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烈陽之下，一把華美，劍柄挂着小獅子挂墜的長劍劃過太陽，直直插進沙地上。
作為劍的主人，斐玥感受着距離脖頸只有半寸的長劍，輕輕呼出一口氣。
明明那麽大的太陽，此刻她卻感受不到一點熱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冷意。
直到架在脖子上的劍被鏡流收回，那股無法用言語表述的寒冷才遠離了斐玥。
“我又輸了。”斐玥有點無奈地說。
“嗯。”鏡流應了一聲，接着她轉身，讓斐玥拿起劍繼續與她對戰。
斐玥咬了咬牙，她知道和高手對練能提高自身的水平，但是鏡流和她的段位差別也太大了。
如今輸了的次數增多，讓她很難不去懷疑這種訓練方式有沒有用。
因為不論從哪個角度看，斐玥感覺都是在花樣挨揍，根本沒有進步。
這樣的體驗，讓斐玥糾結要不要提醒鏡流換個教育的方式。
而正當她糾結怎麽對鏡流說時，鏡流忽然微微轉頭。
“現在還不到休息的時候。”她以為斐玥累了。
“不，我不累，我是在想，我不可能打過您。”斐玥挪開眼，“所以鏡流師傅，我們能不能換一種方法，先做做練習。”
鏡流聞言，沒有松口，她轉過身直白地說道：“你已有基礎，再做練習無用。”她是和斐玥戰鬥過，才确定了要教給她什麽。
假如斐玥對劍術一點都不了解，毫無戰鬥經驗，她不會與她對戰。
那樣沒有意義。
鏡流十分冷靜地思考。
但是斐玥卻有其他的看法，“鏡流師傅，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我不知道我能學到什麽。”
“劍術真妙，于出劍的光影之間。”鏡流認真且耐心地告知，“拿起你的劍。”
“你自然會學到。”
鏡流話音未落，手中的那把如月色般的長劍便沖到斐玥的眼前。
好快！
向後撤了半步勉強躲過這一劍的斐玥大驚，剛剛逃過危險的身體本能地做出防禦的姿态。
“不錯。”鏡流滿意道。
斐玥微妙地愣了一下。
這時她才發現手裏不知何時又握住了屬于她的那一把劍。
不給她更多地考慮時間，寒氣再度逼近。
鏡流的身形如浮在月光下的影子，在斐玥還未準備好時，隐晦的貼近她。
在那似明月般曼妙的長劍上，斐玥能看見自己錯愕的雙眸。
然而那寒潭映影的景象僅有一瞬。
“铮——”
金鐵交錯的嗡鳴中，鏡流握住的劍上反射出不再是斐玥的眼睛，而是太陽的光芒。
這一招被擋住了。
斐玥睜大眼睛，她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
可也只是一招而已。
不給斐玥弄清楚發生什麽的機會，鏡流的手腕微翻，身形一側。
長劍錯了個方向，再次向斐玥襲來。
斐玥勉強又接了兩下，便被連劍帶人打了出去，重重落在柔軟的沙土之上。
天地旋轉，明亮的太陽落入斐玥眼中。
可惜沒看太久，有着紅色眼眸的鏡流就出現斐玥身前，擋住了陽光，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不知何時起，蒙在鏡流眼前的黑紗消失不見了。
斐玥仰頭望着讓她感到陌生的鏡流。
下一秒她攥緊手中的劍，毫不留情地發動攻擊。
“很好。”
鏡流迎上斐玥一招，點評道：“你不只知躲了。”
用劍的基本技巧，斐玥在十五年的劍術速成班裏已基本掌握。
可她圖有技巧，對戰鬥沒有具體的概念。所以每當面對敵人，斐玥的優先選擇總是防禦，而非主動進攻。
鏡流要教導斐玥的正是這些。
劍士拿起劍的剎那，必須清楚手中劍鋒所指向的方向。
既然斐玥不清楚，她就用劍讓她清楚！
鏡流的氣勢陡然一變，絲絲紅色的光芒從她那雙失去遮擋的眼眸中透出，劍勢越發淩厲。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斐玥措不及防。
她又開始想要轉為防守，逃避來自鏡流的攻擊。
奈何鏡流一眼看透斐玥的想法。
下一秒，劍光微閃，鏡流打斷了斐玥轉守為攻的嘗試，直取她的命門。
千鈞一發之際，多次失敗的經歷讓斐玥在利刃劃破自己的脖子前勉強側開身子。
饒是如此，還是有幾縷深綠發青的頭發擦過鏡流的劍，徐徐落在劍身上。
“繼續。”
鏡流說着輕輕一甩長劍，令發絲落地。
自知現在想要停下與鏡流的戰鬥是不可能，斐玥閉上眼，抽出幾秒定了定神。
作為師傅，鏡流允許了斐玥短暫的休息，耐心地等待着她睜開眼，再次對自己揮劍。
作為徒弟，斐玥沒有讓她失望。
當她的眼睛睜開，先前的優柔和恐懼，以及屢戰屢敗的失意全部消失不見。此刻她身上留下的，只有對結束一場看起來無法結束的戰鬥的決絕。
而這番變化，讓鏡流笑了。
論資質，斐玥不是最突出的一個。
論态度，斐玥對劍術與戰鬥全無想法。
