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可疑的丈夫（一）

第080章 可疑的丈夫（一）

會議室的燈光關閉, 幕布投影出當天最長的一段視頻——

魯安德報案時的口供現場。

受柳回笙的影響，河海分局的審訊室會多角度設點拍攝，以便于觀察目标從頭到腳的行為舉動。

但蓊陽市并沒有實行讀心這一套, 故而只有一個側前方的鏡頭, 位置不遠不近，剛好可以拍到桌面以上的身位。

畫面裏，魯安德穿着一件棕色夾克, 半長的頭發紮了一個小辮子，眉毛往中間收攏，眼底一片青黑，嘴角下沉, 嘴周胡須拉碴, 目測應該兩天沒有刮胡子。

“警官, 我太太失蹤其實已經兩天了。現在不僅我聯系不到她, 她的助理還有經紀人，他們都聯系不上！”

畫面外，沈偉詢問的聲音傳來：

“你先別激動，好好回想一下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或者，你太太有沒有跟你說過要去哪裏？”

魯安德兩手都搭在桌上, 上半身前傾：“沒有。她這部戲提前殺青了，就是打算回家休息的。就算是要去旅游, 也不會招呼都不打一聲。”

“她回家都做了些什麽？”

“吃了點水果, 喝了瓶酒，然後就洗澡睡覺了。”

“你呢？”

“我比她先回家, 到家我就洗澡了, 然後吃了飯。”

“誰做的飯？”

“阿姨。”

“阿姨沒發現她晚上出門？”

“沒有。我們請的阿姨只管做飯，我到家是時候, 她都已經走了。”

“然後呢？你做了些什麽？”

魯安德的眼睛看着左下方，回憶說：

“我吃過飯之後，她就已經回房間休息了。然後我就去二樓客房看電影。看完大概十點鐘吧，我就回去睡覺了。我睡的時候，她還好端端躺着呢。”

“你一整晚都在睡覺？”

魯安德話語加重：“對，我喝了點紅酒，睡到第二天早上。”

“你們有沒有發生争吵？”

魯安德輕微點了一下頭：“沒有。她拍戲挺累的，說要睡覺，我就沒去找她了。”

“你們夫妻感情怎麽樣？”

“挺好。”

“沒有任何不愉快嗎？”

問到這裏，魯安德上半身往後撤了一截，手搭在脖子上，靠着椅背：

“警官，你這麽問什麽意思？你想說，我太太失蹤是我造成的嗎？我剛不是說了嗎？那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我們相安無事！她人本來好端端在家裏睡覺，我一覺醒來人不見了，整整兩天都聯系不上，我才是最着急的那個！”

沈偉寬慰：“魯先生，你先別急。我們只是循例問一些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這樣也能更好地幫你找到汪女士。”

視頻放到這裏，坐在最前端的柳回笙擡手，對電腦後方的警員說：

“勞駕，這裏停一下。”

于是畫面暫停。

經過之前的分析，蓊陽市局的人已經對柳回笙産生了初步的信任。沈偉立即問：

“柳警官，怎麽了？”

整個會議室的燈都關了，唯一的光源只有投影儀投在牆上反射的畫面的光，灰撲撲地打在人臉上，勉強看清面部輪廓。

在昏暗的光線之間，柳回笙的那雙眸子卻如刀刃反射月光那樣明耀。她盯着牆上的畫面，無比篤定地道出結論：

“魯安德跟汪倩夫妻感情不睦，并且，當晚，他們吵過架。”

這話出來，方才建立的信任瞬間大打折扣。

“這......也不一定哈？汪倩半夜出門，可能也是因為其他事。”

“他倆可是娛樂圈的模範夫妻。雖然多少可能有點演的成分，但也不到感情不睦那種程度吧？”

“魯安德報案的時候挺着急的，感覺還是很擔心汪倩的。”

“對，畢竟還是大導演。平時在片場那不都說一不二的嗎？那天過來報案，一直抓着我，求我幫他找他太太。”

面對質疑，還是第一次見面的隔壁市局的前輩的質疑，場面一時有點微妙。陳豆豆護師心切，第一個出口反駁：

“我，我知道各位都很有經驗，但是微表情分析，柳警官可是很專業的！”

柳回笙贊賞地瞧了她一眼——這徒弟沒白疼。

趙與對這樣的質疑見怪不怪，從前在分局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于是解釋：

“柳警官在我們分局，憑借微表情分析破獲過不少線索。目前為止，她的分析沒有錯過。既然她這麽确定汪倩夫婦感情不睦，不然，聽聽她怎麽說？”

