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杜鵑:藍田日暖玉生煙
70.杜鵑:藍田日暖玉生煙
門口那人指起頭來,一張臉煞白似雪,兩只眼睛卻宛如兩點寒雖,寒意沁然,望着地上瑤女。
瑤女瞪大眼睛,看着此人,魂丢了七魄。回頭再看着季淑,卻見季淑笑微微地站在身後。
瑤女嘴唇抖了兩下,終幹自地上踉跄爬起來向前幾步,抓着那人的袖子,叫道:“大哥哥,你來的正好,你……你若是早來一步,便能看到嫂子她手持金釵要殺我,還逼拱說出若幹令人難以啓齒的言語,大哥哥,求你為我做主……”聲淚俱下。
季淑動也末動分毫,只是淡淡看着瑤女七清上面,演技娴熟。
來入正是上官直。上官直着看季淑,又低頭着看瑤女,說道:“她……逼你?”
瑤女點頭,淚漣漣地,着實可憐。
上官直輕聲說道:“就算她真個逼你,甚至以死相逼,試問一個貞節婦人,在那生死關頭,又怎麽會說出那麽大逆下道的話來?”
瑤女一怔,上官直垂眸望着她,說道:“瑤女,我只是下明白,為何你要拖我下水,為何要說你腹中孩兒是……我的?你這樣诋毀我對你有何益處?你誣賴我是害死了無瀾的兇手,對你有何益處?究竟是誰其心可誅!”
上官直手一揮,将瑤女撇到旁邊,瑤女後退幾步,手撐着牆壁勉強站住,一瞬間冷汗涔涔而下。
上官直進門來,望了季淑一眼,轉身看同瑤女,說道:“你下用怕,你把事情的經過真相,一五一十同我說清楚,念在你腹中還有孩兒的份上,我可以對你網開一面。”
瑤女望着上官直,說道:“大哥哥,你、你信我……是、是她逼我的!”
上官直說道:“瑤女,說出來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來就難了,今日之事若非我親耳聽到,任憑她說一萬遍我都不會信一個字,可是你?你素日娴靜,就算被她逼得走投無路,又怎麽會憑空捏造這般離奇之事,無瀾是你殺的?是,我聽到了,你誣賴說你肚子裏的那個是我的?是,我也聽到了,——故而你不用指望我會當什麽都未曾發生而聽你一面辯解,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個一無是處的蠢貨,也會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
瑤女搖頭,淚刷刷落下,走前幾步,叫道:“大哥哥,我怎會這麽想,我向來敬你愛你,她們都并非真心待你,只有我才是……我當你是天神尚來不及……”
這話若是平日聽來也無什麽,可是此刻,上官直聽來卻甚為嘔心,當下怒道:“閉嘴!”
季淑看向上官直,她雖然未曾說話,上官直卻無法面對她的目光,只說道:“你心裏究竟藏着什麽龌龊的想怯我不管,既然無瀾臨死之前說你肚子裏的那個是野種,那必然不是無瀾的孩子,你把奸夫招出來自然是好,但你若再敢誣賴我半個字,休怪我翻臉無情!”
瑤女伸手護着肚子,說道:“別人都可以說是野種,但你不可以說!”
上官直說道:“為何我不能?”
瑤女說道:“是,我是殺了二爺,我沒說謊,而且我肚子裏的這個的确是你的,我也沒有說謊!”
上官直上前一步,一巴掌甩過去,罵道:“賤人,你敢再污蔑我一個字,我殺了你!”
瑤女捂着臉歪在地上,卻又轉頭看向上官直,眼中水火交加,道:“你不信我也無妨,但找說的的确是真的。”
上官直渾身發抖,沒想到她竟會如此……一時也說下出話來。
旁邊季淑靜靜坐在桌邊上,看到此此刻,便說道:“瑤女,你記得這孩子是什麽時候有的,是麽?”
瑤女轉頭看她,冷笑道:“又如何?”眼中恨意滾滾。
季淑笑,看看手上的紅玉牡丹,輕聲道:“瑤女,你別恨我,你自己做下的孽,遲早是要還的,你不惹我的話,這秘密或許無人知曉,誰叫你心心念念要算計到我的頭上?你自己身上有那麽多破綻,就該小心些別讓人看出來,我問你,——你既然記得這孩子是什麽時候有的,必記得地方?”
瑤女目光一縮,季淑嘴角一挑,帶笑說道:“你知道,卻不能說,是補是?怕什麽,現在大家都撕破臉了,還有什麽下能說的,你既然有勇氣說這孩子是上官的,就該說出地點時間來,寒碜寒碜他啊,他平日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兒,我也還下知道他竟是個勾引二嫂的主兒呢,你說出來,不是正好讓他啞口無言?如果真個是他的種,骨血連心阿,他又怎麽會忍心害你呢,你說?”
上官直皺眉看向季淑,嘴唇一動,卻不曾開口言語。
瑤女目光閃爍,說道:“你,你這毒婦,你會真心為了我好?”