對鏡流而言，在她那淩亂，麻木的，偶爾還能想起來的記憶裏，斐玥稱不上是一個好學生，她不适合練劍。
可她卻是鏡流記憶中，最快找到揮劍理由的學生。
鏡流能清晰地感覺出斐玥想要結束這場戰鬥，這不是厭煩了戰鬥，更不是出于憤怒，是她衡量過所有的情況後做出的選擇。
這恰恰也是鏡流所想。
所以她們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因此出于達成一致的尊重，鏡流沒有等待斐玥，率先出手。
一道冰刃自劍鋒而出，斬向斐玥。
這是鏡流在先前的戰鬥中從未使用過的招式，她知道斐玥無法招架。當前，她改變了這一看法，她想看看自己這位徒弟能不能接下她這随意的一劍。
遺憾的是斐玥沒有接下，她試圖用劍格擋，結果在被冰刃擊中的瞬間身體飛起，重重砸在身後的巨石上，令其直接裂開。
“咳咳。”
從裂出無數條縫隙的巨石上滑下，斐玥用劍支撐着身體，單膝跪地，垂着頭，品味着呼吸帶着的血腥氣，發出幾聲咳嗽聲。
這一刻她對鏡流的強大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不愧是能逃脫仙舟抓捕的前任羅浮劍首，恐怖如斯。
斐玥苦中作樂地想着，她咽下一口帶血的吐沫，感受着被震碎的幾根肋骨和錯位的脊柱在快速修複和複位，同時暗中懷疑刃真的只是應星師傅的後人嗎？怎麽劍首都請得動？
就算按照實名上網說的，應星師傅當初和鏡流八百年前認識，他們與曾經的持明龍尊，狐人飛行士和羅浮當前的将軍一同被稱為雲上五骁。
但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交情了，作為不知道應星多少代的後人，斐玥想不出他是說服鏡流，同意教授她這種只上過十五年速成班的人劍術。
這就是人脈嗎？斐玥恍惚地想，然後她再想到未來的自己成為均衡的仲裁官，能和鏡流這樣的強者談笑風生，她就有種不真實感。
就在這虛無缥缈的感受中，斐玥又看到鏡流走到她面前。
這次鏡流沒再讓她拿起劍繼續戰鬥，而是宣布她可以休息，今天的課程結束了。
“謝謝師傅。”斐玥有氣無力地回答，此刻她的脊椎已經基本回到原位，讓她能慢慢站起。
“回去好好休息。”鏡流囑咐。
這是明天繼續的信號。
放在前幾天，斐玥還會有些難受，今天卻不一樣，雖還是輸得很慘，但她的內心很平靜，甚至隐隐期待明天和鏡流的戰鬥。
鏡流也看出斐玥沒有先前那麽沮喪，細微的變化讓她的嘴角在她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擡了擡。
接着她重新在眼前系上黑紗，并對斐玥誇贊，“今日你做得不錯，日後也要像今日這般，劍出無回。”
“我記住了，鏡流師傅。”斐玥鄭重應下。
鏡流輕輕點頭。
這時她聽見了斐玥将那把華美的，華美如寶玉的劍收回劍鞘的聲音。
莫名地她在劍被收攏的聲響中回憶起一些畫面。
那些記憶中蒙塵的畫面促使她對斐玥說：“那是一把好劍，但終有一天，你會握住你真正夢寐以求的劍。”
或許所謂的劍也不是劍，但在鏡流看來那不重要，她只是察覺到，斐玥有天也會如她這般握住什麽罷了。
鏡流這麽想起，沒有理會斐玥充滿不解的視線，獨自走開了。
望着鏡流逐漸走遠，斐玥沒追上去，早在和鏡流第一次練劍時，她就發現自己這位師傅的狀态也不太對。
再加上先前能查到資料和實名上網講述的有關鏡流的傳奇故事，最終都指向這位羅浮前任劍首墜入魔陰。
所以斐玥雖好奇鏡流的過去，想知道她究竟有着怎樣的過往，卻都像今天這樣，從未多問過。
“哎。”
長長嘆了口氣，斐玥摸了摸基本愈合，有點發癢的肋骨，收好劍，緩步朝着城中走去。
輕車熟路地在城外繞了半圈，從小路回到那棟富有藝術感的辦公樓。
斐玥走上卡維特意設計的，直通她起居室的浮梯，倦意不自覺地從心間滲出來，浸透了五髒六腑。
也是這時斐玥發現她挂在劍柄山的小獅子挂墜不見了。
心痛驟然襲來。
那是她好不容易搶到的，以景元将軍養的獅子為原型造的裝飾品。
雖說那挂墜沒有絕版，但經常斷貨。
斐玥一想到回去還不知道下單後多久才能發貨，就止不住又想嘆氣。
可是當扶梯停下，隔離門打開，看見正坐在沙發上的波提歐時，斐玥把到嘴邊的嘆息咽下去。
“你總算回來了。”波提歐站起身，“早晨來了個星際和平公司的小可愛，說有東西交給你。”
“東西在哪？”斐玥強打起精神問。
波提歐随意地回答：“我扔茶幾上了，你現在拆？”
“不。”搖了搖頭，斐玥走向波提歐，一把抱住他，把臉埋進那機械構成的胸膛裏。
零件運行的聲音讓斐玥安心。
果然還是當機械師更适合我啊。斐玥無聲感慨，更加不客氣地在波提歐胸前蹭了蹭，随後她感覺對方本就硬邦邦的身體更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