52.芍藥:可憐風雨落朝霞

自大太太勒令上官青給她道不是之時,季淑對上上官青那怨毒的目光,就知道此事難以善了。但卻怎地也沒料到,上官青下手竟如此之快。

當上官青勒着她那刻,就仿佛時光重新回到花季淑被害那一日,相似的感覺控制了她的身體,一時之間,魂魄動搖,分不清此刻的人兒,究竟是現代來的花季淑,亦或者還是那個放浪形骸的古代千金小姐。

上官直一聲令下,喝道:“給我把這對奸夫淫婦拿下!”季淑低頭看看自己被撕的破爛的衣衫,這模樣,還真像是剛剛滾過床單似的。

低頭看自己的當兒,便也看了楚昭一眼,見他倒是衣着齊整,毫無異樣。

季淑擡頭,笑道:“沒成想竟連累你了。抱歉。”

楚昭緩緩搖頭,說道:“大奶奶說哪裏話。”

此刻有兩個仆人向前而來,然而他們一來知道季淑的身份,二來又認識楚昭,哪裏敢造次,就只在兩人之前徘徊,欲前不前。

季淑就好似未曾看到眼前所有人,只淡淡同楚昭說道:“我衣裳破了,見不得人,你借我一件。”

楚昭怔了怔,說道:“仆下遵命。”

楚昭一轉身,他生得高大,自然輕而易舉地便将季淑身子遮住,一擡手就把自己的外褂脫下,說道:“大奶奶……”

季淑說道:“替我披上。”

楚昭略覺得意外,然而只是片刻猶豫,果真就也輕輕地替季淑披在身上。

季淑這才回過身兒來,手捏着楚昭外衫的領口,手輕輕地擡起,把先前亂了的鬓發撩了一撩,抿在而後,微微笑了笑,道:“多謝你。”

楚昭看她臉上帶傷,笑容卻偏極為明豔,只是眼中閃閃爍爍,不知是天生如此,亦或者暗藏着淚……一時竟無法接口。

這功夫,身後上官青道:“哥哥你可看見了,他們竟如此旁若無人,真是一對狗男女,哥哥現如今在此,還敢如此呢,哥哥不在場又如何,可不是要抱在一塊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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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聽了上官青的話,微微一笑。

他雖然是個禽獸,不過腦袋倒是極為靈光。一計不成,再施一計。

誰能想得到,這人不能得手,竟會轉過頭來就如此快速的反咬一口?若是平常之人,被捉了醜行恢恢然逃走,只思量怎麽善後是正經,怎能如他一般,有這等奇厚臉皮同下作的急智?

——上官青,倒真叫人刮目相看。

季淑想到這時侯,竟然不怒反笑起來,雙眸之中水火交加,饒有興趣望着上官青:他還有什麽厲害的招數,未曾用出來?除了……那一件外。

忽地想要一一見識一番。從莫名其妙的穿越,一直到現在,生旦淨末醜粉墨登場,情恨欲愛色絞纏糾葛,對季淑而言,這場戲,剛剛開場。

上官直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死死地盯着楚昭跟季淑,此刻聽了上官青的話,便道:“你給我……住口。”一字一頓,咬碎了一口牙,雙眸之中似要噴出火來。

上官青幸災樂禍看了上官直一眼,便轉頭看向場中兩人。

上官直說道:“叫你們把他兩人拿下,你們都是死人麽?”

那兩個上前的倒黴家仆無法,遲疑着走到楚昭同季淑跟前,看了眼季淑,便又立刻垂下眸子不敢直視,唯唯諾諾叫了聲“大奶奶”。

季淑說道:“你們要拿我?碰一碰我試試看。”

兩個仆人腿腳發軟,便閃到旁邊去,說道:“奴才等怎麽敢?”

季淑淡淡一笑,那兩個仆人蹭到楚昭身邊兒,也不敢動手。

楚昭是護院武師統領,算是外頭聘來的,加上他為人性子豁達磊落,人又聰明睿智,身手更是極為出衆的,因此在這些下仆之中頗有聲望,就算是年長的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楚大哥”,更有的便稱“楚爺”。

兩個仆人很是為難,卻死也不敢同楚昭動手,低聲喚道:“楚大哥?”

楚昭見他們兩個為難,便說道:“無妨,你們來捉了我就是了,我不會還手。”

兩個仆人一喜,卻仍舊覺得有些難為情,若是要拿的是別個也就罷了,他們的三拳兩腳,還都是楚昭教的,平日裏親親熱熱,大哥楚爺的喚,如今要反臉無情……還真有些下不了手。

此刻季淑上前,說道:“上官直。”

上官直方才正盯着楚昭看,此刻便又死死地望着季淑,道:“如何?”

季淑說道:“你信你這個禽獸弟弟所說的話?”

上官直皺眉,說道:“又如何!”

