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 5 章

雲紗在院子裏跑了一圈,用腳丈量了下大概面積,驚起一堆草裏的小飛蟲。

她又興奮地跑回來。

“我覺得可以試試……對不起,我忘了,哎,你這臉,我看看。”

她這才注意到春草耳朵和臉都紅了一片,忙道歉。

春草一怔,受寵若驚地連連退了下,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奴婢不疼。”

“怎麽會不疼呢,我看看吧,先進屋,外面怪熱的。”

雲紗拉住她的手腕進了屋子,找來毛巾濕了冷水遞給她。

“冰一下好受些。”

春草接過,嘴角向下一撇,忍不住落了兩行淚珠。

“你受委屈了,下次這樣的事我去吧。”

雲紗嘆了口氣。

春草慌忙搖頭,眼淚甩在空氣裏:“都是奴婢的錯,主子吩咐這點事都做不好,奴婢不委屈。”

雲紗瞧她這瘦小的身軀站在屋中,顯得單薄如紙。

一雙黑亮的眼像浸了水的寶石,被陽光一照,泛着水光。

才十二歲的小姑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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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有些柔軟

“這樣,有什麽事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就是了。”

春草紅着眼看她。

她苦笑道:“你看我,說不定早晚要被趕出府,她們說得不錯,我不是什麽正經主子,你跟着我,也不是什麽福氣,以後有機會我讓她們把你調走。”

春草撲通一聲跪下來就磕了頭。

“奴婢不走。”

雲紗吓了一跳。

“幹什麽這…怎麽又跪!”

她真是要折壽了。

春草哽咽道:“雖然剛跟姑娘,但姑娘是個好人,對奴婢也好,要是姑娘不嫌棄,就留下我吧。”

“那我要離府呢?”

“我也跟姑娘去,求姑娘給一口吃的就好。”

*

雲紗有心将院內的草鋤一鋤,奈何找不到工具,在院內翻完了也只有一把生鏽的鏟子,大約是誰曾經種花用的。

她站在院門口看了一會兒,猶豫着要不要去附近轉轉,楊府家大業大,有的是沒有住人的院子,或許能找着。

再不濟就只能還去找周婆子等人問問了。

“姑娘,這是羅媽媽叫拿來的兩頂紗帳。”

有人冷不丁出聲。

雲紗回頭,被驕陽刺地眯了眯眼,看清眼前是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

她接過笑了笑。

“謝謝啦。”

小丫鬟愣了愣,大約是沒想到主子會跟自己道謝。

她略羞澀地回了笑。

“姑娘客氣了。”

雲紗問:“你可知哪裏有鋤頭和鏟子嗎?”

丫鬟指着方向:“出了院子,從這條小路穿過去,沿着水池邊走,是一個林子,由劉媽媽和她女兒管的,她們那兒應該有,姑娘可去問問。”

哇——

雲紗眼一亮:“好。”

她拿了紗帳回去,與春草抖落了開,欲裝在床鋪上。

春草“呀”了聲。

“姑娘,這裏破了個洞!”

她着急:“一定是她們故意的!”

雲紗檢查了一番,兩頂紗帳都有破洞,不過一個大一個小些。

她用手摸了摸那個洞,大約是她手掌一半大。

“這個像老鼠咬的。”

但另一個大口子顯然是扯出來的,就不知是人為還是意外了。

春草咬着嘴唇,漲紅了臉。

“我去找她們換吧。”

“不用,補補用吧。”雲紗道。

她收拾屋裏的時候,看見裏屋抽屜裏有盒針線來着。

她進去翻找了出來,犯了難。

“不過我不太會。”

春草立刻道:“我會,我娘以前替人家補衣裳繡花呢,她教過我。”

雲紗驚訝了下,笑:“那你很厲害啊,比我厲害,我跟你學吧。”

春草臉紅,聲音小了下來:“奴婢沒這本事……”

雲紗笑道:“反正也沒事,找點事做嘛,你先放着,等我回來一起弄吧。”

春草點頭。

雲紗進了裏屋,又翻找了一會兒,找了把蒲扇出來,在門框上敲了敲。

細小的灰塵浮在空氣裏,折出點點金光。

出來的時候春草正蹲在院裏拔草。

她笑道:“拔要拔到什麽時候還得用鋤頭。”

春草道:“拔起來也快呢。”

她不敢讓自己閑下來,總想找些事做。

“根拔不幹淨,到時候種菜還得要鋤頭。”雲紗搖了搖蒲扇,遮着陰看眼太陽,“我出去一趟,待會兒有人送午飯來了,你且先吃。”

“我同姑娘一塊去。”她站起來,手在身上拍了拍,有些緊張。

“不用,院子裏總要留人呢。”

