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咬痕

第60章 咬痕

停車場內沒有別人。

兩人的目光對視上的這刻, 裴鳴硯僵滞了一瞬。眼底一時劃過的有驚愕,有慌張,有無措。但這些都被她意識到真實神情的流露之後掩藏收起。

“別再來煩我了。”

裴鳴硯盯看着聞韻,惡狠狠地對電話那頭說完這句, 便拿下手機, 挂斷通話。

她沒有多餘地說一句話, 轉身便快步離去。只想快速逃離此處。

聞韻并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或者以前發生過什麽。但看見她此刻不同于尋常的外表模樣, 和脆弱時被發現的難堪, 她還是想解釋。

“裴鳴硯。”

聞韻喊住她。

“......當作沒看見就行。”裴鳴硯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要留下來與她說話的意思, 轉身離去。

人影如此消失在視線中,聞韻站在原地,遲疑着沒有挪動腳步。

剛剛那個人就站在此處,身後靠着柱面,說話間的氣息顫抖不已, 像塊滿是裂痕的鏡子一般欲碎。

她身上穿的衣服偏向于正式, 應當也如她傍晚所說的, 是去見什麽客戶。

但這樣的狀态,真的沒問題麽。

聞韻拿起手機, 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最後還是放下手機, 離開了。

等到吃完晚飯,她回到停車場。

Advertisement

按照以往的流程,她現在會開車回家, 把購置的東西都整理一遍,整理貓零食的時候再順手拆一個貓條給小貓, 然後收拾完家務,洗澡,打開電視,享受一個人美好的夜晚。

但現在,她沒有走。

她坐在車內,手放在方向盤上,停頓了許久都沒有啓動車,就只是這麽坐着。

經過剛剛一圈的掃視,她在先前裴鳴硯站的地方附近,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車,看那車牌號,不出意料,這輛應該是裴鳴硯的。

先前交涉過幾次,聞韻記性很好,看過一兩眼便能記住車牌號。

車內放着純音樂,她等候了些時候,地下停車場內終于來了人影。

裴鳴硯陪着一位客戶笑談走來,最後将客戶送上車。

“您路上慢點,安全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

“誠意我看見了,回頭我會讓人向貴公司提出二次合作的,我們周末再約。”

“好的,您随時聯系我。”

後車窗合上,裴鳴硯向旁讓開,司機駕駛着車體離去。

等到人看不見,她才褪去面上的笑。

卸下面具之後的面色有些鐵青,說不上是好。她扶着牆緩了一會兒,走回自己的車上。

這些場景都映入坐在車內的聞韻眼裏。

跟她想的一樣,那車确實是裴鳴硯的。

她的走路姿勢比起平常有所不同,可能是在吃飯的時候喝了些酒。如果是,那麽現在裴鳴硯應該準備叫代駕了。

聞韻在心底一步步分析。

聞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留下來,非要看着這人兒安全離開。但是不這麽做,又有點實在不放心。

可能因為剛不久前看見了她那副模樣吧。

只是那人進了車後就沒了聲音。

遲遲也沒見代駕前來。

她看了眼腕表,覺得有些不對,眉頭微蹙了一下,兩指的指腹間摩挲,在又等了幾分鐘無果後,決定下車去查看。

走到車旁,輕叩了兩聲車窗。

眼看沒動靜回應,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聞韻下一刻打開駕駛位的車門,看見裏面的人頭低靠在方向盤上,手上還握着手機,屏幕顯示着代駕的聯系界面。

靠在方向盤上沉睡去的人聽見開車門的動靜,打開眼睛,擡起頭,再一次地猝不及防撞進了聞韻眼底。

聞韻靜靜地看着她。

在無人注視之下,裴鳴硯将頭發散下,脫下的高跟鞋放在腳邊,連帶着襯衫的袖口一起解開,挽到手肘處。

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沾濕了頭發,使得幾根發絲粘膩在眼角邊。

眼眶還泛着紅,看着有些可憐。

這人,外表和私下挺不一樣的。

——這是聞韻的第一想法。

“你怎麽還在。”

