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雲紗并沒有直接拿出錢袋,反而拉着春草後退了半步。

裏正擋在她們面前,隔開了王二貴的視線。

“雲娘子把錢暫時交給我了,要拿從我這裏拿,不過先寫文書摁手印,否則你一文錢也別想要。”

王二貴低聲罵了一句,喊道:“什麽破文書,我又不識幾個字,你趕緊寫了我摁就是。”

雲紗道:“你等着,我給你寫。”

她拉着春草轉身進了屋子,顧氏也跟了進去,低聲問她:“真要便宜他半兩啊?這可不是少數。”

雲紗笑了笑:“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顧氏不太明白,雲紗沒再解釋,問她是否可以提供紙筆,她扯着嗓子讓小女兒拿了紙筆過來。

好在裏正平時有些文書的需要,否則一般人家還真沒有文墨工具。

雲紗在偏院的時候閑來也練過毛筆字,但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煉成的,她還是習慣用鵝毛筆,不過現下也不方便,便只能提筆盡量端正的一筆一畫地寫了起來,待擱筆之時,整張紙已被她寫的歪歪扭扭。

顧氏訝異地看了她幾眼,心道人真是不可貌相,都說字如其人,這樣好模樣的小娘子卻寫了一手/狗爬。

她雖不認識多少字,但她平日看丈夫寫,基本審美還是有的。

她這話雖然沒說出口,但眼神已表明了一切了。

雲紗尴尬地耳朵紅了,腳趾緊緊扣着鞋底。

“我先拿出去。”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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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把這印泥拿着,等會兒拿什麽摁手印呢?”顧氏忙提醒。

“哦好。”

雲紗再次尴尬了下,接過印泥,讓春草留在屋內,自己走了出去。

裏正拿着那張文書看了眼,也不禁露出與顧氏同樣的表情,若有若無地看了雲紗一眼,這讓雲紗的尴尬又加深了。

不過裏正什麽也沒說,将文書立在王二貴面前,又從懷裏摸出五貫銅錢,用繩子串好的。

銅錢互相碰撞在一起,發出令人迷醉的聲音。

王二貴的眼神不加掩飾地火熱起來。

他一把扯過文書,看也不看就在印泥沾了沾,十個指頭都摁了個遍。

然後迫不及待地伸手:“這下錢能給我了吧?”

裏正掃了眼他鮮紅的雙手,将五貫錢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王二貴舔了下嘴唇,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跑了,像是被狗追一樣。

“王…王二貴!你要是敢拿錢去賭,你就是徹底找死了!”

裏正跟在後頭走了幾步的喊聲被他遠遠抛在腦後,眼見着他熟練地淌過溪水沒影了。

裏正搖了搖頭,轉身望着雲紗。

雲紗将文書小心折疊起來收好,對着裏正行了個禮。

“多謝您相助。”

裏正嘆息:“……他這樣活不長了。”

雲紗擡頭看了眼天色,雲層遮住了太陽,不刺眼。

“不早了,我和春草這就先進城了,怕晚了城門關了。”她誠懇道,“春草娘親修墳一事還請您和顧娘子多費心了,等中元節時,我會與春草再來祭祀的。”

裏正瞧眼前這小娘子年紀輕輕,雖出身大戶人家卻半點沒有架子,說話行事都十分有禮,不禁心內暗自點頭。

“請小娘子放心,老夫會看着的。”

.

來的時候坐的馬車,回去卻是在村口租的牛車。

牛車慢慢悠悠,反倒比馬車舒服多了,不像那樣颠簸。

春草趴在窗口發呆地望着逐漸遠去的村莊,沉默了一路。

雲紗沒有打擾她,她也在想自己的一些事。

半晌,春草轉身坐好,對她說:“姑娘這次花了好些錢了,姑娘對我太好,春草報答不起。”

說着她聲音開始哽咽,眼眶裏也蓄起了淚水,輕一眨眼,落化作珠子挂在腮邊。

雲紗笑道:“你既是要一直跟着我的,我自然不能看你有麻煩,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你真心待我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春草立即起身就要在車裏跪下,正好車颠了下,春草踉跄,差點撞在了車內壁,好在雲紗及時扶了她一下。

趕車的大叔問了聲:“沒事吧?姑娘們坐穩些,下面的路不太好走。”

雲紗回:“沒事沒事。”

她扶着春草坐好:“我是不是說過,我不喜歡別人跪我?”

春草流淚點頭:“嗯……”

“這雖然是禮節,在其他人面前你可以遵守,但在我面前不必這樣,好麽?”