她将扇子舉着擱在頭頂,朝那小丫鬟指的林子方向去了。

楊府院子大,比雲家要大得多,雲家勉強算良州最大的糧商,但春熙樓不僅只是良州最大的酒樓,在其他城市也有分店。

楊家的大公子正是替楊家經營着京城那邊,所以并不在良州。

雲紗在大太陽下轉着,好在沒有迷路,找到了那片林子。

是片桃林。

初夏,桃子尚未熟,個個挂滿枝頭青翠欲滴。

這樣管着林子的下人每到桃子熟了的時候,按照份量分給府上各位主子,剩下的或自己吃,或悄悄拿出去買了藏私,主人家也睜只眼閉只眼,所以有不少油水可撈。

或許快要晌午了,雲紗來時桃林附近并沒有見到人。

她等了一會兒,在一棵桃樹下尋了個矮腳凳坐下歇了會兒。

才剛坐下,就來了人。

她聽到動靜,擡頭一看,是個穿着藍布衫的男子,身量較高,不算帥,但氣質溫和,像個秀才。

那男子見了她,也訝異了下,朝她微微一笑,拱手行禮。

“打擾姑娘了。”

“不打擾,您是?”雲紗站起來,禮貌輕笑。

“在下祁洛川,是跟着家師過來的,家師姓李,經常來府上給楊三公子看病。”他微微欠身,“家師在為公子熬藥,缺了味新鮮桃膠作藥引,便讓我來此看看。”

“原來如此。”雲紗點頭,想起明滅的燭光下那個孱弱蒼白的少年,問,“楊……公子情況還好嗎?”

“暫無大礙了。”祁洛川問她,“姑娘是管着桃林之人嗎?不知可否容我進去尋一尋?”

“哦,您請便。”雲紗忙道。

這人大概是将她當作看管桃林的人了,她也沒多說。

祁洛川行了個禮,撩着衣袍彎腰走進桃林,認真一棵棵樹查看起來。

雲紗猶豫是繼續留在這裏等一會兒,還是過會兒再來。

正巧管林子的丫鬟金雀兒吃過了飯來了。

她一見雲紗是個臉生的,便有些不高興。

快步走來,擺了臉子喝問。

“你是哪處的丫頭?怎麽偷偷摸摸到這兒來?這桃兒還沒熟呢你就惦記上了,改明兒是不是熟了之後,要你先嘗了,夫人老爺公子才能吃啊?”

雲紗皺了皺眉,她還沒說話呢,就給她定罪了。

她耐住了性子。

“我是來借東西的,等了好一會兒都沒人。”

金雀兒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你是想賴我偷懶嗎?”

雲紗有些無語,心道這樣的情況估計人家有工具也不會借她了,便側身繞過她就要走。

金雀兒正要說什麽,忽然看見桃林中走出來個陌生男子,她登時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了雲紗的胳膊。

“好啊你!你……偷男人!”她冷笑,“我說大中午的偷偷摸摸趁人不在的時候來這裏幹嘛來了,原來是偷情來了,我要告訴我媽去!”

雲紗猝不及防被她抓得生疼,立刻掙脫開。

“別亂說。”

祁洛川忙走了過來,一手還拿着桃膠,尚未開口解釋,金雀兒就怒目喝道:“你又是哪裏來的漢子,看這樣也不是府裏的人,難道是她偷偷放你進來的?”

祁洛川急聲解釋:“在下是個大夫,跟着家師李大夫進府給楊公子診治,因缺一味桃膠入藥,故而讓我來此摘采,不知姑娘誤會了什麽?”

聽見這話,金雀兒怔了怔。

尴尬之下又不願服軟,便找補道:“誰知道你說的真假,算了,這次就饒過你,你快走吧。”

祁洛川拱了拱手,又朝雲紗歉意地點了點頭,便快步離開了。

雲紗也打算離開,金雀兒卻一步踏出張開手攔在她面前。

“你不能走。”

“為什麽?”

“我要檢查一下,你是不是來偷東西的。”

雲紗有些沒了耐心,伸手用蒲扇撥開她。

“你若将我當成小偷,盡管找人去我院裏抓我,我住在……”

她臨時編了個名字:“稻香院。”

“府裏哪有什麽稻香院?”

雲紗指着來時的路:“自己打聽去。”

說罷她将蒲扇舉過頭頂遮陽,走了。

金雀兒跺了跺腳,坐到矮腳凳上自顧生悶氣。

*

祁洛川回了扶光院,穿過滿院的藥香走進了熬藥的小廚房。

“師父。”他道。

李大夫轉身,瞧他正默不作聲地打水清洗采回來的桃膠。

便問:“怎麽了?遇上事了?”

祁洛川微微一頓,苦笑:“是,差點惹上官司說不清了。”

他将事情簡單說了下,嘆了口氣。

“只怕沒有連累那位姑娘才好。”

李大夫搖頭:“大戶人家就是如此,連帶着丫鬟都比別人家氣焰高幾分,能避就避,別給自己惹麻煩。”

他将熬好的藥小心倒進碗裏,放在托盤上。

“送去吧。”

祁洛川點頭,端着藥去了。

才進了拱門,便見四個丫鬟站在主屋門口臉色為難地杵着。

墨竹上前低聲道:“小大夫,公子心情不好,不願我們進去呢,只能麻煩你試試了。”

祁洛川遲疑了下,走進屋內。

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年慵懶地倚靠在床邊,羸弱蒼白,烏發未束,如雪白宣紙上暈開的墨跡。

聽到動靜只微微掀了眼皮。

“滾,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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