季淑說道:“你信我跟楚昭私通?”

上官直咬牙,只盯着季淑。

上官青忙道:“哥哥,你休要聽她花言巧語的,這女子水性楊花,本就不是良配,哥哥……”

上官直吼道:“不用你多嘴!”

上官青吓得收聲,便看了楚昭一眼。

上官直望着季淑,說道:“你說我信不信?你如今這幅模樣,同他在一起,莫非你還有什麽的說法?”

季淑說道:“我的确是有。”

上官直說道:“那麽你說!”

季淑說道:“我說,是你這禽獸弟弟,想要逼-奸我不成,被楚昭破了好事,他反而去你跟前誣告我同楚昭,——你覺得,這種說法如何?”

上官直驀地窒息。

他急上前幾步,便看季淑的臉,見她臉上帶傷,眼中有淚,發髻散亂,衣裳破損,再看楚昭,衣着完好,表情自若,心頭便猛地一震。

上官直回頭,雙目如電看向上官青。

上官青叫道:“哥哥!你不是相信她了罷?她是心頭恨我壞了她的好事才如此的……”

上官直冷冷地望着上官青,緩緩地轉過頭來,同那兩個仆人說道:“你們把楚昭押下去,等候處理。此地之事,誰也不許先透露出去半分。”說着就又看上官青,眼神格外淩厲,道:“——無瀾你也聽到了麽?”

上官青試探說道:“哥哥,你千萬不要信她所說,難道我會做出那種禽獸之事?我若是有做過,早就跑的遠遠地,難道又回到哥哥跟前找死不成?哥哥,你不是要饒了他們罷?”

上官直不置可否,說道:“你先出去。”

上官青皺眉,上前一步,仍舊說道:“哥哥,這女子本就品性不佳,性子淫……”

上官直回身,一聲不響地,伸手出去,一巴掌甩在上官青的臉上,上官青踉跄地向着旁邊退了開去,伸手捂住臉,心頭更是震驚非常,失聲叫道:“哥哥!”

上官直走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他的領口,另一只手捏起拳來,好似要打落,卻又未曾落下。

上官直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無瀾你給我聽好了,她再怎麽樣兒,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許你在人前人後說她半句不是,另外,今晚之事,你不許再對任何人說,無人知道便也罷了,若有人問起來,你只說你嫂子在花園裏跌了一跤,被楚昭所救,除此之外,我不想聽到任何不好聽的,倘若聽到一句,我打你一棍,聽到十句,打你十棍,聽到一百句,就打你一百棍,無瀾,你聽明白了?”若熬到一百,也只是個死人了。

上官青咽了口唾沫,望着上官直的面色,終于說道:“好,好,我聽哥哥的。”

上官直右手的拳頭緩緩落下,放開,同時将上官青放開,說道:“你出去罷!”上官青松了口氣,後退一步,卻又問道:“那楚昭?”

上官直說道:“我自有安排。”

上官青無奈,便只好先出了院子。上官直才又同那兩個仆人說道:“把楚昭押出去,先關在柴房裏頭,方才我跟二爺說的話你們都聽明白了?”

仆人們哪個不明白?當下說道:“都聽明白了。”

上官直說道:“極好!”

當下兩個仆人押了楚昭出去,楚昭臨出月門,便回頭看了季淑一眼,季淑本正想說什麽,對上他的眼神,手上一動,捏了捏那衣領,便未曾出聲。

當下月門之內,只剩下上官直同季淑兩個。上官直說道:“你方才說的,可是真麽?”

季淑道:“當初你問我,那春-宮秘戲圖同我是不是有什麽關系,我沒有說出實情,你一直怪責着我。”

上官直說道:“因此?”

季淑說道:“因此這番,我将實情同你說明,信或者不信,你自己決斷。”

上官直不語,擡頭看了看天空,将要到月半,那月亮,比之先前她念“月上柳梢頭”之時,圓潤了許多。

上官直心裏凄然,說道:“你要我信麽?”

季淑聽他聲音帶一絲冷然,便不回答。上官直說道:“你要我信?要我當着人的面兒,承認無瀾對你有不軌之行?——他是個禽獸一般的人,想要對自己的嫂子下手?你要我信這個?”

季淑說道:“上官直,這是事實,是真相!”

上官直說道:“是!”聲音陡然斬釘截鐵地,望着季淑,道,“你真當我不知道?你當我不信你所說,我信,可是我不能認!”

