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富有藝術特色的漂亮高樓內，斐玥坐在一間堆滿各色物品和器材，只能夠勉強放下一張小桌子的實驗室內。
此時她正坐在小桌子前，一雙半透明的手套被她扔在桌子上，空出來的手一只端着茶杯往嘴裏送水，一只則拿着兩頁不知從哪裏蹭上油漬的報告。
慢悠悠地喝着茶水，堵着剛送來的報告，斐玥嗅着若有若無的，冷硬的金屬與油料混合的味道，竟然生出一股子惬意的感覺。
可惜這份美好的感受沒有持續多久，一行小字闖入斐玥的眼睛，她微妙地愣了愣。
“各個城邦的管理委員會聯合拒絕星際和平公司展開商業貿易的請求？”斐玥放下茶杯，驚訝地念出這行字。
确定自己沒有理解錯，斐玥擡起頭，惬意被疑惑取代。
并非她貶低茨岡尼亞人，但是作為一個不久前才脫離奴隸制的文明，斐玥很難想象出他們能一下子就萌生出本土貿易保護主義。
而且各方還如此團結一致。
斐玥暗暗稱奇，很難不去想，莫非這就是寰宇蝗災前就存在的老牌文明的底蘊？
但很快接下來看到內容告訴她，拒絕星際和平公司并非茨岡尼亞人敏銳，是有人特意提醒了他們。
那是一封來自某座小城的管理委員會的回信。
一般來說，管理委員會的信不會送到斐玥的手裏，它們都是由三方議事會來處理，畢竟那才是管理城市的行政機構。
但可能是送報告的人疏忽，在斐玥好奇各個城市的管理委員會是如何識破星際和平公司的陽謀時，這封回信被塞進了文件裏，送到她的眼前。
斐玥拿着信，面對信封正面的管理委員會通用的标志，在權衡過後，她還是拆開了信，閱讀其中的內容。
當看到這是一封感謝熱心市民提醒管理委員會小心星際和平公司設下的陷阱，斐玥先是困惑，随後他意識到為什麽各個城邦的管理委員，會是這麽默契，一致拒絕了星際和平公司。
不是他們全部都天賦異禀，在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出現後，第一時間意識到寰宇巨企的入駐會對本地商業生态造成重大的打擊，是他們提前得到了提醒。
斐玥細細閱讀感謝信，根據信上的說法，那位熱心市民完美地預測到了星際和平公司的後續行動。
這令管理委員會更加謹慎，最終經過商讨，聯合拒絕了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請求。
在感謝信的末尾，管理委員會提起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抗議，認為對他們的阻止是妨礙自由貿易，并試圖煽動大衆，但是沒有成功。
斐玥看到這裏，莫名有種安心感。
星際和平公司還是那個星際和平公司，沒有變。
可惜他們還是套路用慣了，完全沒有考慮到大部分茨岡尼亞人根本不能理解自由貿易，更何況是站在完全不熟悉的外星人那一邊。
甚至更進一步想想，斐玥眼前都能出現茨岡尼亞人非常直擊核心地對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問出，假如星際和平公司不再供應廉價商品或者試圖漲價，他們該怎麽辦。
被星際和平公司沖垮必需品的市場，在沒有另一個必需品制造方填補的情況下，必定會造成短缺。
而必需品的短缺約等于混亂。
這是一件非常淺顯易懂的事情，別人有，自己沒有，自己又需要，就一定會受制于他人。
但很多人容易被故意忽略這點現實，并從各種角度，用各種方法來論證不用自己制造，用低廉的價格從他人手中購買，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斐玥對這種造不如買的說法，忍不住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非重要物品和非必需品，因為成本問題，不去制造，而是購買，斐玥能夠理解，畢竟有些商品的供需市場就這麽小，只能養活一家小企業。
比如當初仙舟的複古羽毛筆都是來自某一家小公司，他們收購羽毛，進行加工，借助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網絡進行銷售。
結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仙舟突然流行起仙舟的洞天養殖技術不行，羽毛筆還都要進口的說法。
随着這個說法流傳得越來越廣，負責洞天養殖的相關部門，不得不劃出一處洞天，養殖能制造那種羽毛筆的生物……如今幾十年過去，養的那一洞天生物全宇宙人還沒有吃完。
至于羽毛筆，要不是小公司和上游的養殖場和肉類生産公司，及時向仙舟反饋，要求産出的肉類和羽毛由它們優先收購，可能它們現在都破産了。
斐玥回憶到這裏，想起因為占用洞天的費用比肉類和羽毛賣出去的價格更高，所以沒有過太久，那些公司只要付星際郵費就能得到肉類和羽毛。
由于供應太過充足，那種肉類和羽毛筆如今已經在全宇宙鋪開了市場，甚至有幾家相關聯的公司都上市了。
不知道在上市敲鐘的幾十秒內，頭發花白的管理公司想的是看到仙舟洞天養殖業不行的那一天，還是仙舟洞天養殖部門詢問是否可以付郵送的那一天。
