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杜鵑:此情可待成追憶

71.杜鵑:此情可待成追憶

瑤女說罷,上官直面色一變,季淑的神色反而淡淡地,只波瀾不驚地擡眸望着瑤女。

上官直情不自禁轉頭看了季淑一眼,見她神色淡然,他心下卻更為忐忑,遲疑轉過頭來,雙眸望向瑤女,道:“你此刻提起這事來又想如何?”

瑤女望着上官直的模樣,伸手掩着口,呵呵一笑,說道:“大哥哥,你心裏頭可害怕麽?”

上官直怒道:“笑話,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為何要怕?”

瑤女說道:“是,大哥哥你自然是行的端正,然而龍生九子,可是各有不同,就算親生兄弟,也是千差萬別!”

上官直神情更變,說道:“你這話是何意思?”

瑤女向着旁邊走開兩步,移開目光,看着季淑,說道:“嫂子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朵山茶的事兒罷?其實我知道的真相,不僅僅只是如此。”

季淑說道:“你要說就說,何必賣關子?”

瑤女說道:“你只當你跟祈鳳卿要私奔之事,只是天知地知,你知他知,卻沒想到,除了你們之外,更有別人也知道,只是大哥哥卻還被蒙在鼓裏。”

上官直身子一震,喝道:“你休要胡言亂語!”

瑤女一笑,說道:“大哥哥恁般單純的,是不是胡言亂語,你聽下去就知道啦,那天,二爺自外頭回來,氣沖沖地冒雨出去,我看他神色不善,生怕他惹事,就跟着出去看看,不料他竟一路直往後面而去,等我趕到的時候,卻見二爺勒着一人,正是……她!”

季淑雖然早有準備,被瑤女揮手一指,心中卻仍一跳,卻不言語。

上官直也一時無聲,只看瑤女。瑤女說道:“我吓了一跳,便想沖出去阻止,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我見她在二爺手下掙了一會兒,便不再動彈,我捂着嘴不敢出聲,以為二爺便會停手,誰知道他竟恁般大膽,竟将她的衣裳扯破……”

上官直聽到這裏,再也按捺不住,便道:“住口!你以為你在此憑空捏造,我便會信麽?無瀾,無瀾怎會做如此禽獸不如之事!你休要污蔑逝去之人!”

瑤女絲毫不懼,說道:“我是不是污蔑,想必大哥哥你心中也有數,嫂子心裏也有數。大哥哥你行得正坐得端,你可知道你那個弟弟是什麽人?說他是禽獸,真是擡舉了他,大哥哥你要是個女人,如我一般嫁了他,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上官直氣咻咻地,想攔着瑤女不許說下去,奈何季淑在一邊兒淡淡地,季淑越是如此,上官直反而越氣虛心悸,一顆心如吊了十幾個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瑤女掃了兩人一眼,又說道:“我見二爺他竟膽大妄為至此,暗暗叫苦,正在這時侯,蘇倩房內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鬟撿了那朵先前墜落地上、随着雨水沖出去的山茶花,便自言自語,這一聲卻驚動了二爺,二爺大驚之下,便急忙退了出去,回去的時候,慌不擇路地,就跟那丫頭撞了個滿懷,後來那丫鬟害怕,便也自盡了。”

瑤女徐徐說着,上官直半信半疑。而坐在椅上的季淑,此刻眼前卻忽地就出現如此一副場景:大雨傾盆,嘩啦啦的聲音重新席卷而來,潤澤的水汽,将她包裹其中,似乎連天地萬物都封印在雨水之中。

季淑驀地睜開眼睛,低頭,發現有一只手從身後來,将她勒回去,她想大叫,卻被那人用力一推,撞在牆上,雨水迷了眼,眼前什麽也看不清。

那一雙惡毒的手,緊緊地扼住季淑的脖子,她張大了嘴想要呼吸,卻又有無數的雨水争前恐後地沖入嘴裏,灌下喉嚨,嗆得難受,胸肺都似要炸裂,她想咳嗽,卻咳嗽不出聲,奄奄一息地仿佛上了岸的魚,只能任由嘴巴無聲的開合。

滿頭青絲因掙紮而零亂,頭上那朵山茶墜地,大水一沖,便沖出老遠,季淑拼命地一眨眼,雙眼瞪得很大,被雨水沖的又疼又澀,幾乎要瞎了,卻終于将面前那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樣尖尖的下巴,陰鸷的雙眼,他獰笑一聲,仿佛獵物的鷹,手上卻捏越緊,另一只手在她腰上胡亂一扯,“嘶啦”一聲,衣裳破損。