季淑笑道:“我當然不是真心為你好,我補過是覺得這件事實在有趣,想看上官直吃癟的樣兒罷了。”
瑤女轉頭看着上官直,上官直着看季淑,又看瑤女,瑤女說道:“這孩子,的确是大哥哥你的,大哥哥你還記得,年前府內那一棵藍昙盛開的夜晚麽?”
上官直吃了一驚,轉念一想,便無言。
瑤女望着他,說道:“你那些日子跟……她鬧得不快,一連幾日都歇在雪夜閣裏,那晚上,她想去糾纏你……我聽說了,就用法子把她引開了……當晚上,我便同哥哥……”她的臉上得出淡淡的暈紅,似平又回味起往日之好,難以割舍。
上官直的臉色卻如見鬼了般,看看瑤女,醜看弄淑。
季淑說道:“好好,看樣子爺你也沒法兒抵賴了,只下過我想……爺怎麽也不是個傻子,竟會乖乖地聽由你擺布?”
瑤女此刻已經豁了出去,便也不再隐瞞,說道:“我知道你的手段,就也偷巧用了點藥,大哥哥進來後……那藥催動了……”
上官直陡然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神色變幻不定,身子卻輕輕地發抖。
季淑忍着笑,道:“說什麽紅顏禍水,我看,爺你這也夠禍水的了。”
上官直咬了咬牙,回過身來,想說什麽卻又忍住,只說道:“那晚上之後,你便有了孩子?”瑤女見他并未發怒,就也點點頭,說道:“是,那幾日我并未跟二爺同房。”
上官直神色一變,沉聲問說道:“那,你為何要對無瀾下手?”
瑤女心中暗暗叫苦,可是此刻否認已經晚了,就說道:“大哥哥,我實在是有苦衷的,我不是故意要殺二爺,那不過是個意外而己……”
上官直道:“意外?”
瑤女閉了閉眼,說道:“是,自從二爺被老爺打斷了腿,他性子竟是越發變本加厲,不能出去風流,就在家中胡鬧,時常拉扯着丫頭不放,作出種種醜态來……我勸一兩句,他就非打即罵,我漸漸的不說了,只當自己是瞎子看不到……可是他卻仍不放過我,還逼着我……逼着我奉承他,做他指派的那些招兒……”
上官直說道:“你,你因此心有不忿,而殺他?”
瑤女搖頭,說道:“還不止,我肚子裏的孩兒漸大,自不能動氣,可是他竟然逼着我要跟我……行房,我怕傷了孩兒,自推诿他,不料他慚慚地不滿,還時常說我有了外心了不把他看在眼裏了雲雲……那日我自宮裏回來,他正拉扯着個丫鬟胡作非為,我只說了一句話,他就不依了,就同我吵,還補停地罵我肚子裏的那個是野種,我補想同他吵,想靜悄悄地避開,誰知他竟指派丫鬟拉着我,要欺辱我……我拼力掙了出來,他卻硬拉着我,說要把野種打死,還伸手掐我的脖子,想要殺了我我當時慌得很,又喘不過氣來,吓壞了,摸到了頭上的釵子,就拿出來……不知怎地就刺了他一下……他、他就……死了!大哥哥,我真個不是有意的!”
上官直雙眸瞪得極大,想說什麽,可是又從何說起?
瑤女伸手捂住臉,說道:“我情知闖了大禍,可是我不能就這麽……就這麽樣,倉促之間我想到了嫂子她跟二爺有仇……我……我又恨正式因為嫂子設計才把二爺害得……斷了腿,不然的話,他也能出去風流,我還能過幾天太平日子,哪裏會像是如今,如圈了個惡鬼在家中一樣,時時刻刻不能安寧,我又怕腹中孩兒有失,提心吊膽之情,誰能知道!幸好當時丫鬟們都怕的躲了,我叫了幾個來,說二爺賭氣出去了,讓她們悄悄的出去找,不許回來,我自己就去找嫂子……把嫂子引來此處,就狠心将她打昏……”
上官直心念一轉,又問道:“那為何楚昭又來了?”
瑤女說道:“此事……卻又是一樁前事,我知道楚昭跟嫂子過從甚密……”
上官直聽到此處,就看季淑,季淑就沖他微笑,上官直便轉過頭去,繼續挺瑤女說。
瑤女說道:“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故意跟楚昭洩密,說嫂子在這裏有失,果然那楚昭就急急的來了!”上官直皺了皺眉,手握成拳,卻難得沒有說話,瑤女便又道:“我本以為給大哥哥捉了現行,他們兩個怎麽也是個死……沒想到楚昭他居然把罪攬在自己身上!”
瑤女說到這裏,就看季淑,說道:“嫂子,我不得不服你,你真是命中遇貴人,我算計到所有,卻沒有算計的到……楚昭竟肯為了你做到如此。”
季淑微微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上官直喝道:“夠了! ”
瑤女又說道:“大哥哥,我說的全是真的,絕無虛言,求哥哥……念在我肚子裏孩兒的份上,饒了我……我雖然失手殺了二爺,可也是無心的,哥哥……”
上官直眼中透出厭惡之色來,說道:“事到如今,你還以為你肚子裏的那個是我的?”
