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賈寶玉一行，是在年末，踏着小年這一天，兜兜轉轉到達金陵碼頭的。

随行的還有帶着大批貨物回歸的薛家當家兄弟，也就是薛蟠的父親和二叔。

不知道賈寶玉和薛家是怎麽想的，想要從金陵碼頭直接前往林府拜訪。

要不是賈家這邊早有防備，一直讓人在碼頭等着準備着，截下了想要将行李都往林府搬的賈寶玉，薛父就真的忽悠着賈寶玉，大咧咧地往林家去了。

這臨近年關，都是各家最忙的時候，這時候，除非是特別緊急的要事，不然，懂禮的，都不會随便往別人家去。

薛家忽悠賈寶玉蒙頭就往林家去的行為，不僅失禮，還有點不識擡舉了。

只是薛家不虧是世代經商的，臉皮比誰都厚，見到賈家來接人的人，絲毫不覺得行為有問題般，熟稔地和賈寶玉告別。

不在狀态的薛蟠和不在狀态的賈寶玉，在船上的行李都卸下裝好後，還依依不舍地告別，約定安置好後，相約一起在金陵游玩呢。

惹的帶着帷帽的探春不住地翻白眼，最後實在是忍不住，打斷：“寶玉哥哥，再不啓程，天都要黑了。”

這一路從京城到金陵，年紀輕輕的賈探春都覺得要心力交瘁了。

一行人，賈寶玉是個不知世事的，賈環是個貪玩好動的，賈琥還好，年紀小好哄，主事的自然就是賈探春這個被賈老太太、王夫人、賈珠寄予厚望的賈探春了。

雖然有管事和管事嬷嬷在，但是要将這三兄弟安排好，賈探春也累得夠嗆。

出門在外，本來就有很多的不方便，賈寶玉這個嬌生慣養的，一路上沒少折騰。

在剛離開京城的那段路上，這位祖宗動不動地就想讓船轉頭；

路到中途，他又嫌悶，但凡能靠岸，他都要上岸玩耍休息一番，沒少惹事地，大大拖慢了行程。

Advertisement

賈寶玉這性子會被打，賈探春是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意外的是，打他的人居然是薛家薛蟠。

論關系，兩人是表兄弟吧，還有薛家姨父……

真的是大水沖了龍皇廟，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怎麽說呢，遇見薛家人，看着被打傻的賈寶玉和打他的薛蟠，在養傷的日子裏，交情一天比一天好的，賈探春也一天比一天更想念林黛玉。

不是和林黛玉的私交感情有多好，賈探春只是單純地想化身成林黛玉，将賈寶玉這個蠢大哥暴打一頓而已。

全賈家都知道，林家大小姐對賈寶玉不太友好，年幼一起玩耍的時候，每次都是以賈寶玉被揍哭為收尾的。

長大了，有了男女大防，相處少了，遠香近臭地，兩人關系是有了緩和。

只是，林黛玉喜歡揍賈寶玉這事，卻沒有停止。

但凡賈寶玉敢對林黛玉做什麽不合規矩的事情，林大小姐奉行的都是能動手絕對不動口。

賈探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史家的湘雲來賈家玩，被賈寶玉慫恿着去蓮碧院看荷花。

恰巧那天迎春（茍子）的院子正在大忙活，要換院子的裝飾細軟、還在晾曬被子書籍，太過忙亂了，讓平時根本沒法輕易進門的賈寶玉，帶着史湘雲躲着下人偷溜混了進去，順暢地跑到賈迎春（茍子）和林黛玉的房門前才被發現。

