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這話很直白,也很刺耳。

雲紗搖搖頭,半句未言,先輕蔑地笑了聲。

原先說話那人道:“你笑什麽?難道春榮兄說得不對?你雲英未嫁,卻不顧禮義廉恥,當衆向男子表白,恐怕也只有商家之女才做得出了。”

春草氣急:“你們胡說八道什麽呢?”

雲紗卻不生氣,反倒按捺住她。

她笑道:“諸位倒是清高,既與王舉人同行,想必都是孔孟子弟了吧?教出了你們這樣的學生,那我真是要替孔夫子孟夫子羞愧了。”

王晖臉色冷冽。

“你滿口胡言什麽?你大字不識,也配說孔孟?”

雲紗嗤道:“翻遍《論語》《孟子》,字裏行間都寫着‘仁義禮智信’幾字,你們當街攔下我一弱女子,上來便劈頭蓋臉的一頓惡言,不知哪一點遵了,且清明踏青允許男女同游既有律法允準,又有傳統背書,我當衆表明心意乃是我個人勇氣,王舉人接不接受與我無關,更與你們無關,我與你們非親非故,你們背後嚼舌根我聽不見倒也罷了,當着我的面卻沒有立場與資格置喙,這只顯得你們心胸狹隘。而幾位又貴為讀書人,将來若進士及第,官場有名,真是一大可悲之事。”

“你——”幾人臉色一變,均有怒色。

王晖更是一甩袖子,怒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1】,孔夫子說的果然不錯,”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雲紗走到馄饨攤位前,倒了碗熱水猝不及防往那群人面前一潑,他們猛然一驚,當即不顧形象地連連後退。

“……你做什麽?!”

除去早已在圍觀的食客,更有路人聽到這邊的動靜湊了過來看起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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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紗雖有些不适應很多人的目光,但相比于她,絕對是這群以讀書人自诩并擁有極強優越感的人更丢臉。

她将碗還給老板,道了個歉,老板笑着擺擺手。

她道:“我是女子,卻不是小人,你們也不是君子,君子義以為上,有勇而無義為亂【2】,當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事呢?”

有人回怼道:“分明是你癡心春榮兄作出醜事在先,反空口白牙地誣賴人?”

雲紗優雅地挽起鬓邊垂落的發絲。

“清明到如今不過月餘,我若癡心王舉人,怎麽嫁作他人婦呢?”

她眼中有着明晃晃的嘲笑,讓幾人臉色難堪起來。

他們竟然沒有注意到她已是婦人打扮了。

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讨論也開始了,幾人臉色沉如水,只得撥開人群走了,那王晖臨走時還怨怒地看了她一眼,大約是結下梁子了。

雲紗拉着春草,低聲:“我們也走吧。”

這一段不過是個插曲,等雲紗在楊府後門下了車時,已經不太在意了。

她懊惱了聲:“早知道不跟他們耗時間了,馄饨都快冷了。”

春草還是緩不過神來,氣得眼發紅。

“我真想打他們一頓出氣!”

雲紗笑了笑:“那你可得好好吃飯,才能快點長高,不然打不過他們的。”

春草以為然:“沒錯!我要努力保護姑娘!”

說着又崇拜道:“不過姑娘好厲害啊,把他們說的啞口無言的,姑娘還說不會吵架呢,明明就很會!”

雲紗笑道:“那是因為有人圍觀,他們做不出當衆吵架的事,不然引經據典什麽的,我也搜刮不出多少墨水來,而且吵文明架和情緒架是不一樣的,後者巴拉巴拉跟機關槍似的輸出,各種詞彙金句冒個不停,遇上那種人我完全就是一敗塗地。”

“原來還有這麽多講究啊?”春草似懂非懂,“姑娘,機關槍是什麽呢?”

雲紗咳了聲,跨過後門的門檻,朝守門的小厮道謝:“小餘,多謝你留門。”

小厮撓撓頭,有些憨厚地笑了下。

雲紗讓春草先回院,自己去一趟扶光院,春草說什麽都不願意,就只好讓她跟着了。

來到院前,院門已關了,唯有兩只燈籠高懸着。

春草小聲道:“公子可能已經睡了,要不要我去敲門?”

雲紗點頭:“去敲一敲,睡了我們就回去。”

敲門聲響了兩下,很快就有腳步聲靠近,有人貼着門問:“誰?”

春草小聲應着:“我們姑娘來了。”

蜜合微微一怔,府裏能稱姑娘的也就那一位了。

她立刻将門開了,側身擠出來。

“聽說姑娘今日出府了,這會兒來是有什麽事嗎?”