陳豆豆立即在桌下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就該這麽主動，照這麽下去，過不了多久師傅就能被你追到手！

可憐陳豆豆并不知道趙與不僅追到了柳回笙，還跨過了牽手逛街看電影重重步驟，直接滾了床單。

這事倒也不怪陳豆豆，畢竟，二人平日在警局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一提到案子，嚴肅得能去國旗下宣誓。正如此刻在辦公室，二人雖坐在相鄰的位置，但全程眼神沒有交流，要麽默契分工查看資料，要麽一同看向投影儀畫面，周遭插滿嶙峋的刀子，眼神都帶着手起刀落的寒氣。

在寒氣之間，柳回笙徐徐擡頭，朝播放視頻的警員伸手：

“勞駕，鼠标給我一下。”

鼠标到手後，她将進度條拖到三分鐘之前，一邊拖一邊說：

“人的語言可以說謊，但身體不會。魯安德一開始陳述的部分非常流暢，當沈隊問，汪倩有沒有跟他說要去哪裏的時候，他上半身前傾，兩只手往桌面前方伸了一截，這代表他很真誠，想把自己的信息傳遞給警方。這時，他說，汪倩是拍戲提前殺青才回的家。這句話，可信度是很高的。”

沈偉擡手示意她繼續：“那你為什麽說他跟汪倩感情不睦呢？”

柳回笙拖動進度條，到沈偉詢問“你們有沒有發生争吵”的節點，正常倍速播放直至魯安德說話後面的回答。

“這裏，沈隊問‘你們有沒有發生争吵’，他說‘沒有’。但是，他嘴上這麽說，實際，卻點了一下頭。”

進度條回退20s，在魯安德做反應的那一秒重新播放，再回退、播放、回退、播放，反複三次之後，所有人終于看清——在魯安德說“沒有”之前，的确很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

柳回笙接着拖動進度條：

“然後，沈隊繼續追問，确認當晚‘有沒有發生不愉快’的時候，注意他的反應——本來前傾的身體往後撤退，靠在椅背上。不僅如此，他說自己很着急的時候，手是搭在脖子上的。一般而言，人在緊張的時候，血液流動加速，脖子以上的部位會因此覺得不舒服，所以會用手來安撫自己。這種時候，他說的話，基本可以反着聽。所以，他說他跟汪倩‘相安無事’，其實，是在說謊。”

一番說辭有理有據。一旁的陳豆豆又緊急做了兩頁筆記，滿臉寫着“我師傅真厲害”。

然則，一旁的趙與卻未這樣樂觀——

事實上，跟柳回笙剛加入重案組的時候一樣，蓊陽市局這邊的人沒接觸過側寫和讀心，接受起來難度頗大。

“這個，聽起來确實很有道理。”

沈偉先是給予了肯定，畢竟人是遠道而來幫他們破案的，但，他身為組長，要縱觀全局去推進破案：

“本來呢，魯安德我們就是要再做一次筆錄的。正好柳警官這邊對他懷疑比較大，不然這樣，趙隊，你們三位辛苦跑一趟，給魯安德再做一次筆錄，怎麽樣？”

這個安排既不傷雙方的面子，也給了柳回笙足夠的尊重——你想查魯安德，那我就放手讓你去查。

趙與接受這個安排。如今她不是組長，只是一個外援，很多事不能親手張羅，合作不易，還是在合作的基礎上多一些配合。于是點頭：

“嗯，沒問題。”

沈偉接着說：“那我派老謝跟你們一起去，他比較熟悉地形。”

“好，麻煩了。”

“不麻煩，應該的。”

随後，沈偉讓坐在牆邊的警員開燈，吩咐下一步的工作：

“好，那我們還是按照之前分的組做事。一組，負責追查汪倩本人的社會關系，尤其注意，她經紀人提過的瘋狂粉絲事件。二組，調查一下經紀公司和對手公司，看汪倩最近是否與人結怨。三組，調查汪倩一個月以來的通話記錄和經濟往來記錄，看是否與人産生糾紛。四組，繼續調查案發當天南門附近的監控，争取更多地覆蓋汪倩的行動軌跡。明白了嗎？”

所有人立即出發，柳回笙一行三人，也在老謝的帶領下駕車去了魯安德的工作場地。畢竟這起案子涉案的是社會名人，晚一天破案，都要頂着巨大的壓力。

然則，讓所有人訝異的，是當天下午，魯安德被柳回笙一行人帶回警局，親口推翻了自己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