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停止之手（一）

第031章 停止之手（一）

方卿, 死者未婚妻，29歲，作家, 出版過4本旅游書和2套小說。出身書香世家, 社會關系簡單。

“警官，你們等下問話的時候，能不能簡短一點？”

剛走到病房門口, 被方卿的母親攔住。突然而來的變故給所有人施加一記重創，比起女兒剛結婚就成了寡婦，他們更多的是擔心女兒此刻的身體狀态。

趙與點頭：“你放心，我們只是問一些基本情況。”

柳回笙卻一反往常, 故意說：“這也不一定。她是死者的未婚妻, 我們肯定會問得詳細一點。”

果然, 方卿的母親焦急程度加重, 站在一旁的父親也商量說：

“警官，不然這樣，我們倆把那天的經過跟你們說一下。那天她母親一直跟她待一起的。至于私人問題，你們再問她，行嗎？”

趙與沒有說話了, 因為她知道，柳回笙每次一反往常, 都在搭建一座名為讀心分析的橋梁。

看父母雙親都着急成這樣, 柳回笙更加堅信，方卿跟郭崇安之間絕不像普通未婚夫妻那樣簡單。于是說：

“你們的口供之前錄過了。只是我聽說方小姐身體狀況不好, 所以想了解一些細節。”

聞言, 母親沉重嘆氣：“我們姑娘身體一直都不怎麽好，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但是我們問什麽，她也不願意說。”

父親也說：“她從小心思就深，喜歡寫東西，不怎麽愛說話。所以我跟她母親就沒有多問。前不久認識了郭崇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說要結婚。明明她之前戀愛都沒怎麽談過。”

柳回笙覺得奇怪：“突然決定的麽？”

母親點頭：“對。我讓她再考慮考慮，她不願意。說，遲早都要結婚，不如嫁個門當戶對的。”

“郭崇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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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特別的。他人剛開始也不錯，知書達理的，我們見了兩面，覺得沒什麽問題，這才同意他們結婚。”

“方小姐呢？精神狀态怎麽樣？”

問到精神狀态，夫妻倆遲疑着對視一眼，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

“跟郭崇安在一起之後，她的精神越來越差。有一次，我從後面叫她，她吓得手裏的東西都砸了。警官，雖然死者為大，但郭崇安絕對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正人君子。我們姑娘碰到他，真是家門不幸。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柳回笙追問：“不如什麽？”

母親眼神閃躲：“沒什麽。”

父親找補：“她母親的意思是，當初還不如不答應這門婚事。警官，請原諒我們愛女心切。但是我跟你們保證，我們雖然對郭崇安有看法，但他的死，跟我們，還有方卿，都沒有關系。”

一番話不到5分鐘，挖出4個信息：

方卿的戀愛經驗簡單。

她與郭崇安認識時間不長。

她極有可能也被郭崇安精神操縱。

父母均看出她精神失常是郭崇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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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房門時，方卿靠坐在病床上，大號條紋病服軀殼般罩在身上，清瘦的面龐蒙上一層慘白，柔軟的烏發披在肩上，發梢呈一股營養不良的褐色。

整個人柔柔弱弱的，宛如透明玻璃瓶裏缺水的白百合。

柳回笙的腳步不由放輕，那一刻心裏有個聲音，告誡她要溫和，否則眼前這個女人就會像幻視裏看到的那個裂出紋路的玻璃瓶一樣，碰一下就碎了。

“方小姐，我們是河海區重案組的，來找你，是想問你一些事情，現在方便嗎？”

方卿動了一下，琉璃般的眼珠輕微一顫，轉頭看向兩個陌生的來人。看了眼柳回笙，又看向趙與，最後落到二人舉到胸前的警員證。

“可以的。”

聲音弱得宛如雲片。

于是，柳回笙跟趙與在病床邊的凳子坐下。

方卿注重儀表，也注重禮節，等二人坐下，她把身子坐直了一些，将病服領口的褶皺撫平。

開場白的幾個問題很普通，無非就是“案發時你在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郭崇安平日跟誰結怨”這類循例調查的問題。方卿的回答還算中規中矩，等她适應問答的節奏，柳回笙下一句話，卻讓她心口一堵。

“為什麽突然想結婚？”

方卿愣了一下，放在棉被上的手指彎曲，默默攥了起來。

“沒有為什麽，就是想結婚了。”

“可你是一個很保守的人，之前戀愛都沒怎麽談過，為什麽突然就想結婚？而且對方還是個不熟悉的人。”

“柳警官，請不要覺得你很了解我。”

方卿很抗拒，即便話語裏多了一個“請”，但雲片一般的嗓音積了雨水，一點點沉了下去。

“方小姐，我專攻的是犯罪心理學和行為心理學。來找你之前，我已經把你所有的視頻都分析過了。說句冒昧的話，你在我眼裏是透明的。”

方卿愕然：“不可能。”

見她不信，柳回笙不得不拿出包裏的平板，點開名為方卿的文件夾，點開第一個視頻，放到方卿面前。

“這是你們婚禮當天，接親的時候拍的。當時郭崇安摟你的腰，你很不自然地擡了下手，并且用胳膊隔擋在兩個人之間。這個動作，說明你不喜歡跟他親密接觸。換言之，你不愛他。

這個視頻。是求婚的時候拍的。當時郭崇安下跪求婚，幫你戴戒指的時候，你做了一個這個手勢。”

畫面定格，放大——方卿垂下的手突然用力，掌心攤平下壓，與地面平行。

柳回笙模仿她的動作，将掌心下壓，解釋說：“這個掌心下壓的動作，叫停止之手，跟這個動作是一樣的。”

說着，手掌的動作維持不變，手臂往上前伸，五指并攏，掌心朝向前方，接着說：

“這個動作交警經常做，意味着停止、拒絕、stop。很明顯，你很抗拒跟他結婚。所以，他究竟做了什麽，讓你非結婚不可？”

方卿用力閉眼，擰過脖子，這是一個很抵觸的動作。

最簡單的參考是嬰兒——當嬰兒吃奶吃飽後，就會閉上眼睛，同時把頭轉向另一邊，以此來拒絕母親的奶水。

柳回笙深知這個動作的意義，于是放緩語速，解釋說：

“方小姐，我不是要逼你。相反我想幫你。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兇手選擇在他結婚那天，讓他跪着死去，這種審判式的謀殺一定跟郭崇安本人做的事情有關系。所以，摸清郭崇安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順蔓摸瓜，找到兇手。”

方卿閉着眼睛，似乎極力忍受着剜骨的痛苦，喉嚨間傳來磕絆抽搐的啜泣，瓷白的脖頸鼓起一根粗筋，再多一分就要炸裂。

“郭崇安，就是一個魔鬼。”

嗚咽間，她艱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