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殺的證人(一)

第030章 自殺的證人(一)

謝嘉自盡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若非秦松跟着, 河海光明大橋便要多一具男性屍體。

“現在怎麽樣?”

趙與柳回笙趕到時,手術室門口的燈牌亮着刺眼的紅色“手術中”。

秦松穿一件黑色背心,泥濘的外套搭在肩上, 胳膊的腱子肉一塊貼着一塊, 充斥着雄性體型的壓迫感和磅礴力度。

“沒有生命危險,腿骨折了,要出來得花點工夫。”

他說着撓了兩下頭皮, 剛借醫院洗手間沖的頭還挂着水珠,撓的這兩下水珠迸濺。胳膊上的泥沖了兩下也沒沖幹淨,殘留的幹涸在皮膚上,似大旱過後幹裂的樹皮。

趙與指了指旁邊的排椅, 示意他坐下:

“辛苦了, 你先坐會兒。”

“嗐, 沒事兒。還好你讓我跟着他, 不然他要是死了,這案子就黃了。”

“當時怎麽回事?”

“靠,說起來就邪門。他出了警局之後,不坐車,也不坐地鐵, 就沿着馬路一直走。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就跟着他。後來他去公園坐了一會兒, 我也跟着。誰知道出了公園, 後來就一直走到光明大橋那裏,走到中間就不走了。然後就盯着橋下面看, 我立馬覺得不對, 就沖上去。誰知道他一下子就跳下去了,我抓到他的外套, 沒用!給我吓得,我也跳下去,費老大勁才給撈上來,他當時都昏迷了......”

秦松把當時的情況前前後後說了一遍,越說越後怕:

“哎,趙隊,還好你讓我跟着他,不然要是出了事,我想都不敢想!”

趙與點頭:“嗯,你今天辛苦了。這裏交給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柳回笙也從販賣機沖了一杯熱飲,遞給秦松:“就是,副隊,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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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接過熱飲,眉梢揚起幾分得意:“小柳,你看姜還是老的辣吧?我就說謝嘉有問題麽,現在畏罪自殺了,等他醒了,好好做筆錄啊。”

柳回笙淡淡一笑:“嗯,好。”

實則,若非柳回笙暗示謝嘉需要24小時跟蹤,趙與也不會讓秦松出這趟任務。而謝嘉之所以自盡,也非秦松推測的“畏罪自殺”,而是更深的精神層面的緣故。

“信仰崩塌,是會殺死一個人的。”

秦松走後,二人坐在手術室外的排椅,柳回笙道出跟蹤謝嘉的原因。

“你看出來他想自殺?”趙與問。

“這個看不出來。”柳回笙望着緋紅的手術室燈牌,解釋說,“被嚴重PUA的人,操縱者就是他的全部。郭崇安的死已經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剛見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氣色都很差。審訊時,我們又拆穿了郭崇安的真面目。所以,他的信仰崩塌了。如果沒人幫他的話,很容易走極端。”

“現在怎麽辦?等他醒?但他能說的應該都說了。”

“嗯......還有一個關鍵人物。”

“誰?”

“郭崇安的未婚妻,方卿。”

“方卿?”

“如果你知道,即将跟你結婚的丈夫,其實是個gay,并且同時跟好幾個男人有染,你會心平氣和地跟他結婚麽?”

“可她看到屍體就昏了過去,現在還沒醒。”

“沒關系,可以等。”

“我的意思是,她的心理素質不怎麽好,人應該不是她殺的。”趙與盡量把自己的觀點陳述清楚。

“人肯定不是她殺的。”柳回笙把話封死。

“你就這麽肯定?”

“我的側寫從來沒錯過。”

男,年齡25-40之間,身高170到185。中等身形,心思缜密,有穩定收入,外表看起來可能是個好好先生。

柳回笙從不懷疑自己的側寫。

一男子深夜從河海光明大橋跳下,被路過的警察跳河救起——這件事當晚就鬧上了微博熱搜。

當時圍觀群衆不少。拍照、錄視頻、打電話,整座大橋圍滿了人。很快,有眼尖的網友指出,被救上岸的男子很像最近離奇去世的長森總經理郭崇安身邊的助理——謝嘉。

趙與是重案組的老面孔,次日回醫院跟進謝嘉的身體狀況,剛下車就被媒體圍住。

“趙警官,有人說昨晚自殺的人就是郭崇安的助理謝嘉,請問這是真的嗎?”

“現在很多網友推測謝嘉就是這起案件的幕後真兇,想在被抓前自殺,對此您怎麽看?”

“謝嘉真的是畏罪自殺嗎?他是否會被判處死刑?”

“有人爆料說謝嘉是郭崇安的秘密情人,這起案子是不是情殺?”

