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皇權下的世道，等級森嚴，一切都是有規矩的。
有資格延請宮裏有品級教養嬷嬷的人家，都是公認的一等人家。
只有這些人家，才能真正地讓這些在宮裏厮殺生存下來的嬷嬷發揮真正的作用。
奴仆也是分等級的，為了愛惜自身羽毛，有能力的嬷嬷也不會自降身價，去那些連皇宮邊都挨不着的人家當教養嬷嬷。
畢竟，身價降了下去，再升上來就難了。
賈家……
明顯已經不在高端教養嬷嬷會選擇的權貴圈子裏的。
太子沒有謀逆，賈代善還在，和張家聯姻的時候，賈家還有這個底氣，但是在賈代善去世，榮國公府雖然明面上沒分家，實則卻是一分為二，承襲爵位的賈赦纨绔、獲得恩旨的賈政平庸無以為繼的時候，勉強還能算是京城的三等人家吧。
這樣的家世，延請宮裏放出來的普通嬷嬷還行，但是那種在宮裏熬出頭，有品級的嬷嬷，是想都不用想。
所以，賈赦大搖大擺，一副我幹了大事地領着人到榮慶堂給賈老太太邀功：“母親，我為了咱們家的姑娘，請來了三個宮裏的嬷嬷，六品，曾經伺候過太後的！”
可是将賈府後院上到老太太，下到仆婦婢女的，都吓了一跳。
也是賈老太太作為超品國公夫人，見識多，臨場反應好，在六個嬷嬷行禮的時候，立馬站了起來，領着全屋的女眷站起來，受了六個嬷嬷的禮，才讓場面沒那麽尴尬。
“是趙嬷嬷和錢嬷嬷嗎？自太後故去，咱們好幾年沒見面了。”
賈母當然是有資格坐着受六位嬷嬷的禮的，現場的女主子憑借诰命品級，也都有資格受幾位嬷嬷的禮。
雖然說嬷嬷們身上有品級，但是嚴格算來，只是皇家的奴才，地位天然低于官員眷屬，賈母會站起來有些失态地接受她們的行禮，無非是看在她們背後皇權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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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時也、命也。
要是賈代善還活着，又或者說賈赦、賈政不是那麽沒用無能，賈母和一家子女眷都能坦然受這幾位嬷嬷的禮，不用這麽“禮賢下士”。
現在的賈家，為了表現自己的忠心，必須得受寵若驚。
“禀老夫人，是老奴，多年未見，老夫人風采不減。”
為首的嬷嬷也給出了個略微僵硬的笑臉，不是态度不好，不難看出，這位嬷嬷應該是很刻板的性格，很少笑，所以此刻硬要擠出笑臉，就很為難她了。
“陛下聽說賈将軍在為府裏的小姐尋找教養嬷嬷，想起了故去的賈國公的，特遣我等來為國公府效力，聽候老夫人差遣。”
不過，雖然笑容不太行，但是能力卻很行，也很懂诰命夫人的想法，不等寒暄就直接給出了賈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消息：“陛下感念少年時的君臣相得，又挂念各位大臣家中老幼，給諸多家有老小的老功臣都賜了女官，讓我等好好施展才能服侍，免去大人們的後顧之憂，更好為陛下治理國家。”
接着就是一連串的官名、府名。
湊數而來，躺在親娘懷裏假寐的茍子，只對上了嬷嬷口中的王節度使家、保齡侯家、忠靖侯家。
因為這三家都和賈家有關系，王節度使家是賈政夫人王氏娘家哥哥的家，保齡侯、忠靖侯則是賈母娘家侄子。
其他的，茍子都不認識，也懶得認識。
現在朝廷的局勢真的非常混亂。
皇帝陛下有十六位皇子，今年還有三位妃嫔懷孕。
皇長子在太子謀反之前，就被太子弄到皇陵守靈去了。
皇帝為了壓制如日中天的太子，又拉起了三、四、五皇子與太子對抗。
太子不服，起事失敗，朝廷大震蕩後，六皇子帶着親弟弟九皇子成了後起之秀，七皇子連同八、九皇子也不甘示弱，很得皇帝重視。
這讓太子事敗後，以為穩操勝券的三、四、五皇子勢力很是頭痛。
目前最新冒頭的，是最為肖父貴妃之子，剛大婚開府十二皇子。
名正言順的太子失敗，皇後自缢而亡，後位就一直懸空。
十二皇子生母貴妃娘家掌兵權，後宮事務由貴妃和四妃共掌。
皇十二子的寵愛可是比當年名正言順的太子都不差的，受皇帝偏愛，十二皇子新婚岳家是吏部尚書，這格局，誰都知道，十二皇子即将成為皇位新一輪的競争者。
整個朝廷派系繁雜，越發讓人看不明白。
這種時候，誰撞進去誰倒黴。
茍子一個被逼下凡的草精，只想按部就班地完成上仙給的凡塵歷練任務，躺完一輩子，再回仙界，拿到正式仙籍，找個偏遠地方繼續當個山神就好。
傻子才插手凡塵皇權更替這些破事。
別以為神仙就能憑借無邊法力為所欲為，但凡牽扯到因果，特別是凡塵因果，那是能直接拖死仙的。
就是有腦子的凡人也知道，如今皇帝和皇子之間，就是一個稍有不慎，就家破人亡的下場，從龍之功是有本事人有後臺人的事，沒本事沒後臺的，就該縮着躲着，有多遠離多遠。
