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 49 章

見楊白羽不理他,梁程也有些無趣。

他搖着扇子,奚落:“你知道為什麽你從小沒朋友嗎?就是因為你太沉悶。”

楊白羽眼皮微掀。

“你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大還沒姑娘喜歡你嗎?就是因為你太聒噪。”

“你說什麽呢?誰沒有姑娘喜歡了?我……我在京城的時候,那花月樓,怡紅院,秦雲閣,哪家的頭牌姑娘不知道我?”梁程跳腳,“你沒去過京城,說了你也不懂。”

楊白羽不語。

梁程道:“那也難怪,你這身嬌體弱的估計堅持不到京城,別半路上就出個好歹。”

楊白羽看向他。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你怎麽在雲紗面前不會這麽兇神惡煞呢?這會兒倒是跟我頂嘴一身的勁。”

梁程扇子一收,恍然,“我知道了,你故意在她面前裝作容易被我欺負的樣子,她才會幫你罵我對不對?楊白羽,你真是奸詐狡猾之人。”

楊白羽将輪椅轉向,朝長廊另一頭而去。

梁程緊追幾步。

“喂,鄧園提供的午膳在那邊,你真不吃?”

楊白羽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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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程氣道:“拉倒,我自己去。”

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轉個彎再穿過垂花拱門,拿起牆邊放的幾把桐油傘中的一把,很快不見了身影。

楊白羽則轉了個彎停在了長廊一端的入口處,那裏需要下幾節臺階,他沒辦法一個人辦到這樣的事。

鄧園入園需要請帖,所以客人所帶侍女小厮等皆不能入內,園中自有安排的侍女随處候立,可以及時給客人提供幫助。

見楊白羽的輪椅停在臺階上,不遠處便有侍女小跑過來。

“這位公子,需要幫忙嗎?”

楊白羽垂了垂眸。

“不需要。”

“已到了午膳的時辰,公子可用過了?奴婢可以推您過去。”

“不需要。”

侍女神情有些讪讪,便沒再說話,到一邊去了。

楊白羽獨自縮在長廊一隅,涼風夾着水汽時而拂過,洇濕了他的發絲,有些涼意。

過了一會兒,他攤開右手,手心躺着一顆大白兔奶糖。

他慢慢剝掉糖衣,将奶糖放在嘴裏。

不知道雲紗午膳吃的什麽。

-

雲紗覺得自己今天真不應該出門,或許天氣預報和黃歷她總該看一個,至少也不會這麽狼狽。

她撐着傘跟在嚴永盛後面走,硬是走了一個小時。

好在天上只下雨不打雷,不過這雨也是下了蠻久的,雖然不算特別大,但壞在有風,一旦有風,就給傘造成了很大的阻力,不但舉步維艱,還遮不住飄落的雨絲,等她堪堪停在衙門門口時,渾身上下早已濕透。

腹中的饑餓感提醒她,她中午還沒來得及吃飯,卻走了一個小時的路,腳已經酸脹得不行了,如果沒有感覺錯的話,她的右腳小腳趾和左腳後腳跟分別磨出了一個水泡。

确實有些諸事不順。

譚氏是走慣了路的,每次進城有條件的或借或租個牛車驢車,但多數情況下都是靠走的,走一上午進城完全是常有的事。

所以走半個時辰到衙門,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事,而且她中午溜進風月樓堵雲紗之前,也吃過餅充饑了。

嚴永盛對二人道:“在門口稍微等一會兒,叫你們進去再進去。”

譚氏與雲紗大眼瞪小眼,譚氏哼了聲,冷笑:“你等着吧,我不信地契還能歸你,就算春草是你丫頭,那春草也是我嫡親的侄女,你沒道理拿她的田産。”

雲紗沒精力跟她吵架,她只想趕緊結束這邊的事早些回去,去風月樓之前她跟楊白羽說,她會去鄧園外等他,如他這般性子應當是往心裏去了的,若她沒去,他應該會很失望吧。

也不知那梁程的小厮有沒有把話帶到。

她朝另一個小厮招了招手,他走進了些。

“姑娘有什麽吩咐?”

“你也辛苦了,中午想必沒來得及用膳吧。”

雲紗從腰間荷包摸出十文錢給他,“去買點什麽吃吧。”

小厮接過,有些愣:“那姑娘呢?”

“如果有什麽餅之類的,你可以給我捎一個回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厮忙拿着錢走了。

不過雲紗還未等到他拿着餅回來,就被喊去衙門裏了,小厮回來時被攔在外面進不去,無法只能在外面幹等着。

這是雲紗第一次走進州衙,不算大,但還蠻威嚴。

在原身的記憶裏,也沒有進州衙的經驗,如果州衙算是市公安局的話,那對于雲紗兩世來說,依然是第一次。

她有些忐忑地站在堂下,看得出來譚氏比她還要緊張,她更沒有進過這種地方,在她的意識裏,這就是個讓人伸冤喊冤的地方。

雲紗深呼吸了兩次就不怎麽緊張了。

很快一位身着官服,面有長髯的中年男子從後堂走了出來,譚氏跪下便拜了起來:“州府大人,青天大老爺吶……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雲紗怔了下,只是彎腰行了個禮。

嚴永盛的聲音響起。

“不要胡喊,這不是州府大人,這是縣丞趙大人,州府大人日理萬機,就你們這點小事,也見不着州府大人。”

雲紗擡起頭,見嚴永盛不知何時也換了衣服,大約是之前的長袍濕了,穿在身上不舒服。

只見他在公堂一側坐下來,面前鋪紙,手中提筆。

然後對趙大人說:“大人,此二人是卑職臨時起意帶回衙門受理的,所以還未有訴狀,我是否需要現寫一份?”

