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哦,我……住習慣了。”
“那随便你吧,你這人很古怪,有時候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麽。”
墨竹說着頓了下,“不過我不讨厭你。”
雲紗笑了:“那我謝謝你。”
*
日子總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七月,天氣熱到了極點。
自從入伏以來,幾乎沒有下過雨,好在扶光院經常會送來冰,讓雲紗得以在良州的夏天有喘息之機。
不過她偶爾會聽廚房管事和後門小厮小餘提起良州的旱情。
良州地處南方,夏季本該多雨,可今年除了在剛入夏時下了幾場雨,之後幾乎沒再下過,莊稼受了很大的影響。
良州緊挨着瀾江,屬于臨朝最大的江——源江的支流,從瀾江分化而出的河道四通八達,水系孜孜不倦地灌溉着良州的良田。
由于入夏來高溫無雨,瀾江有些淺的地方甚至幹的露出了河床,引水入田也格外艱難了起來。
稻子這種作物很嬌弱,溫度超過臨界值,就會大面積減産,且其根系泡在水中,水被烈日長時間照射着,溫度降不下來,很容易“煮死”根系,所以為了降溫,就需要不斷引入活水,才能勉強保證稻子健康地抽穗楊花。
可瀾江水位降低了很多,這便導致引水成了一大難事。
瀾江長度有一千多公裏,沿岸灌溉了許多農田,但有些區域是官府明令禁止不允許挖渠引水的,以免引起堤壩不穩,在夏季多雨時形成洪澇,淹沒良田。
今年為了引水一事,有不少人偷偷的挖渠,官府已抓了好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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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抓人也不頂用,農民們心疼莊稼,也舍不得看幾十上百畝的稻子就這麽枯死在田裏,于是铤而走險的人不在少數。
良州,汝州,真州,陳州,蔡州還有孟州,這六州隸屬于穎昌府管轄,穎昌府地界旱情已經是相對沒那麽嚴重的,隔壁的襄陽府比穎昌府地界更大,歷來也是水稻種植大區,今年深受旱情影響,聽說州府大人已準備向朝廷遞折子申請延稅減稅了。
雲家是良州最大的糧商,良州四分之一的良田都是雲家的,逢上這次旱情,免不了蒙受巨大的損失。
不過雲紗自從被嫁入楊家,就再也沒回過雲家,也從沒有人來看過她。
但今日,晌午剛過,就有丫鬟來告訴雲紗,說有人找她。
“誰?”雲紗用芭蕉扇遮陽,費力眯眼看着眼前的小丫頭。
這小丫頭她認識,之前就是她給送的紗帳和指了桃林的方向。
蘭兒道:“她說是姑娘的娘家人,羅媽媽讓我來問姑娘一聲,若認識就将人引進來,若不認識,就打發她走了。”
娘家人?
雲家?
雲紗想了下:“你等一下,我跟你出去見。”
不知道是誰來了,她不想把人帶進自己的小院。
她跟春草說了聲,用芭蕉扇遮着太陽跟着蘭兒從側門出,見到了廊下等着的婦人。
婦人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保養甚好,容貌嬌美,只是不知是否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她此刻站在門口的蔭處歇息時,汩汩流淌的汗水使得她看起來異常狼狽,風韻也減了五分,徒有美貌,卻無氣質。
張姨娘,果然是她。
雲紗皺了皺眉,雖她繼承了原身的記憶,但對張姨娘是沒有什麽感情的,她為了銀子可以毫不猶豫将自己的親生女兒嫁出去沖喜,可見一顆真心也捧不出幾瓣。
“四姑娘!哎喲……我的四姑娘!”
張姨娘一見她就好似見到了親人,上來就拉着她嚎,汗水從她臉上流下來,将她妝容花的亂七八糟,有幾分滑稽的樣子。
見門後有幾個丫鬟婆子在看熱鬧,她便領着張姨娘往外走。
張姨娘緊緊攥住她,腳下生了根。
悄聲問:“你是不是在府上過得不怎麽樣?我看那些下人很沒眼力見的樣子,是不是楊夫人給你氣受了?不讓你當正頭娘子?”
她手心汗涔涔的,握着雲紗的手甚至有些滑溜黏膩感。
雲紗皺了皺眉,手縮了回來,在裙子上蹭了蹭。
“姨娘,這附近街上有家茶飲鋪子,有什麽話我們去說,站在這兒實在太熱了些。”
張姨娘踮起腳往門後瞅了眼,瞥見幾雙眼在往外瞧,便有些不屑地哼了幾聲,跟着雲紗去了茶飲鋪子。
兩人在避光的窗邊坐下來,雲紗招呼要了兩杯楊梅冰沙。
茶飲上得很快,很快兩碗冒着冷氣的冰沙就擺在了二人面前。
雲紗舀了一勺放入口中,這才問:“找我什麽事?”
