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竹筍炒肉
第1章 竹筍炒肉
虞弦長了一張死氣沉沉的臉。
包寧寧說那叫“死人臉”。
岑知木覺得“死人”這個詞太晦氣,他雖然不喜歡虞弦,但是做不到用這麽難聽的詞彙來形容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于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一個沒有那麽難聽,但是大意差不多的形容——棺材臉。
包寧寧百思不得其解:“棺材和死人有差嗎?”
岑知木坐在欄杆上晃腿,“有,當然有了。”
包寧寧哦了一聲,“你說有,那就有吧。”
她很聽岑知木的話,因為她喜歡岑知木。
岑知木是他們這一片最漂亮的小孩,盛夏酷暑,大家都穿着短褲短袖,岑知木坐在欄杆上,手長腳長,一截雪白的小腿晃呀晃的,把包寧寧的眼睛都晃花了。
她伸手去摸岑知木的小腿,岑知木的小腿涼涼的。
她說:“木木,你別坐在欄杆上了,我媽看見又要罵你了。”
包寧寧的媽媽是他們小區的物業。
微胖愛笑,碰到誰都能聊上兩句,掌握着整個小區的八卦,人稱“包打聽”。
包打聽最痛恨的小孩就是岑知木,每次看到包寧寧和岑知木一起玩都要擰她的耳朵。
即便如此,包寧寧還是要捂着紅腫發脹的耳朵和岑知木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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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想不通媽媽為什麽不喜歡岑知木。
岑知木睫毛長長,眉眼烏黑,一雙大眼睛亮亮的,黑眼仁像顆葡萄,據說出生後第一次睜眼的時候幾乎看不到眼白。
放眼整個小區乃至他們就讀的府前街小學,都找不出比岑知木更漂亮的男孩。
包寧寧說:“等我長大以後要當岑知木的新娘。”
她同桌也想當岑知木的新娘,兩個人因為誰才能當岑知木的新娘吵了一架,吵完以後誰也不理誰,到現在都沒和好。
包寧寧的同桌甚至在背地裏說她的壞話,讓她以後給虞弦當新娘。
虞弦。
包寧寧剛給他取完外號不久,就看到他抱着兩本課外讀物從小區外面回來。
“岑知木,”他看到坐在欄杆上的岑知木,皺着眉走過來,“下來,很危險。”
他總是板着臉,一副和大家不熟的樣子。
小區裏的其他孩子都有點怕他,岑知木不怕他,還沖他做鬼臉,說:“才不要。”
他坐的欄杆是荷花池外面的圍欄,身後就是荷花池,大人們嚴令禁止他們靠近這裏。
岑知木不聽,因為這裏最涼快。
見他不聽話,虞弦放下手裏的書過來抓他。
岑知木手長腳長,在同齡人裏算比較高的,可是虞弦的手腳比他更長,個子比他還高。
而且他比岑知木大兩歲,不僅個子高,力氣也大。
他擰着岑知木的胳膊,把他從欄杆上扯了下來。
岑知木嘴裏喊着“疼疼疼”,“死虞弦,你敢欺負我,我要告訴你爸!”
“你去啊。”
虞弦擰着他的胳膊,直到把他帶到遠離荷花池的地方才松手,他有一雙陰郁的細長眼,頭發很長時間沒有修剪,劉海遮住了一半眉眼。
岑知木揉着自己被擰疼的胳膊,惡狠狠地說:“我真的去了!”
