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疑人員(一)
第008章 可疑人員(一)
04:15,河海區南方,綠光全托幼兒園。
重案組全體人員抵達時,大火順着電路燒通了整棟樓。2層小樓牆體焦黑,黑煙不斷從窗口湧出,浩瀚的火舌從東南面惡獸般地叫嚣,在高溫的爆裂聲之間,隐約聽到孩子的哭聲。
消防車已經抵達,全樓電路切斷,三支水管正對火勢最猛的東南面,十幾位消防員戴着防毒面罩沖進大火,救護車也接連趕到,拯救這場浩劫之下幸存的孩子。
十米開外,警戒線外的圍觀群衆裏裏外外站了四五圈,拍照、直播、謾罵、祈禱,水洩不通。
“讓一讓!麻煩大家讓一讓!配合一下!”
陳豆豆住處離幼兒園最近,趙與柳回笙趕到時,正看到她被人群擋在外面,1米5出頭的個子怎麽也擠不進去。
“這麽大的火,肯定不是意外,絕對還是哪個龜兒子搞的!”
“裏面全都是娃娃,咋個下得去手!狗日的不得往生!”
“十幾個消防員都進去了,一個都還沒出來,天老爺!”
“出這麽大的事,幼兒園絕對要負責!”
“我的娃娃在裏面,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陳豆豆擠得筋疲力盡,眼看就要缺氧,身後突然傳來警笛的聲音。
“嗚嗷——嗚嗷——”
她跟所有圍觀群衆回頭,只見趙與站在車門邊,将剛取出的警笛放到車頂。衣擺被夜風吹得高高揚起,白襯衫紮在黑長褲裏,颀長的身形如黑夜之閃電。她一手關門,另一手從口袋裏取出證件,亮明身份:
“警察辦案,麻煩大家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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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豆豆見到救世主,眼睛剎那明亮:“趙隊!”
趙與沖她點頭,沒有多餘的時間打招呼。群衆配合讓開一條窄道,手裏一沉,多了一卷警戒線膠帶——柳回笙從副駕拿的。
對視一眼,多年未見卻生出一股合作多日的默契,轉頭,在花壇兩側拉出警戒線。柳回笙面向群衆解釋:
“我知道大家很關心火勢,也很關心孩子。但現在是救援的最佳時間,麻煩大家把這一塊空出來,讓工作人員通行,謝謝。”
救援隊長看到趙與來了,連忙上來:“趙隊,辛苦了。”
趙與跟他快步往裏走:“宋隊,現在怎麽樣?”
宋安邦眉頭緊鎖:“不容樂觀。火從2樓的宿舍區燒起來的,第一批消防進去,在樓道檢測到了汽油物質,應該是有人故意縱火。宿舍、樓道、天臺,到處都是孩子的屍體。這家幼兒園大概有120個孩子,目前為止,只救出來18個。”
“18個?”這個數字遠遠不夠。
“是。犯人專門挑淩晨下手,這附近居民樓也少,消防趕到的時候,火已經燒得很大了。”
“缺不缺人手?我可以進去。”
“別,趙隊。裏面火勢特別大,沒有專業的消防服根本進不去。現在能調動的都調動了,正大門、樓道的窗口、2樓廁所,找了8個入口進去搶救。你們的人要是到了,可以幫忙救助一下救出來的孩子,很多都是重傷。”
趙與神色凝重,望了眼建築東北側,醫護人員正在就地搶救昏迷不醒的孩子們。情況好一點的,疼得哇哇大哭,差一點的,周身焦黑不省人事。
“小陳。”她揮手叫來陳豆豆,“叫上重案組其他人,去幫忙救孩子。”
陳豆豆第一次見這種局面,淚眼汪汪地點頭:“好。”
趙與掃了周圍一眼,“柳回笙呢?”
“笙姐在外面,安撫群衆。”
“安撫群衆?”
趙與不解,長腿立即朝門口邁去。現在最重要的是搶救傷患,哪有工夫去安撫群衆?
後槽牙幾乎咬碎,找到栅欄外門口花壇上方的柳回笙。
事實上,柳回笙的重點并非安撫群衆。而是假借安撫之名,一邊打量前排群衆的表情。
眉頭上擡,眉尾壓低,眉心的肌肉往中間收攏,嘴角朝兩側咧開下沉,雙手握在胸前——典型的悲傷禱告式表現。
目光放遠一些,一個一個審視表情,皆未發現可疑之人。
犯罪統計學顯示,90%的縱火犯會折回現場,除了欣賞自己的傑作,還會以救援人員的手忙腳亂自豪——看,我一個人,就能讓這些消防和警察如此狼狽。
一個一個看下去,驀然被一個體型壯碩的中年男人刺痛眼珠。
他臉上沒有悲傷的表情,反而,緊緊抿着嘴唇,眼睑周圍肌肉緊繃。
隐瞞、緊張、不安,太多刺眼的情緒。
砰!
2樓的玻璃被高溫烤炸,爆裂的瞬間,所有人被吓得驚呼,緊接陷入惴惴不安,唯獨他,手掌打橫蓋住眉毛和眼睛——這是一個典型的愧疚行為。
“先生,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柳回笙撥開人群,停到他面前,亮明證件。
男人沒想到柳回笙會突然來找他,雙腳凍結在原地。
“我?我什麽都沒幹。”
“循例調查而已,別緊張。”柳回笙沒有把話說明。
“沒緊張。”
“你知道今晚會起火嗎?”
“我不知道今晚會起火。”
柳回笙眼神一黯。
重複式回答,指答案幾乎重複提問的內容。譬如:
——你去過張三家嗎?
——我沒去過張三家。
——你期末考了倒數第一嗎?
——我期末沒考倒數第一。
重複式回答,一般源于說謊者的“完美”心理。想要把答案包裝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殊不知,正常的對話根本不會重複對方的問題。
——你去過張三家嗎?
——去過。
——你期末考了倒數第一嗎?
——沒有。
聽到回答的柳回笙更加篤定心理的答案,音色冷了下來:
“請你跟我走一趟。”
男人往後撤一大步:“我明早還有事,你們找別人吧。”
邊說邊往後退,柳回笙上前抓他的手臂:“站住!”
“走開!”
“啊!”
男人一個蠻力将她推倒,随即撒腿就跑。高挑的身子摔進花壇的灌木叢,圍觀群衆不知道怎麽回事,有的往後撤,有的去扶柳回笙。
幾秒的工夫,男人就跑進了馬路對面的巷子。
“柳回笙!”
栅欄另側,趙與剛剛趕到,踩着栅欄半空的裝飾往上一騰,兩下攀到最頂,重心挪移的瞬間似貓科動物般輕盈,躍過兩米半的栅欄。
柳回笙已經爬起追了上去,邊追邊跟趙與喊:
“快追!就是他!”
于是,趙與豹子般蹿上前去,沿着男人逃跑的方向,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