瑤女吃了一驚,說道:“大哥哥?”還以為上官直要不認賬。
上官直說道:“你這下作的女人,實在出人意料,我本以為你是個冰清玉潔的,梅西納感動啊竟如此龌龊不堪,我真是錯看了你,還連累無瀾白白的送了性命!”
要瑤女聽他說得有些不對頭,就叫道:“大哥哥!我、我不是有心的呀……再說,我……我的孩子……”
上官直面露厭惡之色,說道:“誰知道那是哪裏來的野種,你還有臉跟我說?”
瑤女起身,失聲道:“你說什麽,那晚上在雪夜閣,明明是你……”
上官直冷冷地不語,此刻季淑便說道:“妹妹,你別急,要不怎麽說人算不如天算呢?……那晚上,大爺他在外頭吃的爛醉,本是要回雪夜閣的,走到半路卻鑽到了個柴房裏,湊合了一夜,第二天灰頭土臉地出來,他也沒臉面跟別人說,就悻悻地回去了……妹妹,說道這裏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了,你說……那晚上跟你春風一度颠鸾倒鳳的那個,是人,還是鬼?”
瑤女大叫一聲,說道:“你說什麽?你說什麽?你騙我?”
季淑說道:“要做事自然要做的徹底點,我要查你,不僅僅是問了你身邊兒的人,連他身邊的人也查問遍了,那晚上跟随他的小厮先一步回來,到了雪夜閣門口卻不見人跟來,後來就聽到裏頭喘的厲害,還以為我跟他辦事兒呢,就自去睡了,沒想到第二日早早地來聽差遣的時候,卻見他從外頭來,頭上還帶着柴呢。”
瑤女眼睛瞪得将要脫框而出,大力搖頭,叫道:“不,不會的,不會的,你騙我?你騙我!大哥哥,那是你,那是你啊!你說句話!”
上官直用力将她推開,說道:“賤貨,你真令我作嘔,若那晚上是我,我有何面目見上官家列祖列宗,我也只能自盡在此,到地下去跟無瀾賠罪了!”
瑤女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官直,又看看季淑,忽的恍然大悟般,說道:“是了。是了!你夫妻兩個聯起手來騙我是不是?你……你這毒婦,你好狠的心,定然是你說服了大哥哥不認我的孩兒,是不是?你這蛇蠍心腸的賤人!”
她沖過來,如瘋了一般的要打季淑,上官直踏前一步,将她推開,說道:“蛇蠍心腸的是你!我們又何必要騙你?你這惡毒的夫人,真正令我惡心,滾!”
瑤女被他推開,撞在牆上,身子大抖,要倒下卻又站住了腳,說道:“你、你說什麽?你……覺得我惡心?”
上官直說道:“是!你這種內裏暗藏惡毒龌龊的,卻比那些頂着不好名聲的人更加令人厭憎千倍,你千方百計的要算計我,還勾三搭四,又殺了無瀾,我定要你以命償命!”
瑤女說不出話,含淚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又說道:“你說我令人厭憎,你說要我以命償命?為什麽?我明明那麽喜歡你,子正哥哥,你都不記得了?就連當初……當初你第一眼看到的明明是我,不是梁家那個賤人!”
上官直呆了呆,說道:“你說什麽?”
瑤女叫道:“你看的是我,不是梁媛那個賤人啊!她其實不喜歡你,暗地裏還笑你木讷耿直,還有這個毒婦,她生性淫蕩非要跟我搶你,梁媛嫁給別人我很高興,當時老太太都見過我了,她很喜歡我的……本來是我要嫁給你的,結果就被這個賤人搶了你去,我只能嫁給上官青那個浪蕩無恥的人!子正哥哥……”
山管制驚得無語,見瑤女還要來拉扯自己,便向後退去,說道:“無恥!你給我滾開!”
瑤女定定的停了步子,說道:“你竟……真個如此厭憎我?”
上官直說道:“你嫁給無瀾,就是他的人,是我的弟媳,你怎可還對我……你果真是下賤無恥的出奇!”
瑤女站住腳步,不再言語,只是定定的望着上官直,眼中的淚卻大顆大顆的跌落下來。
季淑在一邊靜靜的看着,本來是想看好戲的,可是看到此刻,望着瑤女的模樣,心中卻不由得為之一酸。
上官直皺眉說道:“不用說了。”他咬了咬牙,似很不解氣,又道:“賤婦!”
瑤女只是目不轉睛的望着上官直,忽的一笑。
季淑心中一動,瑤女轉頭看看她,又看上官直,說道:“原來你竟這麽心狠的,子正。”
上官直像是猜到了蛇蠍,叫道:“休要喚我的名。”
瑤女說道:“既然如此……大哥哥……”她半低着頭,抿嘴而笑,“就讓你再多厭惡我一份,如何?”
上官直皺眉,道:“你說什麽?”
瑤女微笑擡頭,望着上官直,說道:“大哥哥,你可知道麽?當初嫂子她跟祈鳳卿私奔,卻為何轉眼又陳屍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