史湘雲和林黛玉玩得挺好的，小姐妹難得相聚想要逗趣地，就“偷偷”地進入內室，想要吓唬正在午睡的林黛玉。

史湘雲是女孩，和林黛玉這般玩鬧也不是第一次了，嬷嬷和丫鬟們不會攔着，當看不到，配合地放行了。

賈寶玉就不行了。

嬷嬷和丫鬟們全方位阻攔，只允許他在門外等着。

如此差別的待遇，聽着室內林黛玉和史湘雲玩鬧嬉笑的聲音，少爺脾氣上來的賈寶玉不耐煩，想要強沖。

特別是林黛玉聽到嬷嬷的阻攔聲，隔着房門訓斥賈寶玉後，不知道為啥更加暴怒的賈寶玉居然敢對攔阻的嬷嬷丫鬟們拳打腳踢起來。

結果……

嗯……

既意外也不意外。

林黛玉沒有忍他，賈寶玉被踢飛了。

賈寶玉脾氣暴躁，只會惹得黛玉的脾氣更暴躁。

林家大小姐的脾氣上來，動手是真不含糊地，賈寶玉被直接踹飛掉進了荷花池。

雖然荷花池的水深只到賈寶玉的肩膀，但是被踹飛摔進去的賈寶玉，還是嗆水了。

場面一度很混亂，史湘雲都被吓哭了。

得虧賈寶玉在迎春、黛玉的房門前鬧的動靜挺大，周圍下人怕出事都盯着。

在賈寶玉被踹進荷花池的時候，下人們就動了，很快就将掉水裏的人撈上來，連人帶水草地，都送回榮慶堂去。

賈寶玉的慘狀，當然是惹的賈老太太和王夫人擔憂大怒。

安排好賈寶玉，請太醫來診斷完後，一連串的下人，都遭殃被罰了，特別是賈寶玉身邊的下人幾乎都個個帶傷了。

自然，這些被罰的人，都只是賈老太太院裏的，她有資格罰的人。

賈赦一房的下人、林家派來的下人，賈老太太是沒資格處理懲罰的。

為了讓賈老太太的臉面好看，何氏也意思意思地罰了當時在碧蓮院的所有下人兩個月月例。

只有林大小姐氣不過，公開厚賞了院裏下人三個月月例。

賈老太太和王夫人都打算息事寧人，給林黛玉送去安慰的禮物後，雷聲大雨點小地，迷迷糊糊地就将這件事揭過去，根本沒罰沒規沒矩，想要硬闖林大小姐閨房的賈寶玉。

林黛玉能氣得過才怪。

只是，即使林黛玉這麽明着耍脾氣抗議了，賈老太太也不生氣不在意，只當笑談般，下了定論：“這兩孩子，真的太會鬧了，這點事還針鋒相對，都沒長大，由着他們吧，玩鬧一通，這事就過去了。”

賈探春可羨慕了。

羨慕林黛玉的底氣和嚣張，更羨慕林黛玉那一腳就能踹飛賈寶玉的力氣。

賈探春常常嘆息，同是賈家的血脈後代，為什麽迎春和黛玉就能遺傳到了賈家祖輩的力大無窮，她卻沒有這個榮幸呢。

揍別人，賈探春是不敢的，但是和她一母同胞的兄弟賈環，卻是沒問題的。

參照了林黛玉對賈寶玉的各種強硬手段，賈探春這些年沒少狐假虎威，借着大哥賈珠的勢，狠狠地教育自家機靈過頭，不願讀書，只想玩的弟弟。

他們姐弟都是庶出，想要出人頭地只能靠自己，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不管是為了弟弟的将來，還是為了讓自己能有個靠譜的依靠，賈探春都不敢放松對弟弟的教育。

手打腫了沒關系，擦藥就行，賈家不缺消腫的藥。

大概是賈探春的表現太優秀了，被賈珠看中，向賈老太太、王夫人推薦，成了這次二房子弟回金陵的主要負責人。

任務是：引導賈寶玉向上學習，盯緊賈環、賈琥的課業。

賈環賈琥還好，賈環是親弟弟，賈探春怎麽揍都不帶怕的。

賈琥是個乖巧的，還小，哄他聽話不難。

賈琥生母周姨娘和賈探春姐弟的生母趙姨娘感情不錯，離開京城的時候，周姨娘也鄭重地将賈琥托付給賈探春了，雖然不能像親弟弟那般下狠手，但是真的管教起來，也沒啥顧忌。

問題最大的自然就是賈寶玉了。

在賈老太太和賈珠一致決定，讓二房的孩子回金陵念書的時候，賈寶玉是強烈反抗過的。

賈寶玉不傻，很清楚回到金陵後，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為了反抗，他都敢公然鬧絕食。

絕食了一天，直到賈老太太說，回金陵就能繼續和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在一起，餓極的賈寶玉才屈服答應的。

全程在場的賈探春肯定，在賈老太太提到林黛玉的時候，賈寶玉當時的反應不像是驚喜，更像是驚吓。

他會妥協，更多的是餓怕了。

賈老太太自然是不舍得餓着他，但是越發有當家做主氣勢的大哥賈珠不是。

得知不知天高地厚的賈寶玉居然敢絕食抗議後，他直接帶人到榮慶堂，将賈寶玉房間內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搜走了。

賈珠還是講道理的，他試圖給賈寶玉解釋，為什麽要讓他、賈環、賈琥都回金陵。

“賈家已經分家，作為大哥，我比較幸運，在沒分家之前，有了監生的身份，又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取了秀才功名，皇恩浩蕩，按規矩，我這種情況，即使戶籍原籍不是在京城，也是可以留在京城繼續科舉的，你們卻沒有這個優待了。”

“我們是沒有繼承爵位的資格的，想要不負祖輩榮光，只能奮發向上參加科舉。父親只是五品官員，沒達到官員子女可以在京城參加科舉的品級，你們幾個想要參加科舉，只能回原籍。”

“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父親通過元春在太上皇面前承諾會歸還國庫欠銀代表什麽，我只能告訴你，大伯盡管歸還了國庫欠銀，卻不得不躲回金陵，以我們家如今的情況，想要在京城安穩生活很難。我還能沾大伯的光，勉強支應，你們卻不行了。”