裴鳴硯定睛反應來者的身份後,暗罵了一聲,別開頭去,側面的頭發遮擋住聞韻此時看向她的視線。

“跟蹤狂麽你。”

“喝酒了?”聞韻問她。

裴鳴硯啞着聲,“犯不着你管。”

其實不需要多問,聞韻就已經嗅到了酒氣,做出了判斷。只是她不知道此刻裴鳴硯是醉着的,還是清醒的。

裴鳴硯拿過手機,甩了甩頭,似是想甩去眼前的重影,讓目光和頭腦變得清晰。

看樣子是要繼續聯系代駕,聞韻跟她說,“我有空,我送你回去。”

她們,應該也算半個朋友吧。

“不用,謝謝。”裴鳴硯回絕。

聞韻再問,“所以你想讓你這副狀态,被第二個外人看見麽。”

裴鳴硯錯開視線,停頓了片刻,面上毫無神色,“無所謂。”

偏向右上方的視線,收緊的手指,和故作平常的語氣。

這些信息讓聞韻一語道破了她,“你在說謊。”

裴鳴硯聞言不悅地一皺眉。

聞韻也沒再多說,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折過來攬過她。手臂穿住腿彎,将她抱住而後平穩放入後座中。把鞋也往後座放,随後坐上駕駛位的位置。

稍微一擡眼,就能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見後排,裴鳴硯那道警惕且惡狠的視線。

像受傷的狼,原本在舔舐傷口,敵人卻突然出現在眼前,它便不得不讓自己兇狠起來,露出駭人的獠牙,以此保全自己。

這道視線并沒有影響到聞韻,她很平靜地系好安全帶。

“家在哪?”

裴鳴硯沒有回她。

“那就去我家。”聞韻也沒理會,啓動車子,打轉方向盤,将車開出停車位。

“......新僑區,錦繡華庭,A七棟。”裴鳴硯在她後面回道。

聞韻唇角挑起一抹弧度,記下了位置,通過手機導航得知大致路線,朝那邊開去。

......

窗外夜景飛速閃過,車內萦繞着一些酒氣。

裴鳴硯直立身板,靠着窗戶,後背被汗染濕的襯衣再度接觸空調發出的冷氣,惹得肌膚有些冰冷。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聞韻開着車,注意到後方的情況後,打開了車窗。

快速流動的熱浪帶走車內酒氣,新鮮空氣的湧來,裴鳴硯稍微好受了一些。只是酒精仍在漸漸被人體吸收。

她意識有些不清,開始蜷縮身體,眼睛打開一條縫,看向前方駕駛位的後背。

心想方才自己什麽樣子這人也都看過了。再狼狽一點,倒也無所謂了。

一念至此,裴鳴硯閉上了眼睛,沒再強撐着,任由身體軟下。

聞韻看見了她卸下防備的樣子。

車內無聲了許久。

直到車抵達目的地,聞韻停好車回眸看去,才發現裴鳴硯已經在不經意間睡着。

腿腳彎曲,卷發遮住了面容,衣裳有些許的淩亂。

跟平日判若兩人。

“到了。”

聞韻提醒她。

後座的人鼻間悶沉地回了一聲嗯,身上沒動。

聞韻打開她那旁的車門,扶住她,“哪層,我扶你上去。”

