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虐殺2
虐殺2
竹韻瞬間想到了“網暴”這個詞。
後來的世界,網絡上充斥着各種對人、對事的侮辱謾罵、造謠诽謗和不切實際的指責嘲諷。
那些人似乎根本不關心事情的真相,也不在意被網暴人的死活,人雲亦雲,只管自己一時痛快。
法國作家保·瓦萊裏曾說過:“謊言和輕信交/配産生了輿論。”
事實上即便沒有網絡,輿論從來就是一把殺人的利器,古有楊震,後有阮玲玉,他們都是不堪輿論的壓迫,選擇自盡。
竹韻看着面前的吳楠,一種難以言表的無力感油然而生,謠言從來都不是止于智者,即便用生命去制止,也只能換來一句“若不心虛為什麽要死?”
竹韻輕聲問:“吳女士,可以和我說說嗎?”
吳楠的拳頭止不住地顫抖:“我,被囚禁了十六年,四個月前被救了出來……”
竹韻一愣,是上午熊少華說的囚禁案,那會在車上她沒來得及問,沒想到吳楠就是那個被囚禁的被害人。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我也只是說了實話,為什麽最後我成了罪人……”
吳楠抽泣着講述。
十六年前,十二歲的吳楠放學獨自回家的途中失蹤,從此,人間蒸發般再無音訊。
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連她的父母都對尋找她的下落不再抱希望。
沒人知道吳楠就在離家不足十公裏的地方,被關在了地窖中囚禁虐待了十六年,生下了兩個孩子。
吳楠被解救後不久,媒體采訪,吳楠講述自己的遭遇時不僅沒有怪責囚禁她的那個人,還替他求情,希望法律能對他從輕發落。
言論一出,一時間令所有人嘩然,輿論的風向立時轉了方向,原本對吳楠無比同情的人們開始謾罵,說她活該被抓,活該被男人玩弄、虐待,詛咒她和她的孩子,叫嚣着讓她們去死
甚至連媒體的報道也開始指責女人。
報紙、廣播、電視、網絡論壇,或直接或隐晦地表達吳楠根本不是被囚禁,她是自願的,說不定是她勾引了男人。
輿論開始一邊倒,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囚禁、虐待的事實,以及那位幫兇妻子。
有人說如果非要定那男人的罪,大概也就是與吳楠發生關系的時候吳楠還不滿十四歲,與幼女發生關系,無論女方自願與否都算強/奸。
甚至連吳楠的父母親戚也開始對她質疑。
吳楠受不了各種謾罵、質疑和滿懷惡意的謠言選擇跳江自殺,被路過的竹韻救下。
說到這裏吳楠已經泣不成聲。
前段時間忙,竹韻沒關注新聞,對事情不太了解,但她确定,吳楠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因瑞典斯德哥爾摩的一起銀行劫案而得名,又稱人質綜合症,是指受害人對加害人産生好感、同情、認同、依賴等感情,結成融洽、友好的關系,甚至開始幫助加害人的症狀。
心理學上對病症的來源還不能解釋,但竹韻相信,她在被囚禁中一定發生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
那晚被竹韻救下,猶豫再三,吳楠鼓起勇氣來了韻和心理診所。
做了初步治療,竹韻将吳楠送到門外:“吳女士,一周後複診,可以多聽舒緩的音樂,如果有條件可以養一只小動物,對你的情緒會有幫助。”
送走了吳楠,陳故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身後。
“那個案子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不過案子的細節報紙上不會寫,可以去市局查。”
竹韻轉身:“謝謝陳老。”
……
竹韻算了下時間,如果路上不賭,去市局查檔案再蹭封析揚的車去警院聽講座,正好來得及。
案子不是市局辦的,檔案在城南分局高地縣派出所。
封析揚不在,拿着宋局批的條子,熊少華自告奮勇帶竹韻去調檔:“竹醫生,其實這個案子你都不用去調檔,問老大,他最清楚。”
竹韻不解。
“那會老大還沒回來,在派出所……”
看見竹韻疑惑的眼神,熊少華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忙往回找補:“就……反正因為一些不重要的事,老大在派出所待過一陣,那天有個男的帶了兩個姑娘上戶口,一個姑娘看着八、九歲,另一個小一點,大概五、六歲樣子,倆小孩兒長得又瘦又小,臉上白得都沒血色,老大起疑,多問了兩句發現不對。”
竹韻追問:“怎麽不對?”