通往住院部的路被圍得水洩不通,趙與不得不停下來回答問題:

“目前沒有直接證據顯示他跟郭崇安的死有關,請各位不要惡意揣測。警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犯,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說着擡手,示意記者不要打斷,接着說:

“我還有事要做,請各位讓讓。有消息會通知大家的,謝謝。”

記者被門口的安保阻隔在外,趙與終于踏進了住院部大樓,左右掃了兩圈,最後在電梯口找到作壁上觀的某人。

“看不出來,趙隊還是名人啊。”柳回笙的語調婉轉,眼尾的弧度浮起戲谑。

“怎麽繞道了?”趙與不怎麽高興。

“我看那麽多記者,當然躲着走了。我可不想跟你一樣,變成名人。”

二人踏進電梯,趙與按下4樓的按鈕,冷冷說:

“你躲的不是記者,是鏡頭。”

連重案組表彰的大合照都不願意拍,更別提外界的媒體視角。

柳回笙在躲的人,勢必是個強大到可怕的人。

被戳中心事的柳回笙嘴角泛苦,低頭看了眼漆皮高跟鞋的鞋尖,擡頭,看一眼趙與,略帶責怪:

“你別這麽聰明就好了。”

趙與回敬她:“彼此彼此。”

互相隐瞞,互相偵破,互相玩弄,互相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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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嘉醒得很早。腿打了石膏吊着,整個人窩在病床上,眼睛睜開後,不吃飯,不說話,眼睛一動不動望着玻璃窗外的空氣。

柳回笙嘗試開解他,但收效甚微,不得不打越洋電話求助專攻應激創傷心理學的老同學。

趙與不怎麽體貼人,看他恢複了一點精神,便問他,還知不知道誰有可能是殺人兇手。

謝嘉自然說不知道,眼睛通紅,重複報着那3個情人的信息。

叩叩!

突然,房門被敲了兩聲,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請問,謝嘉是在這個病房嗎?”

柳回笙循聲看去。只見男人穿着一套藍條紋西裝,左手捧一束花,右手拎一果籃,顯然是來探病的。

“是。”

柳回笙往旁邊挪了兩步,切斷病床與門口的阻隔,讓男人能夠看到謝嘉。

“你是......”

柳回笙盯着來人,昨晚才通過警局系統查過,謝嘉父母都在老家,唯一的哥哥在日本,親戚沒有在蓊城定居的,眼前這個男人便不可能是親戚。而且單從長相來看,跟死去的郭崇安反倒有幾分相像。

“郭崇良?”

郭崇良愣了一下,禮貌性地微笑:“您是?”

柳回笙坦然:“我們是負責郭崇安謀殺案的警察,我姓柳,這位是趙警官。”

郭崇良趕緊上前,将花束和果籃放到電視櫃上,禮貌地朝柳回笙伸手:

“柳警官您好,趙警官您好,這個案子真是麻煩你們了。”

趙與簡單握手:“不麻煩,破案本來就是我們分內事。”

郭崇良嘆氣:“唉,因為我哥的事,麻煩太多人了。現在案子辦得怎麽樣?查出兇手了麽?”

“沒那麽快,有消息會通知家屬的。”

“好,那辛苦你們了。”

“郭先生今天是來看謝嘉的?”

“噢,是的。我父親昨天身體不舒服,也住這家醫院。今天早上,新聞不是說謝嘉出意外了麽,他就叫我下來看看。畢竟,如果再有人出事,公司就撐不住了。”

“也是,長森聽說準備要上市,還是很注重風評的。”

“說來也慚愧。哥突然出事,還不知道能不能上市呢。”

“別擔心,只要公司有實力,上市只是時間問題。”

“這就看爸和幾位董事了,房産公司我做不來,幫不上什麽忙。”

......

趙與雖然不擅交際,但普通的談話技巧還是有的。幾句話的工夫,便摸清了郭崇良的來意——

的确是專程來看謝嘉的。不過不是因為私情,而是自盡的新聞鬧大,為了公司名譽被父親指派來的。

長森公司實力的确雄厚,但郭崇良對其不感興趣。排除了争奪家産謀殺兄長的可能。

寒暄之後,郭崇良走到病床前,安慰了謝嘉幾句。

“你先好好養傷,父親說了,公司這邊不會對你做人事調動,養傷期間,工資照付,還會賠你一筆精神損失費。還有,你也別——”

話說到一半,手機響了起來,接通說了兩句便匆匆挂斷。折身看向趙與二人:

“趙警官,嫂子醒了。”

嫂子,方卿,死者郭崇安的未婚妻。

趙與立即動身:“那這裏你照看一下,我們去給她做筆錄。”

“好,沒問題。”

柳回笙從看到婚禮視頻的第一眼起,就想跟方卿聊聊。現在人好不容易醒了,腳下的步子邁得也快了起來。拎着手提包随着趙與後腳出去,走過病房的窗口下意識朝裏面望了眼,在沒有合攏的百葉窗中,郭崇良正拿着水果刀幫謝嘉削蘋果。

“怎麽了?”往前走的趙與見人沒跟上來,便停下腳步問。

柳回笙收回眼神,快步追了上去:“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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