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二)

第002章 重逢(二)

側寫師,根據犯罪現場的手法和布局,勾畫嫌疑人犯案的心态,進而預測其年齡、職位、外貌等特征,縮減偵查範圍,提高刑偵效率的專家。

但這個職位只在發達地區才有,蓊城經濟條件落後,地勢偏遠。局長再三申請,才拿到兩個刑偵顧問的職位。

縱然在國外深造時,柳回笙深深以Profiler這個稱謂自豪。但顯然,拿到刑偵顧問,情況比她預想的要好。

比這更好的,是上級将她分到了趙與的重案組。

下午的警局忙得不可開交。繁雜的腳步似古代戰場的密集戰鼓,從門口穿過大廳,最終在走廊被攔住。

“趙隊,等一下。”

教導員李霞站在前面。

趙隊,趙與。

重案組隊長。

跟柳回笙春風一度的故人。

趙與很高,176加上傲人的比例使她宛如一座清麗的雪峰。藍色警服襯衫柔順板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勁瘦有力。臉孔不如柳回笙那般漂亮得讓人過目不忘,卻也是标志的長相。

奈何過于單薄的唇拉遠所有親和,右側眉骨1厘米的傾斜的疤,更是加深她的疏遠。

看到李霜,冷漠的眸子一凝,目光似平放在雪地的淩厲軍刀。

“怎麽了?”

李霞還是那副什麽事都要操心的神情,黑框眼鏡上方的眉毛總是擰起,趙與見慣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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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李霞身後跟上來的颀長的倩影,卻讓她眼珠一震。眼中刀鋒一轉,刺向自己。

李霞示意讓柳回笙往前來,接着介紹:

“介紹一下,這是你們組的新人,柳回笙。”

柳回笙信步上前,停在趙與前方50公分的位置。深藍色西服材質連身長褲勾出纖長身形,卷曲的烏發垂在背後,上挑的眼尾微微一彎,淡妝的臉孔一如無數夢中的模樣。她款款擡手,伸到兩人之間,唇邊淺笑:

“趙隊長,幸會。”

趙與沒有說話,眉頭似乎是擰了一下,曜黑的眼瞳收縮,薄唇微動,簡單地跟她握了個手,很快插回腰間。

“做什麽的?”她問。

趙與的音色在女人範疇裏偏低,似一碗涼透的井水,從一樓大廳傳到二樓,所有人紛紛停下手裏的工作,貓着身子看這邊的動靜。

疏遠的态度是觸及舌根的黃連,苦味順着神經傳遞到大腦,宣告這場成年人一夜情後一別兩寬的戲碼。

柳回笙垂了下眼皮,僅僅只有一下,又擡了起來,平淡娴靜,端出每一次在公共場合的體面和專業。

以及,疏遠。

“刑偵顧問。”柳回笙說。

“顧問?”趙與對這個詞不怎麽滿意。

一旁,李霞及時解釋:

“市局那邊不是下來兩個側寫師麽,但咱們分局沒有側寫師這個職位,局長就申請了兩個顧問的位子。”

趙與不悅:“我破案不需要顧問。”

李霞笑着解釋:“當然了,你們組的破案率一直都是全局第一。但也不能所有擔子都壓你們頭上。多個顧問,也幫你們減輕一下負擔。是......”

說着,聲音低了幾度,用只有眼前這幾人的音量說:

“歐陽老師的意思。”

每個人都有個怕的人。

很多時候,天王老子都管不住的野蠻生長,某個人一出現,立馬就乖順了。

顯然,“歐陽老師”就是這個人。

見趙與臉色有變,柳回笙想問這位歐陽老師到底是誰,卻被趙與往前一步打斷,多出的8厘米身高讓她在看向柳回笙時眼皮半耷。

“我尊重師傅的每一個決定。但是,柳女士,希望你明白一點。”

“您說。”

“警局不是學校,我們面對的,是殺人放火的罪犯,不是模型。”

“你在質疑我的能力?”好看的眼睛一眯,些許不悅。

不悅的來源并非兩人情感關系的破裂,而是自我能力和價值受到質疑。

她柳回笙可以沒有感情,卻不能沒有自己。

回答她的,是一雙蒼鷹般看透深淵的眼睛。

“警局是靠能力說話的地方。”

柳回笙沒有回怼,舌尖頂了下左腮,所有的話咽回腹中。

冰冷的對話沒有顧及任何舊情。亦或說,要是顧及舊情,就不會這麽雲淡風輕不痛不癢了。只是對于那些不知內情的旁觀者而言,還是覺得趙與冰冷。

二樓的馮曉靜打了個寒顫:

“乖乖,還好沒去重案組。”

照趙與的性格,她第一天就得哭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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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過照面,趙與帶着重案組的人回辦公室開會,整理今天拍攝的案發現場資料。

“趙與對新人一直是這個态度,別往心裏去。”

李霞怕柳回笙心裏不舒服,便在帶她熟悉警局環境的時候幫忙做思想工作:

“她性格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這個你可能要适應一段時間。但她之前辦過好幾個大案,你來這個組能學到很多,她帶的第一個徒弟,現在已經是另一個區的刑偵隊長了。在她手底下做事呢,最好是用實力說話,別想跟她走人情世故那一套,她不喜歡那些。”

柳回笙靜靜聽着,聽分別八年以來趙與變成跟從前完全不同的模樣,心裏絲弦微動。

“嗯,我也不喜歡。”

一旁,負責整理入職資料的年輕一些的小警員陳豆豆湊上來補充:“也別問她感情生活的問題哦!她一個人住,沒對象。但也別想着給她介紹對象,別問她以前的感情史,這些都是大忌。”

“是受過情傷?”