——上官青。

季淑雙腿騰空,胡亂踢着,眼前的影像卻越來越模糊,漸漸地,便消失在雨水之中。

不遠處,那偶然經過的丫鬟“噫”了一聲,躬身垂手撿起來,道:“這看起來恁般眼熟。”

上官青吃了一驚,手一松,季淑無力倒地,雨水将她半邊身子淹沒,她伏在地上,身子仍舊嬌柔誘人。

上官青正踉跄地步步後退,目光一動瞬間,卻望見季淑腰間□之處,那一朵紅色的牡丹紋,若隐若現,刺人雙眼。

上官青癡看片刻,扭身而逃,那丫鬟正呆呆地看山茶,冷不防上官青沖過來,将她撞得跌在地上。

上官青目露兇光,逼近一步,吓得那丫鬟想叫又不敢,急忙捂住嘴。上官青冷笑一聲,此刻後院處有人叫道:“花季淑!”聲音極大,正是上官直,上官青面色一變,轉身自去。

那丫鬟自地上起身,忐忑不安,捏着那朵花,正想離開,卻見呂瑤女迎面而來,面色陰測測地。

原來,如此。

呼嘯而至的記憶嘎然而止,腦中空白了一瞬間,而後,似又有無限光芒閃爍,在模模糊糊的光輝裏頭,那女子嬌憨的笑,眉眼兒絕豔,她坐在欄杆上,雙腿悠閑蕩來蕩去,仰頭看藍天白雲,她纏着祈鳳卿,委屈求道:“帶我走,離開此處。”她俯身親吻身下之人,說道:“我只有你了……好人兒,你別離了我。”她的眼睛眨動,裏頭有空空朦朦、說不出的哀愁,令人動容。

千嬌百媚,國色天香,她最終的下場,卻是被死死地扼住喉嚨抵在牆壁之上,而後葬身在冰冷無情的雨水之中,雙眸睜開,連死,都不知道為何。

季淑那麽清晰地聽到她的笑聲,聽似快活而無心,那聲音從腦中來,卻又漸漸地遠去,而後,那些光芒閃閃爍爍,漸漸地隐沒,有一種空茫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從心上被連根拔起,從此煙消雲散,再不會回來。

眼淚在瞬間沖上眼眶,季淑渾身一抽,猛地向前一栽,身子卻被人及時攬住。

雙眸溢滿淚水,看不清,季淑擡手擦去淚水,望着上官直的臉,微微一笑道:“我……無事。”她将他的手,緩緩地推開。

瑤女問道:“嫂子無事麽?”

上官直回頭怒視着她,說道:“你不必再說了!我、不會信你。”瑤女說道:“哥哥你怕?你不信,怎麽不問嫂子信不信?”

上官直将季淑擋在身後,說道:“這個不勞你這賤婦操心。”

瑤女見他護着季淑之态,仰頭哈哈大笑,狀若瘋癫,說道:“哥哥你也真有趣,先前不是棄若敝履,如今卻又如珠如寶的……你心裏頭不是極為痛恨你被迫娶了個淫-浪破鞋麽?”

季淑身子一抖,伸手抱了抱頭。

上官直見她一反常态,很是惱怒,說道:“你再不住口的話……”

瑤女說道:“我怕什麽?哥哥你自诩正人君子,卻沒有想到,一直對你身邊兒人動心的是你弟弟,曾經動手殺她的也是你親弟弟!嫂子身上的那一點印記,是他親眼所見……你不信?你好生想想,嫂子‘死’了的那幾日,你可曾見到過他麽?是他害怕,故而躲了出去!想必在外頭氣不忿,念念不忘到死沒有得手,故而跟人合計畫了那本冊子來發什麽念想兒……可笑哥哥你竟還疑心嫂子……甚至當二爺再度對嫂子動手的時候,你還護着他……當真好笑之極……”

上官直厲聲大喝:“呂瑤女!你夠了!”

瑤女說道:“不,我沒夠!你看看你身邊的這些人,有哪個肯真心對你好的?我自見了你一面,就一直念念不忘,誰知道陰差陽錯嫁給那個令人作嘔的東西!那也罷了,能夠每日看到你,我也認了……我只想要個你的孩子而已,才那麽算計的,你竟然說不是你的?你叫我怎麽甘心!事到如今我連是誰的種都不知道?你說我夠了沒有!”