張姨娘用帕子擦擦汗,也大口吃了冰沙,被冰得顫了顫。
“四姑娘,你嫁入楊府之後,怎麽一次不回來看看我?還要我冒着暑熱來找你,你可真沒良心,我好歹也是你親娘,你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如今你撿了高枝飛了,難道就把我忘了不成?”
雲紗嘆了口氣。
“你開什麽玩笑?你當初和柳姨娘收了楊家的銀子把我嫁進去沖喜,這會子卻說我撿高枝?”
張姨娘瞬間變了臉色,啐了口。
“那個賤人!——就給了我五十兩銀子!真是吃了煤炭,黑了良心!”
“那她總共拿了多少你知道嗎?”
“楊家一共給了一千兩呢!”張姨娘氣得不行,“她自己獨吞了八百兩,又拿一百五十兩去孝敬太太去了,就給我五十兩,呸,遭了瘟的賤人!”
如果雲紗沒記錯的話,楊家一共給了兩千兩。
看來柳姨娘胃口不小,連總數都要故意混淆。
她故作淡定地問:“你就沒找她要說法?”
“我當然找她要說法了,可這事怎麽說?這個賤人她偏不承認,就說沒這回事,我再問就明晃晃地問我是不是賣女兒,那我哪能承認呢?我去找太太,偏她收了賤人的好處,一再拿身子不好推脫不見我,一轉眼都好幾個月了,我的錢還是沒要回來呢。”
張姨娘說着委屈萬分,甚至紅了眼圈,“我連告官都告不了,你說我在雲家這過的什麽日子啊。”
她說得真情實感,可惜雲紗只覺得可笑。
她問:“那你這回來找我是做什麽?指望我幫你要錢?”
張姨娘瞪她。
“你好歹是我親生的姑娘,我就不能單純來看看你?”
雲紗指了指外面炎熱的幾乎起火的天。
“看我何必在這個時辰來。”
張姨娘有些不高興。
“那不管怎麽時辰,我都是來看你嘛,你親娘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你有個好夫家,就不能幫幫我?”
“我怎麽幫你,難不成還回去找柳姨娘對峙?”
“楊家這樣的潑天富貴,你在楊家就沒撈到一點好處?”張姨娘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就算你嫁進來不是正頭娘子,可楊家這小病秧子又沒有其他妾室,你還不是頭一個嗎?你随便賣賣可憐,那楊夫人指頭縫裏漏一點出來,就夠你我花了。”
雲紗低頭吃着冰沙,內心和冰沙一樣冰冰涼涼的。
那是原身記憶帶給她的直觀感受。
“我一個月就三兩銀子月錢,你找錯人了。”
“這楊家怎麽這麽小氣。”
張姨娘嘀咕了聲,“我的月錢都不止三兩了。”
她湊近了盯着雲紗:“四姑娘,你實話跟我說,你就沒其他銀子進賬了?不是你故意跟我裝窮吧?就為了我讓你嫁進楊家這事你跟我生氣?”
雲紗看了她一眼,懶得說話。
張姨娘有些着急了,忙道:“我當初都跟你說好了呀,你嫁進去,等病秧子一死,你就是楊家的遺孀,一定是有頭臉的,就算你沒有兒子楊家也不會苛待你的,當然最好就是你抓緊機會懷上,到時候生出個兒子來,楊家這座金山有一半都是你的。”
她越說越激動,自己給自己畫了一張大餅,開始展望起了美好的未來。
“如果楊白羽沒了,那楊夫人未必留在良州,聽說春熙樓在京城的産業更大,她若去了京城那更好,你就找個托辭留在良州,楊家這大宅子都是你一個人的,到時候你再把我接過來,咱娘倆下半生的好日子就來了,我就再也不用在雲家受那個賤人的氣了!”
雲紗将冰沙吃完,笑了幾聲。
只是這笑聲不含感情,倒讓張姨娘聽出幾分譏諷。
“四姑娘,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張姨娘臉色一沉,“我跟你說了這麽多,你倒好,一句話不說,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性子,怎麽嫁了人就好似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雲紗望着她道:“你歇了這些心思吧,我早晚是要離開楊家的,最多明年就走了。”
“什麽?!”
張姨娘愕然,猛地站了起來,“什麽意思?”
她的喊聲引來了其他食客的視線,她立即臉色難看地又坐了下來,放低了聲音:“你腦子進水了不成?為什麽好端端地要離開楊家?你難道不知道楊家多有錢?”
雲紗聳了聳肩。
“楊夫人買我只是為了給楊白羽沖喜,如今楊白羽不再病危,她自然是要讓我和離讓位的,你想算計楊家,未免想法太天真了些,楊夫人是能獨自經營春熙樓的人,她還看不穿這些小把戲?”
張姨娘愣了半晌,忍不住掩面哭起來。
“我真是好苦的命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