雲紗拎了拎手上的馄饨。

“路過馄饨鋪子,覺得好吃,特意給楊白羽帶了一份。”

蜜合猶豫了下,走近她,低聲:“公子今日心情不大好的樣子,這會兒也早睡下了,姑娘可能白來一趟了。”

雲紗眨眼笑。

“不會,小……小公子肯定沒有睡着,你不信去問一聲,就說我來了。”

蜜合遲疑下,還是點了點頭,禮貌道:“請姑娘稍等。”

春草不解:“姑娘為什麽這樣肯定呢?”

雲紗:“因為小狗也想出去玩,出不去才生悶氣的。”

“小狗?”春草剛開口就掩嘴,又忍不住問,“是說公子嗎?”

雲紗笑問:“難道你覺得他不像嗎?”

春草雙手捂住嘴。

她可不敢議論公子。

很快蜜合出來了,後頭還跟着墨竹。

墨竹走近了些,忙道:“公子是還未睡,但姑娘這馄饨還是免了,外頭的食物不幹淨,萬一吃出好歹來,叫夫人知道了,我們都有麻煩,若公子喜歡,吩咐廚房做來就是了。”

雲紗也不反駁,只道:“好,那我自己吃吧。”

但她拎着馄饨跟着墨竹進了院子,墨竹與蜜合對視一眼,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麽,看着雲紗進了屋子。

春草則守在院中等雲紗出來。

蜜合用團扇扇着風,邊打發時間邊與她閑聊:“你們出府了一日,可有發生什麽新鮮事?我可是小半年沒回過家了。”

春草想了想,開始說起米南村的事。

這邊雲紗徑直進了裏屋,卻見楊白羽靠在軟枕上,頭朝裏側安靜歪着,似乎睡着了一樣。

雲紗将馄饨擱在床邊小桌上,用腳輕輕踢了一下腳榻。

“別裝睡了,小狗,看我給你帶禮物來了。”

楊白羽皺了皺眉,緩緩睜眼。

“你才小狗。”

“什麽禮物?”他又問。

雲紗內心忍俊不禁,但面上沒顯露出來。

“晚上吃的什麽?”

“無非尋常膳食。”

“藥吃了嗎?”

“吃的人嘴裏發苦。”楊白羽輕哼了聲,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話語倒有幾分委屈之意。

雲紗坐在床邊,将馄饨打開,已經涼了些,香味不如剛做出來的香,但仍然很勾人食欲。

“吃馄饨嗎?特意給你帶的。”

“特意?”

“當然,我回來時已有些晚了,街上便聞見馄饨香味,忍不住留下來對付了晚膳,沒想到十分合我胃口,我立刻就想到你了。”雲紗表情十二分真誠,“我想欸呀我們家小楊晚上不知道吃的什麽,這麽好吃的馄饨我一定要帶回去給他嘗嘗。”

“我已經吃過了。”

楊白羽修長的手指捏了捏被子一角,揚了揚下巴,不領情,“且我從不吃外頭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帶回去當夜宵啦。”

雲紗故意嘆了口氣,充分表達出惋惜之情,“可憐我為了給你買馄饨,還被人好一頓羞辱呢。”

“羞辱?”小狗的眼神立即專注了起來,“那老板難道不給外帶?”

“那倒不是,是我為了外帶耽擱了一會兒,恰巧遇見了一個人。”

“誰?”

“那個王舉人。”雲紗坐在床邊,垂首摳了摳手,“我清明那日還跟他當衆表白來着,雖然被他拒了,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罷了,他偏要又罵我一頓。”

“他罵你什麽?”

“他罵我不知羞恥,舉止無禮,還說什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之類的話。”

楊白羽忽然充滿期待地問:“我聽說你不識字,那你是不是聽不懂最後那句話他罵你什麽?”

我當然聽得懂,你才不識字。

雲紗心裏翻了個白眼。

但嘴上委委屈屈嘆了口氣:“是啊。”

自己大方就當給小狗一個表現的機會。

楊白羽坐直了身子:“後面還有一句,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說女子和小人一樣難相處,親近他們就不被他們尊敬,疏遠他們又會被他們怨恨。”

雲紗:“哦。”

楊白羽皺眉:“你怎麽這般反應?他可是在罵你。”

雲紗淡定道:“沒事,我罵回去了。”

“你還會罵人?”

雲紗嗤了聲,笑:“怎麽?你也想找罵?”

楊白羽:“……”

他抱臂哼了聲:“看你可憐,好心給你解釋一句罷了。”

“我這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雲紗站起來,垂眸看着他,影子在光下拉長,“你不領情就算了,那我走。”

她說着準備重新去把馄饨收起來。

楊白羽看着她動作,終是沒忍住。

“……我又沒說不吃。”

“你沒說,小狗說的。”

“……”他抿了抿嘴,死不承認,“反正我沒說。”

“你現在要吃,我還不給了,反正我買的,我花了錢,累了一天還巴巴給你送來,你不站在我這邊卻絲毫沒有同情心。”

雲紗挑眉,“楊白羽,我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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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出自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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