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第 70 章
雲紗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說實話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她從沒有将她與楊白羽的婚約放在心上過。
但他是當真了的。
她與他不一樣,她是突然闖進這個世界,被“安排”了一個夫君,這對她來說像一場戲劇。
而對楊白羽來說,這是最真實的生活。
雲紗趕了一下蚊子,自然地挪開視線,反問道:“你希望我怎麽說?”
楊白羽道:“雲紗,你坐到床上來吧,好多蚊子。”
雲紗怔了下,笑道:“這是我的床欸。”
她脫去鞋子,坐到床上,趕緊将蚊帳放好。
褲腿自然往上收縮,露出了有些腫脹的小腿。
楊白羽立刻注意到了。
“怎麽回事?”
“螞蟥咬的。”雲紗不太在意,“祁大夫已經給我藥草了,我還沒敷,等會兒睡覺的時候敷。”
楊白羽輕輕碰了碰她傷口周圍,像一片羽毛掃過她的肌膚。
“疼嗎?”他問。
“不怎麽疼,有點點癢。”
雲紗看了看,“主要是比較吓人,我從田裏插秧上來看見螞蟥趴在我腿上的時候,我直接吓哭了,當時好多人,可丢人了。”
“你自己下田插秧的嗎?”
“對呀。”
“為什麽不叫別人去做呢?”
雲紗托着腮認真道:“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啊,能做的事就自己去做,何況插秧是為了種稻,種稻是為了收米,收米是為了吃飯,如果這世上沒有人種稻子,那所有人都要餓死了,所以種稻子是很辛苦卻很偉大的事。”
楊白羽也認真問:“你很喜歡做這樣的事嗎?”
在楊府的時候,雲紗就在院子裏自己種菜了。
雲紗想了想:“算是喜歡吧……其實我有時候會想,人存在這世上的意義是什麽,我給我自己的答案就是想要通過什麽證明自己,留下屬于我的價值,無論什麽方面的,所以自然願意去做我擅長做的事。”
“種菜對我來說算是愛好,種得好不好其實不怎麽重要,但種水稻對我來說算是事業,我的老師曾跟我們說,我們将來要從事的并不是一份單純的工作,而是造福萬民的功德,那會兒我們都覺得很好笑,因為我們覺得自己遠達不到這樣的格局,有些人選這個專業甚至只是調劑進來的,真正喜歡這個并且畢業以後繼續從事相關研究的人是很少的,這個行業有一眼就能看見的天花板……”
雲紗說着,一擡頭發現楊白羽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才忽然發現自顧說着卻沒有管楊白羽聽沒聽懂。
“抱歉,我說過頭了。”
“我有些雖聽不懂,卻明白你的意思,也很喜歡聽你說話。”
楊白羽說,“正因為這件事很辛苦,所以熱愛的人才少是嗎?”
“是啊,辛苦的事總是高付出而低回報的,只有真正熱愛的人才能堅持下去。”雲紗輕聲道,“原先在我的世界,少我一個不是損失,可我忽然到了這裏,我發覺我的作用被放大了,其實這只是我的自我認知,因為沒有人知道并且強迫我去做,但我莫名就覺得有一份責任落在了我身上,可我能力很弱,我只能盡力去試試。”
“你能明白嗎?”她頓了頓。
楊白羽認真點頭:“能明白的。”
雲紗笑:“真的假的,我覺得我說的話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很容易理解。”
“意會即可,雲紗,你是個很善良的人,你心裏裝着天下百姓。”
雲紗笑道:“你一下拔高了我的格局,我可不敢承受。”
楊白羽忽然拉住她的手,眸子亮晶晶的。
“那我跟你一起承受。”
雲紗微怔。
眼前少年真摯的眼神,微涼的手溫,讓她有一瞬間觸電的感覺。
“你要怎麽跟我一起承受啊?”
她笑着,試圖抽回手,但楊白羽沒放開她。
“雲紗,我想參加科考。”
這話他說得極認真,一字一頓,仿佛是在鄭重許一個承諾。
雲紗怔然。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楊白羽放開她的手,慢慢将自己褲腳卷起來,露出好幾處淤青。
“這是怎麽回事?”雲紗忙問。
“好幾次我想試試站起來,但都沒有做到。”
楊白羽垂眸,眼尾暈染出微紅,“跌在地上,有一點疼。”
雲紗內心有極大的震動。
她沒想到楊白羽會突破心裏那道坎,開始努力自我救贖了。
她眼眶立刻紅了。
笑道:“我們家小羽真得很棒。”
“雲紗。”
小狗委屈,“可是我都沒有做到。”
“不要緊,慢慢來,一定可以的。”
楊白羽望着她,輕輕伸出手臂:“雲紗,可以抱一下嗎?”