趙縣丞有些漫不經心地落座。

“我先問吧,邊問師爺邊寫就是。”

“好的。”嚴永盛點頭。

雲紗有些訝異,這滿臉絡腮胡的嚴永盛,竟是個師爺,她屬實沒有料到,原以為他是個班頭牢頭之類的呢,果然人不可貌相,怪不得他那麽會寫文書。

啪——

趙縣丞拍了驚堂木。

譚氏與雲紗俱是一驚,齊齊望向主位之人。

趙縣丞沉聲道:“堂下二人,有何糾紛,一一說來,若虛言诓瞞或惡意诋毀者,領二十板子,可知曉了?”

雲紗垂首:“是。”

譚氏大驚,忙道:“大人,我可沒有說假話啊,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我男人,還有我弟我侄子……”

“閉嘴!”

趙縣丞沒好氣:“本官還不知何事呢,你就吵吵嚷嚷的,現在開始陳述你們二人身份戶籍和糾紛細節,由嚴師爺記錄在案,若有假話,定打不饒!從你開始,一方陳述時,另一方不可打斷不可插嘴。”

他指了指雲紗。

雲紗松了口氣,開始冷靜清晰地說起整件事。

*

“春榮兄,方才那篇文章寫得真是精彩啊,許久未見這樣絕妙的佳作了!”

“沒錯,連鄧老爺也是贊不絕口,可不厲害嘛!”

“看來就等會試,春榮兄去那京城一鳴驚人了!到時候衣錦還鄉,可別忘了咱們的同窗之誼啊!”

“哈哈哈哈……哪裏的話,現在還為時尚早,說不定諸位兄臺比我厲害,到時候反倒是我求各位兄臺提攜了。”

這些話由遠及近灌入楊白羽耳中,他擡起眸子左邊看,見一行人正打着傘穿過庭院走來,說說笑笑,當中那人一臉得意的樣子。

幾人上了臺階,見門口一膚色蒼白的羸弱少年,坐于輪椅之上,不由有些訝異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很快,他們也不在意,自顧收了傘。

王晖收傘的時候動作不知有意無意,稍微大了些,傘面上的水珠飛濺,落在楊白羽身上臉上。

他蹙起眉,盯着他。

王晖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沒注意,不如這樣,這位小公子,您告訴我家住在哪兒,我賠您一套衣服就是。”

“春榮兄,你這是做什麽?不就是幾滴雨水嗎?誰還在意這個,你說呢,小兄弟?”

“就是,要不是他坐在這兒擋人的去路,也不會濺在他身上。”

“……”

楊白羽眼神微冷。

“我的衣服,你賠不起。”

王晖臉色微沉,又扯了點笑。

“不過一套衣服而已,楊二公子如此盛氣淩人,有些過了吧?”

楊二公子……

在場的其他人怔了怔,忽然望了眼,竊竊私語起來。

“是那個三四歲就名動良州的神童?”

“嗤,什麽神童,傷仲永罷了。”

“話不能這麽說,那篇《良禾賦》你我四歲時能寫得出來?”

“那倒也是,我四歲字都沒認識幾個呢……”

“那又怎麽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也沒聽說這位神童再有什麽文章詩作,可見天縱奇才畢竟罕見。”

文人之間的名氣總是通過文章詩作等流傳開來的。

當年楊白羽三歲就會寫詩做文章,着實讓楊文大大長了臉,以楊家本身在良州的名氣,楊白羽“天才”“神童”的名頭就輕易傳遍了良州。

楊文與《傷仲永》那位父親差不多,外出赴宴也時常帶着小楊白羽,不過誰也沒想到他五歲時會有那場意外,從此性子大變,連說話都很少,遑論什麽寫文作詩。

當年王晖這批人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少年,正值意氣風發,誰也不服誰的時候,突然出現個三四歲的小娃娃壓在他們頭上,他們當然不爽,便要了這位“神童”的詩作文章來傳閱批判。

其他詩作倒還好,唯有一篇《良禾賦》寫得甚妙,以他的年紀,确實無甚可指摘的。

後來楊白羽不再出現在衆人視野中,原先幾年常有議論猜測的,或惋惜或奚落,随着時間過去,也漸漸不再被人提起,仿佛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可如今這傳說中的主人公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倒讓這群人不禁生出些奇幻之感。

楊白羽搭在雙腿上的手微微蜷起,盯着王晖,嗓音冷淡。

“我不過說實話而已,王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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