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過去
第64章 過去
‘站在你身邊的人。
終于是我了。’
這一句話撥弄了一下扶懷玉的心弦, 留下一陣顫動的餘音。
她稍退離懷抱,看向鐘瑜這雙幹淨充滿希望的眼睛。
不敢想象,自己會成為這樣一個女孩的向往和目标。也不敢想,這個“終于”, 涵蓋了多少年的時光。
扶懷玉吻了下她的額頭。
“以後也會是的。”
以後我們都會站在彼此的身邊, 永不分離。
鐘瑜彎唇笑了, 再次埋入她的頸窩,将擁抱摟得更緊。
“......”
這天晚上她們一直待在夢苑, 直到八點半準時回去, 洗澡休息。
睡前扶懷玉總是要看一會兒書,她說這樣能讓心靜下來, 也會讓夢中被這些富有感情的文字熏陶。
以前,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邊看,而現在有了鐘瑜。
鐘瑜有時候喜歡靠在她的懷裏,陪她一起看,有時候喜歡從後摟着她, 讓兩人長長的發絲交織在一起, 變得不分你我。
因為她的存在, 睡前的閱讀時光,變得更加溫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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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之後的日子平靜又美好。
每一點往事餘留下的傷口瘡疤都會被及時地發現, 撫平, 治愈。每一個情緒的付出, 都有同等甚至更多的回應。在一起的時間不久,兩顆心卻已經緊緊相挨在一起。
兩周過去,時間進入了九月。
九月開學季, 箔瀾平時的課程比起之前更是閑了下來。鐘瑜在這段時間開創了一個新賬號,發布了一些自己獨創的編曲。
或許在明年, 她就不會待在箔瀾了。下一個想體驗的職業,可能是編曲制作,也可能是其他的。
總之只要有玉姐姐在身邊,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
安穩的日子偶爾會泛起波瀾。
有一天,她幫師姐跑腿,去送一件東西。
遞交完東西返回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一棟房屋前正在搬家的女生。那個女生的影子很熟悉,額前是一層齊劉海,直發的發尾落在胸前的長度。
她在搬着東西,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鐘瑜看見她的側顏,一眼認出了她是誰。
而就在目光頓住的時候,對方也看了過來,同她對視。
......
頃刻。
鐘瑜和周萦坐落在附近的一家餐館裏。
是一家随處可見的普通餐廳,距離飯點還有一段時間,廳裏的人并不多。空調呼呼運作着,帶來一襲涼意。
“你和她在一起了,對嗎?”鹹祝夫
氣氛沉默了許久,待到點的菜基本都端上桌,周萦先問她。
鐘瑜還沒回話,周萦就低頭暗自呵笑了聲,有些像是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對,你們早在一起了,你們很早就住在一起了......”
“這跟你沒有關系。”鐘瑜不是很想跟她多扯別的話題,直接進入主要內容,“你想跟我說些什麽?”
方才對視上的時候,鐘瑜站着沒動,是周萦主動走了過來,并提出要不要坐下聊聊,她有話想跟她講。
鐘瑜沒拒絕。
看到周萦的第一眼,她心中便有不安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先前周萦的每一次出現,玉姐姐都會感到失落難過,而她每看到玉姐姐難過的樣子,她也會跟着難受。
再度遇見這個人,鐘瑜想知道她為什麽會再次出現在津寧,也擔心于她會再次出現在玉姐姐面前。線逐付
本着這些想法,鐘瑜沒有拒絕她的邀請,同她在餐館坐了下來。
“她心裏一直有個白月光,你不知道嗎?”周萦收起了神色,用着蔑視的眼神說道。
聽見這莫名居高臨下的語氣,鐘瑜不由皺了皺眉。
“什麽?”
周萦說道,“她的名字叫高晚,不知道扶懷玉有沒有跟你講過。那是她的一個堂姐,自從她父母去世後她們就一直住在一起,關系很好,但後來她因病去世了。”
鐘瑜問,“我知道她,但你為什麽會覺得她是她的白月光?”
“都去世這麽多年了還放不下她,時不時去她的墓園,這不是白月光是什麽?”周萦說得很篤定。
鐘瑜卻搖頭,“世上不是只有愛情值得懷念。”
親情,友情,也很值得。
以那些從扶懷玉口中得知的往事來看,高晚對于她的意義不同普通親人。
高晚與她年齡相近,陪她度過了失去親人那段難熬的時光。
她們還有着共同的追求與夢想,長大後一起創辦夢苑。她們的關系不僅僅是血緣相近的親人,更是心心相惜的朋友。
為什麽一直懷念,放不下,就只能指向白月光呢。
“每個人都有放不下的過去和難忘的往事,都有懷念的事物和人。世間情感有多種,難忘的情感不一定就是愛情。”
話說出口之後沒有達到想要的目的,而是被加以灌輸反彈回來了。
周萦一時愣地說不出話,竟沒有能夠反駁鐘瑜的理由。因為她最開始說的這段話,本就是她的臆想猜測。
周萦有些不服氣,皺起了眉,“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心裏有個人?”