斐玥默默地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這時她再看手裏的感謝信，突然想知道那名熱心市民是誰。
既然是送到她的公司，那八成就是她名下的員工。
是誰這麽有洞察力？斐玥無聲地設問，同時拿起感謝信的信封，嘗試從上面找到線索。
這很有效，她剛翻過信封，就在背面看到地址。
斐玥一眼看去，赫然發現那不是卡卡瓦夏當前居住的地方嗎。
然後她明白這封信為何會與報告一起送到她手中。
卡卡瓦夏的姐姐在她的公司工作不是秘密，這導致郵寄給她的信件通常都是郵寄到公司裏。
茨岡尼亞的快遞系統還沒有像仙舟那樣完全機械化，送快遞的主力還是人類。
當分揀的快遞員看到這封正反兩面都有着管理維護标志，送到卡卡瓦夏姐姐居住地址的感謝信時，大概率會想這樣重要的信件是管理委員會寫錯了地址，于是改成送到公司。
斐玥合情合理地推斷，随即她發覺這封信肯定不是送給卡卡瓦夏的姐姐。
理由無他，卡卡瓦夏的姐姐非常細心，她不會把信件夾在一摞報告裏。
除非是這封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收到，且正巧感謝信送到她的辦公室時，她根本不在。
一系列的巧合導致感謝信被夾在報告中，送到她這個公司老板的手裏。
斐玥這下又有種被‘自己’安排的感覺。
不過這次她沒有糾結自己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安排，她只是拿好感謝信，起身走出專屬于自己的實驗室。
“幫我叫卡卡瓦夏到辦公室見我。”斐玥緩聲對實驗室外的下屬囑咐。
面容姣好的埃維金女孩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去聯系卡卡瓦夏。
斐玥見狀沒打擾她，轉身向她的辦公室走去。
在辦公室內沒等太久，門被推動的聲音就傳到了斐玥的耳中。
收攏神思，斐玥對走進來的卡卡瓦夏笑了笑。
卡卡瓦夏主動坐到辦公桌的對面，他神情罕見地帶上幾分嚴肅。
“這是寄給你的對吧，卡卡瓦夏。”斐玥不等卡卡瓦夏開口，就将那封感謝信推到他的面前。
低頭看了看被拆開的信封，卡卡瓦夏臉上的嚴肅變為果然如此。
這讓他顯得有點孩子氣。
斐玥的笑容加深。
然後在卡卡瓦夏從信封上收回視線，擡起頭之前，她把笑容藏起來，裝出你給我個說法的樣子。
“是我提醒了他們。”卡卡瓦夏爽快地承認，他微微皺起眉頭，“我沒有想到他們會回信，我明明用的是匿名。”
斐玥點點頭，“是的，他們說的是感謝熱心群衆。”接着她輕聲補充，“但是卡卡瓦夏，不是所有人都一條心。”
對茨岡尼亞這一顆發展遠遠落後宇宙文明平均水平的荒星而言，星際和平公司不論開出什麽條件，都能稱得上優越。
在這一前提下，必然會有人動心，想要和星際和平公司合作。
那麽令其他人警惕星際和平公司的信，在那些想要和星際和平公司合作的人眼中就是絆腳石。
“這封信或許不是單純的感謝信。”斐玥的話語裏帶上幾分無奈。
卡卡瓦夏嘆了口氣，皺起眉頭說：“我能夠理解。”
“嗯？你能夠理解？”斐玥不解地重複卡卡瓦夏的話。
“我能夠理解他們和公司合作的心情。”認真地看着斐玥，卡卡瓦夏告訴他，“斐玥姐姐，總有人對我們有意見。”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更何況茨岡尼亞內部并不是看上去那麽團結。
總有些人因為各種原因對當前的茨岡尼亞感到不滿，想要尋求改變。
這時候星際和平公司伸出手，他們很難拒絕。
卡卡瓦夏回想當初他的同學說他作為埃維金人應該會做什麽，這何嘗不是一種‘偏見’。
只是區別于過去埃維金人所受到的偏見，當前大部人認定他們适合做生意，是相對正面的看法。
那麽如果有些人生活在負面的看法中呢？
卡卡瓦夏作為曾經被歧視的人，他能理解那些人的心情。
而他認為斐玥經過提醒同樣也能意識到。
确實如他所想，斐玥臉上僞裝出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無奈。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處理。”斐玥承諾。
在這個關鍵點上，她不能讓那份暗中滋養的情緒成為星際和平公司擊破這顆星球的切入點。
斐玥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在茨岡尼亞留下一枚炸彈。
“斐玥姐姐，你不用這麽急。”
屬于卡卡瓦夏的聲音忽然冒出來。
斐玥下意識地看過去。
就如先前她不給卡卡瓦夏說話的機會那樣，這時卡卡瓦夏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他搶先一步開口，“我會安排好。”
聽着卡卡瓦夏說出令她不知如何回複的話，斐玥忽然明确的感受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不再是她印象中像小蛋黃包一樣的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