虞弦不理他,回到荷花池旁邊拿起自己的書,頭也不回地走了。
岑知木瞪着他的背影,漂亮的眼睛像是要噴火。
等虞弦徹底走遠後,包寧寧提着小裙子跑過來,“木木,我們真的要去找虞叔叔嗎。”
虞弦沒有媽媽,只有爸爸。
他們家就在岑知木隔壁。
虞弦的爸爸很高大,胡子拉碴,總是醉醺醺的。
有點像外面的流浪漢。
她害怕虞弦的爸爸。
“當然不去了,”岑知木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包寧寧的額頭,“笨蛋,我吓唬他的。”
“哦。”
包寧寧伸手摸了摸岑知木戳過的地方,心裏甜甜的。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被罵了笨蛋,但還是好開心。
“木木,”她伸手拉住岑知木的手腕,“你別去坐欄杆了,我請你吃雪糕吧。”
岑知木拍拍她的頭,包寧寧有一頭卷卷的黃毛,摸起來毛茸茸的。他說:“走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向小區對面的便利店。
過馬路的時候,岑知木戳了戳包寧寧的胳膊,“等車。”
包寧寧說:“我知道過馬路要看兩邊,老師每天都要強調。”
尤其是放學的時候,他們頭頂戴着小黃帽,在老師的指揮下排着隊伍過馬路。
岑知木是他們班的小班長,身上穿着氣派的馬甲,舉着“三年級6班”的小紅旗走在隊伍前面,包寧寧最喜歡偷看他了。
她說好要請岑知木吃冰棍,可是付錢的時候傻眼了。
岑知木拿了一個五毛錢的綠舌頭,包寧寧自己選了一支沒吃過的雪糕,結賬時,收銀員說一共五塊五。
包寧寧兜裏沒有這麽多錢。
她急着鼻尖出汗,正想着該怎麽辦,岑知木已經點開了電話手表,踮着腳把手伸到收銀員面前:“掃這裏吧。”
“木木,”包寧寧急了:“說好了我請你吃的。”
“滴——”
收銀員拿着小手槍掃完碼,岑知木收回手表,又罵包寧寧是笨蛋。
“哪有讓女生付錢的。”
出了便利店之後,包寧寧撅着嘴說:“我就是想請你。”
岑知木想了想,沖她伸出手,“那你給我五毛吧,就當你請我了。”
他指指包寧寧手裏的雪糕,笑眯眯地說:“這支算我請你的,你請我,我請你,可以嗎。”
“嗯嗯。”
包寧寧眼睛彎彎,叩頭如搗蒜。
這一幕不知道被誰看到了,轉告給包打聽。
當晚回家,包打聽陰沉着臉,問包寧寧:“岑知木是不是欺負你了,問你要錢?”
包寧寧說沒有。
包打聽不信,“我都聽門衛說了,他隔着老遠就看到岑知木伸手問你要錢,走,我們去岑知木家要個說法去。”
她拽着包寧寧的手要去岑知木家,嘴裏嘀嘀咕咕的,“我就知道岑知木不是個好的,你整天跟個哈巴狗似的跟在他後面幹什麽?”
“媽!”包寧寧一把甩開她的手,站在樓道裏大喊:“不許你這麽說岑知木!”
她爆發的很突然,包打聽被她吓了一跳,她先是左右看了看,見沒有鄰居出門,便一把擰住包寧寧的耳朵,“死丫頭你要造反啊?”
包寧寧推搡着她的手,寧可挨打也要說:“不許說木木的壞話,媽媽你是壞人!”
這時候鄰居推開了家門,從門後露出半個腦袋,樂呵呵地說:“小包,別打孩子啊。”
包打聽有些尴尬地松開手,“我沒打她啊,這孩子跟着岑知木學壞了,說她兩句就要造反。”
反正在包打聽眼裏,岑知木是全世界最壞的孩子,包寧寧每次不聽她的話,她都覺得是岑知木把她教壞了。
她告訴鄰居,“岑知木欺負我們家包寧寧,搶她錢,李哥看得一清二楚!”
“是嗎,”鄰居有些驚訝,推開家門走出來,站在樓道裏和包打聽聊起來:“小岑家不像是不給零花錢的樣子啊。”
“那誰知道呢。”
包打聽撇了撇嘴,“我可沒亂說,人家李哥親眼看見的。”
包寧寧站在旁邊聽大人說話,不敢說那錢是自己想請岑知木吃冰棍才給的,只知道捂着耳朵嗚嗚哭。
包打聽當然不會為了五毛錢真的找上岑知木的家門,但她在物業上班,又是個大喇叭,碰到誰都要說兩嘴:“岑知木搶我們家包寧寧的零花錢。”
這話她沒當着岑知木爸媽的面說,不過岑知木的爸媽很快便從其他鄰居那裏知道了這件事。
這天岑知木的媽媽下樓扔垃圾,遇到了樓下的小劉,笑着和她聊了兩句。
小劉說:“鐘姐,木木都這麽大了,該給他點兒零用錢了。”
岑知木的媽媽不明所以,微笑道:“木木有零用錢啊。”
“那就是零用錢不夠,”小劉嘆了口氣,“我聽包姐說,木木在外面搶其他孩子的錢。”
岑知木的媽媽以為她在開玩笑,笑着說:“不可能。”
岑知木的電話手表連着他老爸的賬戶,只要單次消費不超過50都可以随便刷。
他怎麽會出去搶其他小朋友的錢。
見她不信,小劉啧了一聲,“鐘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李哥親眼看見岑知木問寧寧要錢了。”
……
岑知木的媽媽黑着臉打開家門。
“媽。”
岑知木趴在沙發玩平板,聽到開門聲後在沙發上翻了個身,細白的小腿搭在沙發扶手上,腳踝上的紅繩随着他的動作滑落下來。
他仰面朝天,舉着平板,問:“今晚吃什麽?”
岑知木的媽媽關好門,從門後拿起掃把,放在手心掂了兩下,“竹筍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