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具屍體(二)

第049章 第二具屍體(二)

蓊城上次發生連環殺人案, 還得追溯到29年前。

當時,下崗工人王某在失去工作後産生報複社會的心裏,接連在夜間殺死了7名單身女性。

案情報回局裏, 立即引起河海區公安局全局警惕, 将刑偵大組三分之二的警員調動出來,組成特別刑偵隊。

由趙與擔任隊長,刑偵二組組長擔任副隊長。

第一次動員大會, 局長親自參加,全員身穿警服,柳回笙與另一位側寫師不在編,沒有警服, 便穿的黑色西服。

一經開始, 全員高度集中。各組派代表彙報目前到手的線索。

秦松第一個站起, 聲音洪亮:

“死者杜建華, 24歲,高中學歷,自由職業者,籍貫蓊城。推測死亡時間為9月21日到25日。家裏有父母和一個弟弟,最大的興趣是去網吧打游戲。兩周前, 死者跟家人吵架,随後離家出走。幾天後, 家人找了經常去的網吧和游戲廳, 均沒找到人,于是報警。

死者李平, 26歲, 高中肄業,籍貫蓊城。曾因搶劫罪服刑2年, 出獄後,加入了一個名為‘十三太保’的混混組織,社會關系複雜。母親在其年幼時去世,父親也于三年前去世,沒有其他家人。一個多月前,李平因一起群架負傷,住了3天院,出院後,一直沒去‘十三太保’報到,家中也沒人。由于其身份敏感,其兄弟就沒有報警。”

随後,二組的一名警員起身,接着彙報:

“據查,兩名死者生前認識。據杜建華家屬回憶,杜建華在高二時辍學過半年,跟李平出去闖過社會。出事前,李平還邀請杜建華加入‘十三太保’,被其父親厲聲趕走。所以,我組分析,這次極可能是熟人作案,并且,兇手跟‘十三太保’可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接着,法醫組代表起身:

“屍檢結果顯示,兩名死者肺部腫大,口腔和呼吸道檢測到的泥沙與紅河泥沙樣本成分相同,死因為溺水。杜建華屍體腐爛程度較小,在腿部提取到可用血液組織,檢測到麻醉劑成分,死者生前應該是被麻醉過後帶到紅河的。死者身上有多處輕度挫傷,皆不致命,推測是搬運過程中撞擊導致。此外,在杜建華的繩索中發現一根8公分的頭發,DNA檢測結果顯示,不屬于死者,推測是兇手遺留的。”

最後,是柳回笙代表的側寫組。整個組只有她與馮曉靜兩人,在嚴肅的大環境下,柳回笙的發言簡潔且冷靜:

“經側寫組分析,兇手是蓊城本地人,年齡在22到28歲,有車。身材中等偏瘦,身高不超過180,體格偏弱。受過高等教育,有固定工作,工作跟生化醫學有關,曾有關系親近的人溺亡。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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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利落坐下,卻接到對面一整排人的質疑。尤其,是沒有配置側寫師的刑偵一組和三組。

“這個側寫結果,怎麽分析出來的?”

“你們才兩個人,這麽大一個案子,真的有把握嗎?”

“我之前了解過,側寫一般是從大量的犯罪數據統計出來的,很多時候,側寫結果跟罪犯存在偏差,不能完全相信。”

“柳回笙,要不你把有把握的留下,那些推測的內容,我們就先不參考。”

柳回笙的眉毛不悅地擰了一下,回想一下,讓他們一下子接受側寫的确有點困難,于是說:

“沒有把握的結果,我不會放在開會的時候說。”

簡單的一句話無法說服對面一排經驗老道的刑警,趙與默不作聲瞥了她一眼,咳了一下,建議道:

“柳回笙,既然你對側寫結果有把握,那你闡述一下依據。”

柳回笙合上筆記本,往前推了一截——這個案子所有細節她都記得,不需要筆記提醒。

“死者被注射麻醉劑,證明兇手有麻醉劑途徑,并且會精準計算麻醉劑的用量,說明兇手‘有固定工作,從事生化醫學相關行業’。

抛屍點遠離市中心,地屬偏僻,要将完整沒有分屍的成年男性運過去很費力,說明兇手‘有車’。

抛屍點人煙稀少,附近公路沒有監控,兇手身上綁縛的石頭雖然不大但足以讓屍體沉低,這些都需要計劃缜密。說明兇手心思細膩,邏輯性強,這樣的人非常擅長學習,所以‘受過高等教育’。

死者身上有多處搬運過程導致的軟組織挫傷,說明兇手‘身材中等偏瘦,身高不超過180,體格偏弱’。因為對于健壯的男性來說,譬如秦松警官,大可扛着屍體走,不必生拉硬拽......”

一通分析下來,抗拒的警員有所動容。其實,還有很多細節柳回笙都沒說。比如兇手的年齡,比如處決式謀殺罪犯的特點,但,僅僅這些,便足夠讓他們相信,她柳回笙做的側寫,是有依有據的。

于是,趙與站起身來:

“彙報得差不多了,我認為側寫組的結果可信,現在讨論案情。李平社會關系複雜,接觸的人較多,結仇概率大。所以,我提議從杜建華身上着手,他的社會關系相對簡單,更容易查到關鍵線索。其次,兇手不惜冒險,把死者帶到紅河再溺斃,很可能因為其關系親密的人在紅河發生過意外。因此,需要調出紅河近10年所有溺亡案......”