裴鳴硯模糊地說出幾個詞,聞韻沒聽清,先扶過她往電梯上走。進入電梯後,她自己便肌肉記憶地摁了下了第十二層。

等到了相應樓層,裴鳴硯摁開門鎖,進去了。

大門敞開着,聞韻站在門口,看着她換好鞋,坐在換鞋的椅子上好一會兒,然後起身去了衛生間,鎖上門,傳出咳嗽的聲音。

送人到了此步,聞韻應該就此收手回去。

正想替她關上門時,又是傳來一陣的咳嗽。聞韻的動作又頓了頓,待在門口沒走。

裴鳴硯進屋沒有開燈,僅僅是開了茶幾上的一盞暖黃色的夜燈。

透過所站角度看過去,房子裏十分幹淨,但是,是東西非常稀少的簡潔幹淨。

電視機,茶幾,沙發,除去這種大物件外,櫃上擺放的東西寥寥。就好像是剛置辦完家具不久的屋子。

過了片刻,響起沖水的聲音,裴鳴硯走出來,倒在沙發上。

經過嘔吐和冷水沖洗臉,她的意識已經清醒了不少,但渾身的疲憊讓她不想動彈。

她似乎才想起門口還有人,于是緩慢沙啞地道謝。

“謝謝你送我回來,你走吧。”

這人會不會,就打算在沙發上這麽睡一晚。

聞韻心裏想着,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态,或許真有可能。于是說道,“我能進來嗎?”

“你想做什麽?”

“看給你做點什麽解酒的東西。”

“不用。”裴鳴硯再次拒絕。

這句拒絕之後沒了後文,裴鳴硯揉着眉心緩解頭疼,睜開眼看見聞韻還站在門口,知道不答應她估計是不會罷休的,就像是方才執意送她回來一樣。

裴鳴硯無奈一嘆,“門口有鞋。”

“第二層最右邊,灰色的那雙。”

聞韻看見了她所說的那雙拖鞋,換上後進來。

“我能看看冰箱麽。”

裴鳴硯閉着唇,掀起眼看她,壓根不需要多說,這人就已經動手去看了。

只是聞韻打開冰箱的時候,一陣啞言。

因為她的冰箱幾乎沒有什麽,一些飲料和酒,就沒別的了。

跟房子外表看的一樣,什麽也沒有。

幹淨得離譜。

她關上冰箱,在櫃子附近看見幾個禮袋盒,看來還是同事或者朋友之間送的禮。其中一個袋上印有蜂蜜。旁邊還有一紅色袋的水果。

裴鳴硯半阖着眼,“那是同事送的特産。”

聞韻有了想法,“能用一下廚房麽。”

“随便你。”

聞韻拿着東西進入了廚房。

很快廚房的燈亮起來,裏面亮堂的白燈與客廳的暖黃和昏暗對比明顯。

裴鳴硯躺在沙發上,頹廢地癱着不動。感到唇舌幹澀,起了身。走到桌子邊,拿起水壺往杯子裏倒水。

與此同時手機亮屏,顯示接到一條短信。

她邊拿着杯子,邊查看,只見一條陌生短信顯示着——

[周末老地方。]

裴鳴硯瞳孔驟縮,顫抖地攥緊杯柄。

身後的夜燈打在身上,身前的一片白牆上倒映出自己的黑影。卷發的弧度,側顏鼻梁的輪廓。

......都像極了那個人。

下一刻,裴鳴硯将手中的杯子砸向牆壁。

玻璃杯霎時碎了一地。濺出的水漬在白牆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聞韻聽見炸裂的聲響,從廚房出來查看。

“你不用管,我明天自己收拾。”

裴鳴硯冷着眼往回走,回了房間。

聞韻看見了地上的狼藉,面色沒太多變化,“掃把在哪?”

裴鳴硯沒理她,聞韻就自己去找,最後在陽臺處找到了掃帚,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照向碎去的玻璃,将所有細碎的玻璃掃到一起。

這些細碎在閃光燈下折射出不同于昏暗的白光,比肉眼看會明顯一些。聞韻掃得細致,盡量将所有殘缺都掃去。再将殘碎倒入垃圾簍。

處理好這些,她回到廚房洗手,繼續準備鍋裏的湯。

“......”