季淑一皺眉,上官直說道:“無瀾再怎麽不成器,也是我上官家的子弟,他變得如此,我這個做兄長的,也不能置身事外,倘若給人知道了,無瀾對你……如此,傳了出去,太太老爺怎麽想?老太太怎麽想?宮裏頭的貴妃娘娘呢?還有相爺,無瀾可以不管不顧,任性妄為,惹出禍端不知大小,可是我不能,淑兒,……上官家就完了。”

季淑聽到此刻,才明白過來,不由地笑了笑,道:“原來,如此……”

上官直垂頭想了片刻,說道:“無瀾那邊不會對人多嘴,但我不會就這麽饒了他。”

季淑說道:“你想怎麽樣?再打他一頓,罵的他狗血淋頭?好……很好……佩服的很,算是替我報了仇解了氣了。”

上官直不回答,只慢慢地說道:“以後他不會再如此犯渾,倘若再有,我也就不再容情,我會……”

“你會殺了他?”季淑淡淡一笑。

上官直身子一抖,不再言語。

季淑搖搖頭,說道:“不,不會的,所謂手足情深,這個大道理我怎麽忘了?‘妻子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衣服破了,可以換一件,手足沒了,卻不能再長出來,上官,我說的可對?”

上官直後退一步,說道:“淑兒。”

季淑說道:“讓我再猜一猜,你的心裏,是不是有些怪我?怪我長成這樣,怪我水性楊花,怪我品行不端,才引的你的好弟弟入了魔障?——紅顏本就是禍水,是不是?”

上官直說道:“我沒有!”

季淑仰頭笑了聲,說道:“算了,說這些沒用,也沒意思,若是沒有事,我要回去睡了,對了。”她腳步停下,望着上官直,說道:“楚昭,你打算怎麽辦?”

上官直不回答,季淑說道:“你知道他是無辜的。”

上官直轉過頭來,道:“你恐怕我會對楚昭不利?”

季淑說道:“今晚若不是他,你的好弟弟就會得手,其實……”她沉吟片刻,忽地含笑看向上官直,道,“很奇怪,上官,現在我忽然有個想法,假如楚昭沒有出現,你的好弟弟真的得手了,你知道之後,會如何?”

她走近一步,望着上官直的雙眼,說道:“上官,你是要件破衣服,還是要砍了你的手足?”

上官直不回答,或許,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明知道那個答案殘酷,故而無法出口。

他們兩人,其實都知道。

季淑哈哈大笑,說道:“行了,逗你玩的,幸好沒有發生是不是?所以你也不用選擇,所以你可以仍舊自欺欺人的說一聲天下太平,留着你的衣服,護着你的手足……你可要好好地感謝楚昭,對不對?”

上官直悶聲說道:“不要再提楚昭。”

季淑說道:“為何?”上官直忽地伸手,将季淑手臂握住。

季淑道:“你想做什麽?”上官直把季淑身上披着的那件楚昭的衫子扯下來,扔在一邊兒。

季淑裏頭只穿着一件抹胸,雪色的肌膚,在月光之下瑩然生光,上官直怔怔看了會兒,心中幾分悲涼,幾分隐痛。

季淑皺眉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上官直不言語,只是極快地把自己的罩衫脫下來,說道:“披着這個。”

季淑挑了挑眉,将那罩衫接過來,看了看,說道:“你在吃醋,吃楚昭的醋?”

上官直不言語,季淑笑笑,忽然彎腰将上官直扔掉的那件楚昭的衫子撿起來。

上官直說道:“你做什麽?”

季淑看了一會兒兩件截然不同的衣裳,上官直這件做工上乘,錦緞名貴,摸起來手感極好,而楚昭那件,不過是尋常的粗布黑衣,握住手中竟有幾分粗粝。

季淑說道:“我只是覺得,還是這件比較适合我。”她一笑,把上官直的那件衣裳往地上一扔,披了楚昭的衣裳往外就走。

上官直身子一震,上前将季淑拉住,說道:“花季淑!”

季淑擡頭看他,她的臉上有幾個指印,還未曾消退,上官直看到,原本的怒氣消散大半,停了停,道:“他……打過你麽?”

夜風之中,上官直的聲音竟透出幾分溫柔,幾分疼惜來,或許只是她的錯覺。

季淑笑了笑,說道:“你們姓上官的,不都是喜歡打人耳光的麽?”

上官直語塞。季淑道:“兄弟如手足,的确如此,上官你看好了,我臉上這些傷,手上也有,大概身上也有,都是你弟弟留下的,如手足是麽?我一想到他就覺得惡心,面對你的時候,你說會怎樣?”

上官直喚道:“淑兒。”

季淑一時心灰意懶,說道:“我要回去,我很累,想沐浴,想睡,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

上官直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季淑道:“不必!”

上官直握着她手臂不放,低頭将那件自己被丢棄的衫子撿起來,不由分說裹住季淑,便将她打橫抱起來。

季淑無力掙紮,只嘆了口氣,說道:“你不要再來逼我,真的。”

上官直垂眸看她一眼,道:“我不會的。”

季淑閉了閉眼,道:“我該信你?”

上官直說道:“是。”邁步出月門之時,上官直回頭,看一眼那寂寂的葡萄架、秋千索,曾幾何時,物是人非更加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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