“好,我都聽姑娘的。”她吸了吸鼻子,保證道。

“這就對了。”雲紗笑笑。

牛車趕在日落之前進了城,速度比馬車慢多了,一路上搖搖晃晃,雲紗被晃得昏昏欲睡,才剛眯上眼,又被颠醒了。

她便在這反覆中被拉扯了一下午。

牛車進了城便停了,趕車的大叔還要急着回去,于是雲紗只好換成馬車回楊家,好在進了城馬車便好租了。

她同春草下了車,雙腳踩在地上的一瞬間,望着來來往往的人流,耳邊叫賣嬉笑怒罵不絕于耳,疲倦感湧了上來,讓她不禁恍惚了片刻。

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她好像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個時代的人。

原身的記憶她逐漸熟悉,但又不足夠熟悉,介于兩者之間時,她恍惚有種置身于清明夢中的錯覺。

“馄饨~新鮮的小馄饨勒~”

“來看看,現宰小羊羔咯~”

“冰糖葫蘆要不要?來一串,就剩幾串了,賣完回家!”

“……”

“姑娘,你怎麽了?”

春草的聲音與那些聲音一樣,由遠及近,好似從夢裏傳到了現實中。

雲紗回過神,長長地吐了口氣。

“沒事。”

“是不是累了?”

“還好。”她揉了揉臉,重振精神,朝她笑,“來都來了,索性把這條街逛一下,剛好那租賃馬車的地方在街尾,走走走……”

好在這裏沒有宵禁,常常日夜燈火通明,相比之下,住在深宅大院的那些人早早就睡下了,反而完全不比外頭的普通百姓,擁有豐富的夜生活。

太陽一落山,勾欄瓦舍就會張燈結彩,戲子在臺上咿咿呀呀的開唱,婉轉悠揚的唱詞随風鑽到每一個角落。

還有變戲法的,耍把式的,耍猴耍蛇的,讓人眼花缭亂,各種小食更不必說,數不勝數。

雲紗慢悠悠走在街面上,朦胧的夜色與昏暗的燈光反倒讓她生出安全感,行人的容顏好似籠在煙裏霧裏,非要到近前才能看清,若在遠處乍一看,竟有些像現代的小吃街。

“老板,馄饨怎麽賣?”她停下來,笑吟吟問。

老板打眼一瞧,燈籠下立着個美人,不由生出好感。

開起了玩笑:“喲,我晃眼以為是仙女下凡來了呢,還想仙女原來也吃我們家的馄饨啊,可見我們家的馄饨就是香。”

雲紗笑道:“我雖不是仙女,但也是被你家的馄饨勾着來的。”

她指了指挂在一旁的幡:“香飄十裏,并無虛言吶。”

老板樂道:“小娘子倒是個妙人,且坐一會兒,兩碗馄饨很快上來。”

春草本有些局促,雲紗拉着她坐下,同她閑聊了會兒她也就放松了下來。

“姑娘,咱們真要在這兒吃嗎?”她小聲問。

“怎麽了?”雲紗同樣小聲反問。

“我怕被楊夫人知道了,要怪姑娘失了禮數呢。”

“不過吃碗馄饨而已,失什麽禮數。”雲紗不在意地笑笑,“知州大人不也吃路邊攤嗎?”

“真的啊?”春草驚呆。

“對啊,應該是有這麽回事。”

雲紗搜刮着自己原身的記憶,隐約聽雲海同別人聊天時提過那麽一嘴。

很快馄饨上來了。

“二位小娘子慢用。”老板道。

香味直直鑽入人的五髒六腑,實在誘人。

雲紗深吸了口氣,用瓷勺舀了口湯喝,鮮美可口,讓她食欲大增。

“真好吃。”春草忍不住說。

“我也覺得。”雲紗說着朝老板喊道,“老板,請問一下,您這馄饨可以外帶嗎?”

“當然可以,您家住哪兒,我差小子給您送去。”

“不了,我自己提回去就好。”

雲紗見春草不解,便解釋道,“這馄饨好吃,又容易消化,帶一份回去給楊白羽嘗嘗。”

春草睜圓了眼:“公子這會兒肯定吃過晚膳了吧,而且他會吃我們在外面買的東西嗎?”

“管他呢,他不吃我們就當夜宵。”

等雲紗春草吃完付了錢,提着打包好的馄饨欲走時,忽迎面來了三四個人,看樣子也是朝馄饨鋪這邊過來。

她本沒在意,下意識站到一旁讓了路。

不料其中一人看了她幾眼,從她身邊路過竟又退了回來。

“啧,這不是雲家四姑娘嗎?”

他這話讓雲紗微怔了下,轉頭看他。

那些人紛紛站住了腳,朝她看來,先前說話那人擁着一人笑道:“春榮兄,這不是清明那日當衆向你表白心意的雲家姑娘嗎?”

這話雲紗聽得真切,再仔細一看,竟也從原身記憶中辨認出那站在人群中間的人來。

王晖,字春榮,正是原身當衆表白的王舉人,讓她一不小心成了良州城的笑話。

甚至在雲家也是幾次為了他要死要活的,最後真吊死了,才讓她穿了過來。

真是緣分吶。

雲紗感慨。

那王晖聽了幾位同窗好友的調侃,反有些愠色。

“不過一不知羞恥,舉止無禮的商女罷了,與王某絕無半點關系,此玩笑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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