待一刻鐘後,一碗熱乎的湯出鍋。

聞韻從廚房走出來,沒在客廳看見裴鳴硯的身影,正在思考時,聽見主卧傳來抽泣的聲音。

卧室房門沒有關,聞韻一走過去能看見那人赤腳坐在床邊的地板上,身後靠着床,頭埋入臂彎,蜷縮成一團。

聞韻走進去。

裴鳴硯聽見了動靜,直接罵道。

“滾開。我允許你進我卧室了嗎?”

聞韻還沒來得及解釋,在她身前蹲下身來,伸手靠近她時,手臂便傳來一陣疼意。

是裴鳴硯在她伸手要觸碰時,摁住了她的手臂,張齒咬了上來。

牙齒不留餘力,頓時一陣劇疼。

而牙齒的主人眼眶邊分明泛紅脆弱,眼神卻狠得充滿敵意。

怎麽還咬人?

聞韻沒有動,任由她咬着。

只是等了一會兒,這人還是沒放開。

長時間張着嘴發力,也是會酸的。

“咬累了就松口。”聞韻說。

頃刻,裴鳴硯松開了,此時激動的情緒也降了下來,冷着聲問她,“為什麽不躲?”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點也行,畢竟是我沒經過你允許走了進來。”聞韻平靜地解釋完,将手中的蜂蜜梨湯放在床頭櫃上,“醒酒的,趁熱喝。”

放好碗,她起身走出去,并帶上了房門。

裴鳴硯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至被房門隔絕。

目光中的兇狠漸漸淡去,她平複下來呼吸,挪眼看向了床頭櫃上的碗勺。

碗中梨肉伴着一些紅棗盛在蜂蜜水中,水面的熱氣白煙緩緩向上冒着。

梨香就此萦繞在房間內,怎樣都散不去。

“......”

多事積壓的夜晚本應難眠。但或許是因為那一碗解酒的蜂蜜水,使得這個夜裏沒那麽難熬。

待到第二天,裴鳴硯起床,已經習慣性地去收拾情緒崩潰的夜晚留下的一片狼藉。只是這天早晨客廳一片幹淨。

地上沒有殘碎的玻璃,桌面擦拭得幹淨,沙發上抱枕擺放整齊。

垃圾簍裏的垃圾袋也被帶走。

昨晚斷斷續續的畫面拂過腦海,裴鳴硯此刻理智的頭腦正在拆分那些細節,試圖理解那個人的意圖,最後将她歸結于多管閑事的爛好人。

收拾好自身,她換上工作服,再度回歸光鮮亮麗。

回到公司,碰巧遇見的同事朝她打招呼。

“裴姐早啊。”

“早。”

裴鳴硯點頭回應着。此刻身上的氣質沉穩冷冽,不同于昨晚的狼狽。

此刻的她無所不能,不會難過,也不會哭泣。

經過前臺處時,有個前臺喊住了裴鳴硯,并告知她,今早有個人給她留了一件東西。

“別的沒有多說,她只說她姓聞。”

除了聞韻,沒有別人了。

裴鳴硯回想起了昨晚她送她回家,并且還給她煮醒酒湯的時候。

她正處于控制不住情緒之時,聞韻進來時她什麽都沒多想,被對方發現這番狼狽的樣子,她第一時間內心閃過的只有害怕,厭惡,和憤怒。

她反咬了人一口,後來才知道,對方不是來看笑話的,而是來送醒酒湯。

裴鳴硯向來不喜歡欠別人的,心想着,看來下回得找個時間找她面對面道歉了。

“她留了什麽?”

前臺遞過來物品。

是一個紙提袋子。裴鳴硯沒有在此時拆開看。

“謝謝。”

她跟前臺道完謝,提着東西乘坐電梯上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空調,沖好咖啡。簡單整理桌面的文件和今天的任務,便把東西從袋子中拿出。

純白色的長方體包裝盒,什麽産品信息也沒有印。

裴鳴硯拆開外面的紙盒,從中取出物品,看見實物時,神情不禁滞了一下。

手中的物品不容一絲雜質,在室內的白色燈光下,倒映出晶瑩剔透的碎亮。

是一個,玻璃杯。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