“她把一個死去的人看得這麽重要,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我為什麽要在意?”鐘瑜反問了回去,“她是她最好的朋友,跟我和玉姐姐在一起有什麽沖突呢?我為什麽要擔心這個?”
周萦語塞,“你。”
愣完之後,她攥緊筷子的手狠狠顫抖,最後拍案而起。
“你怎麽可能不在意?你只是現在嘴上嘴皮子動得好聽罷了!漂亮話誰不會說?你現在只是剛跟她在一起,什麽都還保留着幻想,等時間長了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你肯定只是喜歡她會照顧人長得還好看吧?這都是剛開始,你真覺得你們可以走一輩子?”
“你又覺得你自己有什麽值得她喜歡的?你年齡比她小那麽多,她能圖你什麽?不就是年輕和家裏有錢嗎?除去這些你還有什麽?”
這一道道話語都變成了利箭,朝鐘瑜紮去。
而鐘瑜和她的氣急敗壞相反,沒太多反應,只是默默消化完了她的話。
鐘瑜看着她說道,“不好意思,我有一定的抗壓和辨別是非的能力,你說出的話無法傷害到我,只會讓你的面目顯露得更加醜陋猙獰。”
聞言,周萦呆住了,慌張地看向周圍。
只見附近在進食的客人循着聲音将目光投過來,嘴皮子正在動,和身邊人小聲議論。許多探究的目光像黑煙一樣壓過來,令她喘不過氣。
“我,我......”
周萦感到羞愧,立馬坐下來,将自己頭埋低,藏于她們二人所坐的卡座內,隔絕其他人看過來的視線。
“現在到我問你了。”
鐘瑜說話語氣冷靜,沒什麽起伏,“你為什麽還在津寧?”
“我今天是來退走我之前在津寧租的房子,搬走裏面的東西。”
周萦緩了好一會兒,放在下面的手收緊,“......你放心,既然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我是不會插足你們之間的,我不會做第三者。”
“我父母不再讓我待在津寧了,我以後也不會待在這。”
原來是搬走。鐘瑜暗自松了口氣。
只要不再出現在玉姐姐面前,就好。
“好,我知道了。”鐘瑜回道。
兩方聲音都安靜了下來,鐘瑜的手機在此刻響起,顯示收到一個來電。
看見備注後,鐘瑜擡眼看了周萦一眼,最後接了起來。
“喂媽媽?”
鐘瑜的語氣變得輕松開心。
“嗯嗯,我正在吃飯呢。”
“我今天幫師姐送了點東西,順道就在外面找了一家餐館吃飯,待會兒就回去。”
“天氣還好呀,我覺得沒有特別熱。”
“不用配車,我不是很喜歡開車啦,有事的話我自己打車就好了。”
鐘姚說給她配輛車,如果自己不想開再給她雇個可靠的司機。鐘瑜說目前還用不上,先拒絕了。
鐘姚沒堅持,說了兩句讓她注意安全,鐘瑜答應下來,随後就互道拜拜挂了電話。
這些都聽進了周萦耳朵裏。
周萦捏緊了筷子,“我已經被行業內拉進黑名單了,我沒辦法再從事我專業的工作,只能轉行。”
鐘瑜不知道她怎麽突然說這些,但記起了裴鳴硯上次跟她講過周萦的後續。
“你好幸福啊。”
周萦說着說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多日來的委屈在此時宣洩,“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公司要我,我爸媽現在也不認我這個女兒。現在搬家也不知道該搬去哪。”
周萦覺得好笑,呵了幾聲便笑起來,有些像是臨近崩潰的自嘲。
“像你這種從小在愛裏長大的女生是不會懂的吧?你根本不需要擔心自己能收到多少東西,因為你根本什麽不缺。”
“你當然可以義無反顧地去愛,你不用擔心有沒有錢或者未來生活怎麽辦,也不用擔心沒有人喜歡你,所有人都是你堅實的後盾。”
鐘瑜心顫了一下,場景莫名和往日有一瞬相似。
帶着哭腔的質問,和同樣的話語。
“以前也有人和你一樣,對我說過這些話。”鐘瑜點頭,沒有反駁她的話。
“那恰恰證明我很幸運吧,能擁有這麽多。”
“是,你就是很幸運。你憑什麽能這麽幸運?”周萦忍不住了,哽咽着用手背抹去眼淚,“你有好的家庭背景生活條件,有好的父母,還有好的工作,還有她。”
有這麽好的家庭條件,還有寵她的親人,親人不僅能向她灌輸良好的價值觀念,還能給足她做選擇的底氣。
如果這些幸運能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定也能變成很好的人吧?