會開了一上午,由于是連環殺人案,上頭高度重視,連區局長也親自到場督戰。結束後,所有人只花了10分鐘吃飯,很快就按照趙與安排的分組,查賬務、人際關系、親屬關系、社會活動,奔向各自崗位。

柳回笙擅長行為分析,便負責調查兩名死者的親友。從親屬、鄰居、同學,甚至十三太保成員也一一詢問。

“那不用問,肯定是張太子那幫人幹的!”

“不認識,那個小夥子一看就是混混,我們都不敢跟他打招呼。”

“警官,我們建華從小就聽話,高中畢業就跟那個李平斷絕關系了,肯定是那個李平認識了什麽不三不四的人!”

“華哥從來沒提過這個李平,你不說,我以為他倆不認識。”

短短三天,幾百份口供沒有整理出一個有用的線索。終于,在問到一個高中同學時,抓到了蛛絲馬跡。

那是一個青年女性,叫葛莉,紋身師。穿着一件黑色吊帶,露出青黑的兩條花臂,右臂的大胳膊上是鮮豔的紅色彼岸花。在柳回笙提出要問話時,她不屑地笑出聲音:

“怎麽?紋身犯法啊?”

柳回笙表情淡淡:“循例調查。”

“再怎麽循例也循不到我身上啊,咱們店離紅河20公裏,你們該不會懷疑我吧?”

一旁,趙與冷漠地掏出死者照片,亮到葛莉眼前:

“這兩名死者,李平和杜建華,認識麽?”

葛莉愣了一下,“是他們?”

趙與說:“認不認識?”

葛莉的嘴角沉了下去:“認識。”

緩了一下,再次開口詢問:“真的是他們兩個?你們确定嗎?”

趙與收回照片,揣回外套口袋裏:“DNA比對結果顯示完全吻合,死者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也被親友認領了。葛小姐,我們今天來,是想問一下,死者在高中階段的一些事情。”

“那,那你們等一下。”

葛莉很快跟老板請了假,剛好店裏沒人,就拿其中一間紋身室作做詢問調查。她給二人各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套了件黑色外套,按部就班地回答問題。

趙與跟柳回笙合作多次,已形成一人問話,一人觀察表情的默契。

趙與取出錄音筆,開始詢問:

“他們在高中人際關系怎麽樣?”

“時間太久了,我不是很記得清了。李平是個複讀生,成績很差,不過人際關系處得很好,就是好像跟外面的混混老是打成一團。杜建華就......好像剛開始成績還可以,後來跟着李平混社會,成績就很差了,好像沒考上大學。”

“你們念的那個高中是蓊城的重點高中,他們出去混社會,學校不管麽?”

“好的高中,那也有墊底的班麽,我們班成績就屬于年級不怎麽好的那種。”

“你呢?”

“我?我學習一直都不大好。還去另一個高中複讀了一年,最後考了個大專。現在,就做做紋身什麽的。”

“他們混社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就......經常打架什麽的,有次好像挺嚴重的,都住院了。”

“他們在校外有沒有跟人結怨?比如把對方致殘、致死?”

“可能有吧?我不是很清楚。”

“校內呢?”

“這我哪知道?”葛莉眉毛上揚,上眼睑收縮,額頭擠出兩道擡頭紋。

叮!

上帝從天空摁下微波爐的按鈕,示意餐品加熱結束。

柳回笙用腿輕碰了一下趙與的腿,趙與會意,停下詢問,給柳回笙讓出空間。

果然,柳回笙的臉上又露出洞若觀火的表情,直截了當問:

“他們兩個在學校裏傷害過誰?”

葛莉愣了一下,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加重語氣說:

“警官,我剛已經說過了,我不跟他們混社會,我不知道。”

“葛小姐,微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柳回笙提醒她。

“你什麽意思?”

“你剛剛說‘我哪知道’的時候,眉心肌肉沒有變化,眉毛整體上揚,上眼睑的肌肉收縮,這代表你知道問題的答案。因為真正的疑惑、苦惱,眉心會皺起來,眉毛就算擡起,也是眉頭往上呈八字型的形狀。”

葛莉用力眨了一下眼皮,鼻翼擴張:

“警官,現在破案是靠猜表情嗎?”

柳回笙用眼睛指了一下她的手,接着指出破綻:“當我直接問,他們在學校傷害了誰的時候,你的手——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這是典型的自我防備。用兩只手來封鎖自己,隔絕外界的侵犯。說明,你不僅知道他們傷害過誰,并且,還想隐瞞警方。”

葛莉低頭看了眼,果然,自己的手跟柳回笙說的一樣,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不服氣地松開,換了個坐姿,油鹽不進:

“所以,你是把我當犯人麽?那你抓我呗。到時候,我就去舉報你們,沒有證據亂冤枉人!”

強硬的态度在柳回笙眼中落下赫然龐大的兩個字——心虛。

于是,她不再追問這個問題,而是往椅背上一靠,慢條斯理喝了口水,輕飄飄問:

“你知道,李平跟杜建華,是怎麽死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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