“大概吧。”陳豆豆聳肩,“也不知道誰這麽絕,趙隊又好看又有能力,聽說還挺癡情的,居然一下子就把她甩了。”

柳回笙唇邊苦澀地勾了一下,似苦瓜汁墜入飲料,壞了一整杯的甜。

“也可能是她甩別人呢。”

陳豆豆想了想:“也有可能,她那個倔脾氣,幹得出這事兒。”

被李霞瞪了一眼,做了個給嘴巴上拉鏈的動作。

聊完之後,李霞回去處理其他事務。陳豆豆帶柳回笙去工位。重案組的辦公室時候一個大房間,柳回笙是新人,工位在最邊緣靠窗的位置。

趙與在最前面。

兩張長桌拼成3m×3m的方塊,文件堆積如山。

她在分析案情的白板上寫着關鍵線索,半長不短的頭發在腦後綁一個揪,深藍色襯衫警服挽到手肘,下擺紮進長褲,腰身纖細卻透着健康的力量感。身條比一旁的男警員單薄,卻似勁松般挺拔。單手叉腰的小臂線條流暢,手背橫亘一道蜿蜒青筋,勾起昨夜充斥着激烈的回憶,在柳回笙眸底點火。

趙與的手尤其好看。

從手臂到手指,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都如美術館精雕細琢的雕像。

收回目光,柳回笙小聲問一旁的陳豆豆。

“有案子麽?”

“咱們組每天都有案子。”

陳豆豆對忙碌的氣氛習以為常,“我平時負責整理文件資料,破案幫不上什麽忙,各司其職嘛,咱們組滿天神佛,破案有趙隊他們幾個就行啦。美女姐姐,你先加我微信,把個人信息發我,我幫你開網盤權限。”

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柳回笙不想別人知道她們的關系,尤其,這些頂多算陳年往事,于是沒想糾結什麽,順着陳豆豆的話把手機掏出來。

剛調出二維碼,辦公室的門就被敲了兩下,一個年輕的男警員探了半個身子進來:

“趙隊,有個女的來自首。桐花村那個案子。”

嚓!

空氣中這段一根骨頭,聲音刺耳。整個辦公室陷入幽深的空境,憑空罩下黑暗。

凝滞一秒,趙與眉峰收攏,将馬克筆扔回辦公桌上的筆筒,邊快步往外走邊說:

“登記完帶審訊室來。”

柳回笙凝眸——桐花村,好耳熟的名字。

陳豆豆驚呼:“不會吧......”

柳回笙回頭:“怎麽了?”

陳豆豆熟練地翻出資料:

“今天早上的案子。趙隊他們一早就去了現場,資料剛弄回來,你看,這麽多,還沒整理完呢。”

柳回笙拿過資料:“看趙隊的樣子,似乎很着急?”

“當然急了。死了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他倆兒子還是村長。早上過去的時候,鬧得可大了,十幾個人打群架。”

“有照片麽?”

“有,你等下,我給你找。”

女死者面朝下倒在幹涸的稻田,傷在後腦,白發被血液染紅,由于氧化的關系已接近暗黑。

男死者倒在十幾米外的地方。面朝上躺着,傷在額頭右側和頭頂,血流得不多,應該是被鈍器擊打造成的。鼻梁處有一道尖銳的短傷口,從右上到左下的角度,約2厘米。

“趙隊他們忙了大半天。案發地在村裏,沒有監控,案發現場又很亂,腳印指紋什麽的,全都被破壞了。”陳豆豆說着關閉了死者特寫的照片,“有人自首挺好,不然真的不好找線索。”

柳回笙拿過鼠标,把男死者正面特寫的照片重新點開,深邃的眼眸幾乎通過眼前的屏幕穿梭到案發現場。轉頭問:

“剛他們說,自首的是個女的?”

陳豆豆遲疑點頭:“好像是吧?怎麽了?”

柳回笙站直上半身,目光最後在死者的照片上停留了一秒,出口的話石破天驚。

“她不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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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組新來的美女誰啊?”

“不知道,犯人都沒看到,就看了幾張死者的照片,就說那個女的不是兇手。”

“聽霞姐說,好像是刑偵顧問。該不會是關系戶吧?”

“神經。關系戶會塞重案組來?”

“也是。”

“應該是有兩把刷子的。”

“有刷子也不能亂來啊。她往審訊室去了,趙隊正在裏面呢。她那脾氣,上次那個新人來第一天就哭了。她這一進去不得辣手摧花啊?”

“吃一塹長一智吧,年輕人出來吃點虧也正常。”

“希望趙隊手下留情,畢竟人家才來第一天。”

“河口小喽啰”微信群裏,新人柳回笙正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波。

如他們所說,柳回笙這一去,所有人都捏了把汗。照理說摔得越痛,長的記性越深。今天碰了釘子,以後才知道怎麽做事。

但,還是默默祈禱,趙與理論上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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