“大的那個說自己已經十四,小的也說自己九歲,哪兒有小孩發育不良成那樣的,關鍵她們說家裏還有個姐姐。”
“老大跟所裏彙報了以後,借口做人口普查,去那人家裏才發現了倆小孩兒說的姐姐其實是她們倆的媽——吳楠,你猜怎麽着,” 熊少華說得玄乎,“正好碰上那人放吳楠出來透氣,這才把案子破了。”
竹韻好像有些明白了。
“那男的有老婆,但是老婆不能生,夫妻倆一合計,綁了獨自放學回家的吳楠,吳楠生下了兩個孩子,那女的都對外聲稱是她生的,一邊搶了人家孩子,一邊又嫉妒吳楠,把吳楠母女三個關在地窖裏,不給飯吃,打罵都是家常便飯。”
熊少華換了口氣:“倒是那男的,時常趁老婆不在家偷偷給吳楠塞些吃的,偶爾帶她出來曬曬太陽。”
竹韻已經能夠明白吳楠的心理了,在長期的囚禁和虐待中,那個對她施以暴行的人施舍的一丁點好,被她當做了黑暗中的光束,救命稻草,為了活命,她拼命抓住不放,開始讨好那個人,甚至開始覺得其實那個人并不是壞人,。
世人沒經歷她的生不如死,卻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譴責謾罵。
熊少華嘆了口氣:“其實她是真的很可憐,能堅持到被救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還被罵成那樣。”
竹韻問:“那兩個孩子現在在哪裏?”
“在吳楠父母家,大概日子也不會好過,吳楠父母現在連女兒都不接受,更不接受這兩個外孫女。”
沒有人能夠真正對別人的痛感同身受,卻用自己可憐的認知去評判別人的行為,要求別人迎合自己的道德準則,否則就是活該,就是該死。
……
又是一場和國人思維方式格格不入的講座,竹韻聽得昏昏欲睡,一扭頭,熊少華和許志鴻早趴那開始流哈喇子。
封析揚漫不經心地轉着手中的筆,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
封析揚瞟了一眼,拿起手機貓着身子到階梯教室外接電話。
竹韻的目光追随,她看見封析揚接通電話不過幾秒,臉色一沉,眉頭緊皺。
很快,他說了句什麽收起電話沖她打了個“走”的手勢。
竹韻忙拍醒熊少華和許志鴻,三人學着封析揚的模樣,弓着身子溜出了階梯教室。
封析揚邊走邊說:“有人報警,華城路南的和平小區的樓裏發現屍體,死者臉部被嚴重劃傷,身份暫不可知,被剖腹,髒器被取出攪爛……”他突然停下,看了熊少華一眼,“全身血液被放幹。”
這耳熟的死法,與那三起小動物被虐殺一模一樣。
熊少華倒吸一口涼氣。
四人幾乎是沖上了車。
封析揚邊将車開出停車場邊問:“上回讓你查那個帖子的IP地址,查了沒?”
“查了,”熊少華立刻道,“發帖的是第一個發現小貓屍體的人,他看見小貓死的那麽慘就拍了照片發到論壇裏,至于是什麽人做的,他也不知道,我查了他,沒嫌疑,跟帖的另外兩張照片是後來另外陸續也有人發現了動物屍體,懷疑是同一個人做的,發在了那個帖子後面,老大,你是說那個人虐殺小動物之後開始殺人了?”
許志鴻被熊少華的話激出了一個激靈,看向竹韻:“竹醫生,上回說的連環殺手三要素,是不是給我們碰上了?”
竹韻沒說話,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而生。
現場慘不忍睹,封析揚四人到時,整棟樓都被拉起了警戒線,先趕到的痕檢和法醫助理丁岩正在警戒線外圍嘔吐,附近不乏好奇的群衆探頭探腦。
“老衛在哪?”
丁岩又嘔了一口,腰都直不起來,一手扶着樹幹,一手指着身後的廢棄建築:“衛老師在,在裏面,封,封隊,我勸你別進去……太……嘔……”
想到那個場景,他又忍不住嘔起來。
熊少華打趣:“小丁,好歹是名法醫,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哥兒幾個當了這幾年刑警,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是不是大許。”
一向掐架的倆人,這會穿起了一條褲子:“可不是,哥哥進去給你打個樣,走着。”
兩人擡腿就往裏走。
封析揚又問了幾句裏面的情況,落後了幾步,才剛鑽進警戒線就看見剛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兩人此刻臉色鐵青,捂着嘴跑了出來。
丁岩擰開礦泉水灌了一口漱嘴又吐出來,看見吐得死去活來的倆人,幸災樂禍:“跟你們說了別進去看,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吶。”
見狀,竹韻伸出去的腿默默地收了回來,論壇上小貓被剖腹的照片她也只看了一眼就沒敢再看,實在不能想象直面一個人類被這樣虐殺的場面會怎麽樣。
封析揚停了下腳步,沒回頭,但話是對着竹韻說的:“你留在外面,有需要我再叫你。”
竹韻先是愣了愣,随後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