“為了不耽誤你們的未來，将你們送回金陵是唯一的選擇。大伯是個愛面子的，不管多厭惡父親母親，對我們兄弟，總會有所扶持。加上林姑父的照應，在金陵，沒人會為難你們。只要你們有心上進，苦讀出來，将來總會有着落。”

賈珠很開明，并沒有對賈寶玉動手，而是放言。

“你總歸是我的嫡親弟弟，我不能不管你。既然你寧願絕食都不想回金陵，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決心。如果你真能什麽都不吃堅持五天……不，三天就夠，我就允許不回金陵。這輩子再苦再累，我也養着你，讓你當個舒服的纨绔子弟。”

“這三天裏，不會有人給你吃的，誰敢給，我就将誰打斷腿，一家子都趕出賈府。”

賈探春十分慶幸，二房有大哥賈珠的在，有他在，二房的将來不會差。

對她這個庶出妹妹，負責有遠見的大哥，也是用心安排的。

“你也是，回到金陵後好好和何姨、堂嫂打好關系，你将來的婚事，還是指望她們幫忙更好，有她們擔保，你應該能找到一門不差的親事。賈姑姑那邊，你斟酌着辦吧，太太和姑姑……我不好多說。”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關于老太太和太太的事情，你應該隐約猜到知道了，我不能多說。作為兄長，能給你的建議不多，忠告倒是能給你一句，你元春姐姐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後做事，多思多想吧。”

“二房在金陵留的産業人員不多，我都交給你，你看着處理吧。不要辜負老太太和太太對你的栽培。”

這也是賈探春心甘情願地回金陵，一路上盡職盡責的原因。

賈老太太一直偏幫二房，雖然不舍得花錢讓二房的元春和她兩個女孩加入大房的貴女課程班，但是人争一口氣，佛争一炷香，為了面子，賈老太太和王夫人，對她們兩個姑娘各方面的教育，是一點都沒有放松。

真心為賈探春打算的想法估計沒多少，不過是不想丢面子罷了。

以賈家的地位，京城大大小小的宴會，都會收到請帖的。

二房為了給元春謀求一樁好婚事，可沒少厚臉皮地蹭大房的帖子，跟着去參加宴會。

一家子出席宴會的，賈老太太和王夫人只要不想二房的元春、探春被大房的明春、迎春（茍子）各方面碾壓，都得下狠力地培養兩個女孩。

賈探春知道，賈老太太和王夫人真正想要培養的只有賈元春這個嫡出姐姐，她只是順帶的，也很滿足了。

賈探春很聰慧，作為庶女，她太清楚這些本事有多重要了，拼命地學習，沒有辜負賈老太太和王夫人對她的投入。

她的優秀是得到賈老太太和王夫人承認的，不然也不會有這次的鄭重委托了。

雖然，賈探春覺得，賈老太太和王夫人對她，也沒有這麽放心。

她不過是個幌子，她們只是算準了回到金陵後，賈赦大伯不會對二房的幾個做什麽，為了面子，大伯還得幫忙扶持他們四個父母兄長都不在身邊的孩子，才會一個能頂事的大人都沒有安排地，就讓他們回金陵。

同理，這耍賴的方式，對林姑父、賈姑姑也适用。

為了面子，林姑父和賈姑姑，也得對他們四個多照顧幾分。

薛家就是看中這點，才會縱容薛蟠讨好寶玉，不着痕跡地想要通過寶玉，攀上林家的。

賈探春能被委以重任，能力不差。

對薛家，她從來沒有信任過。

能教導出差點将自己表弟打死的家族，怎麽都防備三分。

探春的防備很有道理的，很快，她就從薛蟠和賈寶玉的交流聊天中，推測出了不少事情。

像是當年王夫人掌握賈家大權的時候，和嫁入薛家的妹妹聯絡緊密，沒少将從賈家刮來的好物産業，通過陪房往薛家的商鋪人脈轉手變現，導致賈赦重新掌權之後，徹底厭惡了薛家，連基本的節禮聯系都沒有了；

像是大房側室何氏，聯合嫁入林家的賈姑姑，在全國打通了不少商路，東西南北交互地開展貨運商貿，賺得盆滿缽滿，薛家的商路和生意因此大受影響，這些年來，都被打壓到需要當家人親自出面挽救的地步。

薛家迫切需要和賈家和解。

總總因素下來，薛家會不遺餘力地忽悠賈寶玉，想要通過賈寶玉搭上林家的路線，也就不奇怪了。

賈探春自然是不能讓薛家算計去的，一路上看似萬事不管，其實早就偷偷給王熙鳳寫信了。

從京城到金陵，賈探春早就被賈寶玉折騰到沒脾氣了，本來就不多的姐弟情，已經趨于無地，對他賈探春自然不會客氣。

賈寶玉被坑、作死沒關系，不過不能連累她和兩個小弟弟，他們多無辜。

作者有話要說：

茍子：嗯，是挺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