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側寫結果(一)

第012章 側寫結果(一)

蔣文彬,男,43歲,綠光幼兒園園長。

灰色的西裝與身形服帖,臂彎和褲腿有明顯褶皺,灰白的頭發蓬松淩亂,沒有用發膠打理,比平日的形象狼狽不少,似乎出門匆匆。

“為什麽找他?”

休息室,趙與倒了兩杯熱水,一杯放到柳回笙面前。

“循例調查。”柳回笙淺淺一笑,回答得很官方。

“那你應該先找保安。”畢竟,保安是當晚值班的工作人員,還參與了救火。園長當晚并不在園區。

“保安重傷高燒,還沒醒呢。”

這個回答公正嚴謹——如果趙與沒看到她眸底的篤定。

“柳回笙。”語氣不悅,“我是你的隊長。”

你的線索,要跟我共享。

“嗯。”

柳回笙配合她點了點頭,莞爾一笑,溫柔回敬:

“我是你的學姐。”

咔!

趙與聽到咬緊的後槽牙發出一聲硬物摩擦的刺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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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擅口業,三兩句便敗下陣來,悶着滿肚子的火氣往凳子上一坐,側對柳回笙。

把人逗急了,柳回笙眼底的笑卻越發明顯,眸光流轉,落到冒着熱氣的水杯,放她一馬。說出她找蔣文彬談話的真正原因:

“如果是真的愧疚,道歉的表情應該是眉頭上提,眉心肌肉收攏,眼睑周圍松弛,嘴角下沉,呼吸幅度增大。先前許琴就是這個表情。但蔣文彬,他表面跟受害者家屬道歉,說特別自責,特別悲傷。但他嘴唇緊閉,眉頭下沉,眉毛像兩把劍一樣呈倒插的形狀,同時眼睑肌肉緊繃。這代表他沒有絲毫愧疚,并且對受害者家屬極為不滿。”

說着,她調出一段明星的視頻。

“這是女明星霍晶晶的道歉視頻,她代言産品涉及詐騙,所以向找上門的受害人道歉,跟蔣文彬的表情一模一樣。後來警方調查,證明霍晶晶跟詐騙案有關。所以,她面對受害人聲讨時,會極其不耐煩。”

趙與動了動齒關:“不會悲傷,不會愧疚。看來,蔣文彬跟這起案子關系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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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處理完家屬的蔣文彬推開了休息室的房門。跟許多成功人士一樣,白襯衫外穿着西服外套。灰白的短發沒有上發膠,呈現出蓬松的淩亂,看上去落魄狼狽——往家長跟前一站,就掙了一半的同情分。

“兩位警官,找我什麽事?”

蔣文彬在圓桌對面的椅子坐下,表情謙卑,恭敬配合。

趙與冷聲說:“你是園長,找你問幾句話。”

“好。”

蔣文彬兩手放上桌面,松弛地交握在一起。

時間緊急,柳回笙問得直白: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火災?”

蔣文彬想了一下:“6點。”

柳回笙接着問:“起火時間是淩晨3點多,為什麽你6點才知道?”

“因為我平時睡覺,電話是關機的,直到6點起床,才接到電話,說學校出事了。”

柳回笙盯着他,沒有說謊表情,沒有語氣加重或降低。

繼續。

“剛給許琴做了口供,她很自責,一直說,如果她能早點醒,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是,造成這個悲劇,誰也不想。”

“但是很奇怪,那麽大的火,煙霧報警器居然沒響。”

到這裏,蔣文彬桌上交握的手收緊了幾分,大拇指藏進掌心。

“沒響嗎?”他做了個驚訝的表情。眉毛和眼睛的幅度很到位,可惜——

【任何超過1秒的驚訝反應,都是裝的】

柳回笙的眼皮一跳,繼續問:“幼兒園裝了煙霧報警器麽?”

“幼兒園裝了的。”

【重複提問式回答】

柳回笙上半身前傾,落下判決:“你說謊。”

“什麽?”

“我剛說報警器沒響的時候,你做了個驚訝的表情。但這個表情足足有2秒,說明你的驚訝是裝出來的。同時,你的手交握得更緊,大拇指恨不得藏進掌心裏面,這說明你對我有所隐瞞。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我問你‘幼兒園裝了煙霧報警器麽’,你說‘幼兒園裝了的’,幾乎在重複我的問題。所以,我确定,你根本沒有安裝煙霧報警器。”

蔣文彬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假裝輕松地笑了聲:

“警官,首先我先聲明,我很尊重警察。但你不能因為我說了兩句話,做了兩個動作,就給我定罪了,不是麽?”