周萦這樣想着。
鐘瑜聽見前面的話,沒有反駁,但到了最後一句,她出口了:
“可是最開始,是你先抛棄了她,不是嗎?”
最開始。
抛棄。
騙自己的僞裝漸漸崩塌。
周萦面對現實,吸了兩下鼻子,“是......是我。”
她擡眼,看見鐘瑜那雙直視而來的眼睛,縮起身子,逐漸崩潰了。
“是我。是我當初對她不好。”
“對不起,我就是嫉妒你。我嫉妒你有那麽好的家境,還嫉妒你得到了她。”
“是我錯過了她。”周萦捂着臉痛哭起來,“沒有人還會比她對我更好了。”
“離開那段感情之後我才知道,沒有人會一直遷就我,愛情帶來的新鮮感太轉瞬即逝了。我好想回到以前被她護着的日子,可是當我今年回來的時候她對我好冷淡,就好像過去的五年都不存在了一樣,我真的好憤怒,又說了好多傷害她的話。”
“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如果我當初沒有分手,是不是就不會遇見其他人,就不會遭遇這麽多,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遇見下幾任人,然後被利用,被欺騙,最後把自己的工作全賠進去了,名聲也爛透了。
“我真的,我真的再也遇不到和她一樣的人了。”
“她們都不會像她一樣對我有耐心,不會照顧我也不會噓寒問暖。她們都帶着欺騙,新鮮感,利益和目的......沒有人再像她一樣了。”
傷心潰散的哭聲回繞着。
鐘瑜沒有說話,只是無力嘆息一聲。
一定要在對比之下,才懂得她人的好嗎?
周萦哭到眼淚花了整張臉,還用手胡亂抹着,怕被鐘瑜看見她此時窘迫難看的樣子。
鐘瑜看見靠右中間的紙巾盒,伸出手本想推過去,手卻在伸的途中頓住。
鐘瑜現在可以遞紙巾讓她擦眼淚。
可是當時她做出那些事的時候,又有誰遞去紙巾給玉姐姐擦眼淚?
鐘瑜想到這刻後,收回了手。
周萦:“我好後悔,我當時為什麽要做那些。”
“我不該那樣,現在的下場都是我自己作的......”
“我真的後悔了......”
後悔有什麽用呢,難道過往的那些傷害就可以不存在了嗎?
事已至此,鐘瑜也沒什麽繼續留下來的意義,便拿好手機,站起了身,“人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從各種意義上。”
“這頓我請你,以後繼續你自己的生活吧。”
說完這些話,她離開了此處,沒再看一眼留在原地後悔哭泣的她。
“......”
回去的路上,鐘瑜坐在公交車上看着外景,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扶懷玉。
每一次提到她的名字,扶懷玉都會肉眼可見地神色暗下來,也會感到難過。即使扶懷玉說過不用任何避諱,鐘瑜還是不太想在她面前提起周萦。
不過鐘瑜想,這應該是她們的最後一面了。
她會離開津寧,不會出現在她們面前。她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總算可以過去了。
鐘瑜看着移動的樹木發了會兒神,車內廣播提示站點抵達,她下了車,走在道路邊。
周萦所說的那些話還回繞在腦海邊。
除去有關于玉姐姐的,還有有關于自己的。
鐘瑜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活在快樂的環境中長大。每當有人這麽說她的時候,她也都不反駁,并點點頭說是呀。
但是在有些時候,多少還是有點難受。
就好像假如沒有了家裏,她就什麽都不是了。
鐘瑜邊看着風景邊走路。
一陣微風拂過來,帶走肌膚上圍繞的一絲悶熱。
風是有形狀的,它有時是女孩耳旁揚起的一縷秀發,有時是沙沙響的樹葉——有時,是小賣部門口旋轉的風車。
五彩缤紛的風車在風的驅使下循環轉動,像是斑斓的畫,也像是雨後的彩虹。
鐘瑜看見那個風車時,就頓住腳步,走不動路了。
坐在門口的老太太很快捕捉到她的眼神,趕緊搖搖蒲扇引她過來,“小姑娘,快來看看呀,可多好玩兒的了。”
最後,鐘瑜成功拿下了一眼中意的風車,回箔瀾了。
在箔瀾除了上課,她有空的時候會幫聞韻整理一下機構內的繁瑣事兒,聞韻很相信她,只要她願意基本什麽事都會交給她。
等到傍晚,鐘瑜就拿着新買的好看風車去了夢苑。
“玉姐姐,你快看!”