誰想到，賈府就出了賈赦這麽一個傻子，傻乎乎地冒頭，給皇帝遞刀子。
皇帝陛下正愁着沒有機會給那些幫着兒子們觊觎他龍座的大臣潑冷水立立威呢，賈赦這個請求，卻是正中下懷，讓皇帝能光明正大地塞釘子。
這不，賈家一下子，就有了六個屬于皇帝的眼線了。
“陛下并無幹涉各家後院內帏之意，每家都只是賜予一位到兩位有品級嬷嬷，還千叮萬囑我等，各位大人家都是厚道積善人家，到各家後，必須遵守各家規矩，安守本分，不可借着宮裏的勢頭，為難各位夫人，要是夫人們看不上我等老婦人，就在各大人家中養老罷了。誰家都不缺一雙筷子，陛下還戲言說，這點臉面，大人們還是會給陛下的。”
真正讓茍子……哦，是茍子親娘頭大，讓賈老太太都覺得尴尬的是，老嬷嬷接下來的話。
“周嬷嬷和吳嬷嬷是賈将軍求來的，曾經在太後跟前，服侍過公主的六品宮人，請老太太賞口飯吃。”
“見到賈将軍，陛下想起何老将軍，傷痛何伯爵的英年早逝，想到小伯爵還不到四歲，如今還在賈家受何夫人教養中，實在放心不下，讓老奴和錢嬷嬷來照顧小伯爵。”
“又聽說何夫人上月生下了未來的伯爵夫人，怕夫人有所顧忌，人手不夠，讓精通醫藥的孫嬷嬷和李嬷嬷來照顧小姐，務必讓兩位小貴人健健康康長大，好承繼何家家業。”
這就很打臉了。
雖然說送來六個嬷嬷讓賈老太太十分忌憚，但是這話一轉，六個之中，只有兩個是真正屬于賈家的，其他四個都是外人的，賈老太太的老臉有一瞬間失态。
給賈赦一房的，就是給賈家的？
不好意思，這麽想的只有傻子賈赦。
不管是賈家實際掌權人賈老太太、亦或是目前執掌中饋的王氏、還有守住了大房權利的何氏，都不會這麽想。
茍子肯定，此刻她這輩子的親娘，是非常高興的。
不為別的，自從知道何氏生産時，威迫何氏奶娘，想要何氏一屍兩命背後的人，是賈老太太和王夫人之後，何氏基本上，已經是賈老太太和王夫人不共戴天，勢不兩立的了。
無奈的是，她的證據不足，沒法指證。
即使有，她一個非正室的二房，娘家沒落，也沒法對賈老太太這個長輩做什麽。
還得在閨女滿月之後，每天笑意盈盈地來給長輩請安！
現在的何氏，除了想保住自己的閨女和侄子之外，最想做的，就是讓賈老太太、王氏不開心了。
但凡能讓她們不高興的，何氏都高興。
皇帝陛下送來四個嬷嬷看着不懷好意又怎麽樣，再大的惡意，都比不過想要害死何氏，霸占何氏嫁妝和伯爵府所有的賈老太太太和王夫人。
說句不好聽的，富有四海的皇帝陛下看不上何伯爵和何氏的這點東西，真想讓何氏完蛋，也用不着派遣嬷嬷來這樣的手段。
特意派遣人手下來，無非就是想要知道何氏知不知道鐵礦的事情，這些消息有沒有透露給別的人知道之類。
如果是這之前，何氏絕對會皇帝這種多疑的性子感到惡心厭煩，但是知道賈老太太和王氏的惡意的何氏，是真的打心底感謝皇帝送來的人。
面對上面賜下來的嬷嬷，何收得感激、坦然，抱着茍子規規矩矩地朝着皇宮方向，磕了幾個響頭。
最起碼，有這六個皇帝送來的眼線，賈老太太和王氏，做事總會顧忌起來。
只有茍子知道，不管是英年早逝的何伯爵，還是何氏，都對上面那位皇帝陛下厭惡至極。
不過他們姐弟都屬于無依無靠，無法反抗的地位，為了保住家業，好好活着，能做的只有“感謝”皇恩罷了。
反正，何家上下，絕對是幹幹淨淨的忠于皇帝陛下的忠皇黨。
為了活着，不犯忌諱，兩姐弟可是從小就忍到大，一舉一動從未出過錯。
別說六個嬷嬷了，就是皇帝陛下将何家全都翻了，也別想找到何家對皇室有一絲不敬的地方。
多行不義必自斃的，他們都等着皇帝陛下最後的下場，可惜的是，何伯爵身體不行，不然……憑借那發現的鐵礦，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六個嬷嬷的到來，不僅何氏高興，邢夫人也高興。
邢夫人出生小門小戶，嫁給賈赦後，最想做好的就是一個合格的當家夫人。
只是，在賈老太太和王夫人的步步緊逼，賈赦的鄙視不管下，過得那是相當憋屈，至今都沒有摸到賈家的管家權不說，連大房的管家權，也大半不在她手上。
她能管的一畝三分地，只有她的院子。
額，就連她院子這點地方，要不是何氏看不過眼，幫扶了一把，還管不好的那種。
也幸虧刑氏命好，進門沒多久，就生下了讓賈赦疼到骨子裏的賈明春，不然，在賈赦這一房中，她連站的位置都沒有。
現在好了，有了一個宮裏來的嬷嬷了，她只要在這些厲害的人物手下學到一分兩分，她都能翻身，再不濟，有這樣的管家在，從何氏手中奪回一些大房的權利，還是名正言順的。
多心的邢夫人并不知道，有女萬事足的何氏，可是巴不得刑氏能立起來，将大房的一切都接過去呢。
為了幫故去的張氏，幫小賈琏守住大房的這點東西，何氏早就不耐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茍子：選對隊友的重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