上官直不為所動,說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若是肯安分守己,這一切便也不會發生。”瑤女說道:“我安分守己又能如何,你那個禽獸弟弟,不還一樣會殺了她?她命大又活過來了,你看看你那禽獸弟弟對她死心了未曾!這一切都跟我何幹?”

上官直說道:“那你為何又來算計我!你大可把這些同我說明白,難道我會坐視不理?”

季淑聽到此處,就出聲說道:“上官。”

上官直一怔,瑤女卻笑了,說道:“哥哥你看,嫂子都出聲了不是?你還真個兒坐視不理過,那次二爺沒得手,反誣嫂子跟楚昭,你不也心知肚明卻置之不理了麽?”她笑了聲,又道,“你的枕邊人如此你都不管,何況是我?我若是去說這個,想必你早就厭憎我了,何必等到此刻?”

上官直後退一步,啞口無言,他心裏很是鄙薄瑤女,可瑤女這兩句話偏是叫他無法反駁。上官直想到他因上官青被打斷腿去找季淑時候,季淑所說的話,此刻才知真是忠言逆耳,瞬間心中千刀萬剮般的,悔恨無法言說。

瑤女望着上官直,目光之中愛恨交加,正想再說,季淑卻忽地叫道:“瑤女。”

瑤女挑眉說道:“怎樣?你也要來訓我?你這可憐蟲,你以為我中了你的計策就是你算計透了?你算計我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被人……”

季淑無心再聽,皺眉喝道:“瑤女,看你的腳下!”瑤女怔了怔,順着季淑的目光往下一看,頓時驚了一跳。

卻見在瑤女的雙腳中間,不知何時竟多了一灘暗紅色的血,蜿蜒而出。

瑤女一驚之下,才覺出不妥來,頓時伸手捂住肚子,彎下腰去,叫道:“我、我的肚子……為何……為何好疼!”

季淑起身,便要往外,上官直将她手腕握住,問道:“你去何處?”季淑說道:“她怕是要……小産了,叫丫鬟來!”上官直說道:“不用理會!”

瑤女疼得滿臉是汗,聞言便擡頭看向上官直,臉上是汗,眼中的淚卻也跟着墜下,眼睜睜地望着上官直。

季淑還要再說,上官直不理瑤女,只将季淑的手握住,說道:“不用管她,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由她去!”

瑤女聞言,雙眸一閉,淚滾滾跌落,忽地嘶聲叫道:“大哥哥!子正!你……你……”無限絕望,合着疼痛揉在一處,瑤女手捂着肚子,向前跪倒在血泊之中。

季淑雙眼發紅,将上官直一推,開門叫道:“來人,快來人!”

丫鬟們匆忙而來,見狀也吓呆了,季淑道:“去請穩婆,快去!”丫鬟們七手八腳,将瑤女擡到就近季淑的床上去,放下了帳子。

上官直站在門邊上,皺眉看了看裏間,又望着季淑,低聲說道:“淑兒,你何必這樣,她處心積慮的想要害你……”

季淑說道:“她雖然可鄙,但我跟她之間,仇不至死,我也并沒有就想要她的命!”

上官直一怔,季淑望着他,說道:“你也知道的,何況,孩子是無辜的。”

上官直雙眉皺着,說道:“那不過是個野種而已,淑兒……”鄙薄了前句,喚季淑之時臉上就透出些愧疚之色。

季淑搖頭,不想糾纏在此,便說道:“夠了,我意不在此,先救回她的命,以後要如何處置她,是你的家事,我不會過問。我想說的是,你可明白麽?——為何我今日只是叫暮歸賺你前來,卻并沒有驚動老爺跟太太等人。”

上官直驚地看季淑,此刻才有些後怕,讪讪說道:“淑兒,真是多謝你了,你、你是苦心不想我丢醜是麽?”

季淑略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用謝我,我不想事情就鬧得無法收拾,對我也毫無益處,我如此做,一來想讓你自己知道,害死二爺的不是我,也不是楚昭……二來,”她苦苦一笑,說道,“……現在既然真相大白了,我想求你幫我做一件事。”

上官直目光一動,目光縮緊看向季淑,緩緩問道:“莫非,你想……讓我救楚昭?”

季淑見他竟猜到,就也直言不諱說道:“正是,如今你也知道他是無罪的,你若救他,易如反掌。”上官直看着季淑,若有所思問道:“你為何這樣着緊他?”季淑一怔,反問道:“你這話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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