扶懷玉見到鐘瑜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上拿着一個五彩斑斓的風車。
人兒特別高興地把風車給她玩,扶懷玉接過來,誇道,“好漂亮的風車。”
“是在回來的路上買的哦,我一眼就看中了,當時在刮風,風車在陽光下轉得特別好看。”鐘瑜跟她講述今天所見。
扶懷玉笑着說,“是嗎?也難怪去了那麽久,原來被其他事情吸引過去了。”
原先很早鐘瑜發微信跟她說送完了文件,中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又發消息說到了箔瀾。
鐘瑜笑了笑,沒跟扶懷玉說,其實中間那長段時間是去見到了周萦。
扶懷玉注意到鐘瑜手上沒有風車,便把風車遞回她手上,給她玩,并說道,“我會做風車。有彩紙的話,我給小瑜做一個。”
“嗯?真的嗎?”鐘瑜神情好似亮了亮。
經過走廊的時候,洛隐剛好走過,看見她們打了幾聲招呼,也是一眼就看見鐘瑜手上的風車。
“咦,這是什麽,風車?哈哈哈你們好幼稚呀......好了你們玩夠三秒了,給我玩三秒!”
“給你。”鐘瑜給了洛隐。
洛隐本就是開個玩笑的,聽言眼睛一亮,“诶真的給我玩呀?那我真玩了哦!”
經過幾番确認和鐘瑜的幾番同意,确認不是開玩笑,洛隐就拿着風車去廳內玩了。
鐘瑜目的達成,等人走後,她給扶懷玉看自己空空的手。
“玉姐姐,我現在手裏沒風車了。”
她眨着亮亮的眼睛,“所以,你現在可以給我做一個啦。”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扶懷玉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那我們先去找找有沒有彩紙。”
“好~”
鐘瑜高興地伴着她走進休息室。
扶懷玉去櫃子裏翻找,看有沒有材質和顏色适合做風車的紙張,鐘瑜站在一旁,餘光注意到了角落的一個吉他袋。
“诶,這裏怎麽有個吉他?”
“是上回若若給樂隊帶的新樂器。這把是給江落的,但她不習慣新的,想讓我幫忙送回去。”扶懷玉邊慢慢翻找邊解釋道,“問過若若了,她說就放夢苑好了,她要回去也沒什麽用。然後又送了回來,放回我這了。”
鐘瑜眨了眨眸,“我可以打開彈彈嗎?”
“當然。”
扶懷玉找到了剩下的一些彩色卡紙,拿需要的幾張放在桌面上,這時鐘瑜已經拿出吉他了。
江落之前拿到手時應該進行了調弦距和調音,弦距剛好趁手。
鐘瑜接觸不多,僅知道些入門級的知識。她握好琴後上下掃弦,掃出一段旋律。
扶懷玉一聽便知道,“是紅色高跟鞋?”
鐘瑜點頭。這首基本是入門曲目,全曲四個和弦,簡單易彈。當初一個同學是玩吉他的,教過她一些。
扶懷玉想起來說,“以前有個朋友也教過我這首。”
“玉姐姐也會彈呀?”
鐘瑜拿着吉他走過去給她,扶懷玉便接過找準幾個音撥弄了琴弦。
音很準。鐘瑜聽出來了,是一閃一閃亮晶晶。
“是江落她們教的嗎,還是之前樂隊的人?”
“都不是。”扶懷玉含笑着搖了搖頭,“是阿晚。”
又聽見這個名字,鐘瑜眨眨眼,“原來是這樣。”
聊完吉他,扶懷玉坐在桌前做風車,鐘瑜就坐在她的身邊,貼着她,看着風車一步步成型。
鐘瑜腦海裏還在想剛剛關于高晚的事,就問道,“玉姐姐,你以前和高晚她們都發生過什麽呀?”
“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因為每次聽你講的時候,都只是一個大概,只有起因和結果,感覺你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想知道以前的事嗎?扶懷玉指尖頓了頓。關于自己的事,大部分人都沒耐心聽,她也從未主動講過。
“小瑜想聽嗎?”
“嗯嗯,我想聽你以前的故事。”鐘瑜點頭。
“只要是關于你的,我都想聽。”
因為,知道了你的過去,才能更好地參與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