趙與沒有柳回笙的好脾氣,直截了當說:

“有沒有裝,讓消防組查一下就知道了。要是發現你欺騙警方,到時候,就只能麻煩你到警局配合調查了。”

蔣文彬的手放了下去,低頭,沒有說話。

然則,柳回笙并未打算到此為止,繼續往下問:

“有人透露,你們有打罵孩子的行為。你怎麽解釋?”

蔣文彬立即擡頭:“我沒有。”

“那就是老師?”

蔣文彬擡手松了下領帶,“可能吧,我不怎麽去幼兒園,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因為那個人就是你。”

“你!”

“剛你說你不知道的時候,松了下領帶。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人在說謊的時候,血壓上升,心跳加快,會覺得喘不上氣,所以經常會扯衣領、松領帶。你有這個行為,說明你知道誰打孩子!”

“我不知道!”

“許琴跟吳春梅為了救孩子,連命都不要,更別提對孩子施暴。只有你,因為家長反應孩子被打的時候,你會把消息壓下來,會動用不正當的手段讓鬧事的家長失去工作,活不下去。在面對受害人家屬的時候,你表現得極度不耐煩。因為你讨厭孩子,你認為他們就應該死!”

“我......”

“你一直在打孩子,打了還不夠,還想讓他們死,所以你拆了報警器,繞過監控,半夜放火燒了宿舍!”

至此,蔣文彬情緒崩潰,大喊:“我沒有!我只是打了他們而已!”

叮!

廚房窗口傳來上菜的按鈴聲,上帝為凡人烹饪的菜肴,終于掀開雪白的幕布。

柳回笙心口一松,靠回椅背。

趙與收起開着錄音軟件的手機,道:

“蔣文彬先生,請你跟我們回一躺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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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柳回笙逼出底牌,蔣文彬承認了自己虐待兒童的事實。以及,為了節約裝修經費,沒有安裝煙霧報警器。

如果說這場大火的始作俑者是縱火犯,那麽,蔣文彬就是造成死傷如此慘重的幫兇。

“蔣文彬承認,他時常會對孩子們動手。一般是周一,等周五傷好了再送回家。并且恐吓孩子,不讓他們告訴家長。另外,幼兒園沒裝煙霧報警器,連園區的監控,正常運作的也只有門口的那個。所以,現場沒拍到嫌疑人。”

小飛氣急敗壞:“靠!這個園長看起來彬彬有禮的,沒想到是這種人!”

陳豆豆失落:“現在沒辦法啊,沒拍到嫌疑人,現場的火又那麽大,很多線索都燒沒了。副隊,你們那邊有線索麽?”

副隊長秦松的臉色鐵青:“沒有。盆山區那倆幼兒園的火沒怎麽燒起來,案都沒報,過去這麽久,監控早就覆蓋了。”

陳豆豆着急:“那怎麽辦?現在線索都斷了,要怎麽查啊?”

“要我看,這個蔣文彬的嫌疑還是很大,應該從他入手查下去!”

說着,朝旁邊一看,險些吓得叫出聲——隊長不在,副隊長怒火中燒,全辦公室繃成一根弦的時候,柳回笙在喝奶茶。

偷偷在桌底拉了拉她的衣擺,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勸:

“笙姐,別喝了。”

于是,柳回笙放回桌上,放上去之前,紮實地吸了一大口。

秦松的臉色更青了,腮幫咬緊,可以從外面看到一條一條的紋路。深吸一口氣,吐出,意有所指道:

“警局招人,有招人的标準。大家能進重案組,都是各憑本事進來的。”

陳豆豆讪笑回應:“呵呵,對,副隊說得對。”

柳回笙淡淡點頭:“嗯。”

這個動作在秦松的怒火潑了一大盆熱油。

“柳回笙。”

拔高音量,居高臨下的質問回蕩在整個辦公室上空:

“聽說你在美國幹了兩年兼職的側寫師,既然你那麽厲害,什麽理論,什麽側寫,直接告訴我們犯人長什麽樣不就好了?”

話音落地,天花板落下細面子雪花,默不作聲降下寒冬的溫度,從毛孔紮進皮膚,穿刺森骨。

柳回笙卻在這冰天雪地霜凍三尺中擡眸,眸底掠過浮光:

“男,16到25歲,體型瘦小,身高不超過175。住在蓊城南區,教育水平低,內向,寡言,跟外界溝通有障礙,曾經遭受過燒傷,身上很可能有燒傷痕跡。”

她那樣靠着椅背坐着,臉上未施粉黛,瓷白的皮膚幹淨到可以看清表面的細小絨毛。松弛的神情像在評價一盤味道尚可的菜,唯獨那雙眸子,尖銳地将周身的溫和戳穿破洞,如清晨的晨曦穿透樹林落下一道一道清晰的光束。

明耀、奪目、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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