雲紗湊近了些。
楊白羽輕輕抱住她,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如墨的青絲垂下來,冰冰涼涼地貼着雲紗的脖頸。
“雲紗,我真的很想你。”他聲音低低的,像是夢呓。
雲紗沒有回答。
楊白羽低聲道:“梁程說,你會更喜歡一個健全之人,可以幫你,護你,照顧你,而不是像我一樣,反而可能成為你的累贅。”
雲紗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一絲哽咽。
她嘆了口氣。
“怎麽會呢,你從不是累贅,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是最放松的時候,所以我才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你了,因為我知道你會信我。”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你以後會嫁給別人嗎?”
雲紗笑道:“你考慮的太遙遠了,我自己都沒想過嫁人的事,至于你說什麽健全之人,別聽梁程這個人胡說八道,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楊白羽道:“我會努力的。”
“努力什麽?”
“讓你願意嫁給我。”
雲紗莞爾:“其實我們現在還有合法的夫妻關系。”
“不一樣,你那時并不情願嫁給我,而我在昏睡,人事不知,也沒有拜堂。”
楊白羽十分認真地望着她,“雲紗,我希望你是真正願意嫁給我。”
雲紗玩笑道:“那我可不敢保證,萬一有很多人喜歡我,我看上別人了呢。”
楊白羽抿了抿唇,略有些委屈,像一只耷拉着腦袋的小狗。
“好啦好啦,快睡吧,也不早了。”
雲紗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解開紗帳下床,“我先回去睡覺了。”
她穿好鞋打算出去時,楊白羽喊住她。
她回頭看他,他以打電話的手勢朝她笑:“滴滴滴——雲紗,好夢安眠。”
雲紗也笑了下,比起手勢。
“收到。”
她關好門出去時,隐約聽見院子裏有什麽動靜,便拉開門瞧了瞧,卻見梁程在廊下踱步。
她無語地探頭問。
“……你在幹什麽?夢游?”
梁程沒好氣。
“蚊子都咬死了,睡都睡不着,我倒寧願夢游一會兒。”
雲紗走出去,抱臂淺笑:“那你就打算這麽走一晚上?”
“我寧願走一晚上,也不願意讓蚊子咬!”
雲紗正要說什麽,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在夜色中突兀至極,仿佛密集的雨點敲打窗棂。
又來了。
雲紗心跳加速。
這兩天她要被敲門聲搞得PTSD了。
梁程也吓了一跳:“什麽人?”
小狼在屋內叫着,雲紗推開門縫讓它出來了,免得吵到楊白羽和春草。
“別開。”
雲紗語氣微冷,“有人裝神弄鬼地吓我呢。”
敲門聲響了一陣,又戛然而止,好似音樂的休止符。
敲門聲一停,小狼就不叫了。
萬籁俱寂,唯有風聲呼嘯。
氛圍感倒是拿捏到位了。
若不是雲紗确定了是有人搗鬼,還真有些滲人。
她擡手示意梁程盯着圍牆看。
他眉心一跳,見圍牆上似有人影快速飄過。
“看見了嗎?”她低聲問。
“什麽玩意兒?”
梁程皺了皺眉,環顧了下,從廊下找了根晾衣服的竹竿,悄然走到圍牆下。
等那人影再次飄過的時候,他眼疾手快用竹竿狠狠一敲,那人影猛地飄落了下來。
圍牆外面的人似乎受到了驚吓,腳步聲匆匆遠去。
他用竹竿挑起那物,扔在廊下光亮處。
是一件衣服。
雲紗垂首辨認了一番,果然是譚氏穿的衣服。
不是她記性好,而是譚氏在小王村那次和第二次去官府時,都穿的這件衣服,灰色粗布交領,洗的發白,袖口和下擺都有明顯的磨損,顯然穿了很久了。
梁程不理解。
“那人幹什麽呢?怎麽拿一件衣服吓人?”
雲紗道:“因為這衣服的主人已經死了。”
梁程愣了下,後退幾步,嫌棄道:“真是晦氣!”
“是你的仇人?”他問。
“是隔壁成譚村的人,我與她因為春草的事有些摩擦,算不上仇人,人也是自己吊死的,據說是因為米行不收她家的稻子,跟我沒關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吓我。”
“或許是為了敲詐你。”梁程下了結論。
“敲詐倒好,就怕還有別的目的。”
“你不怕嗎?”
“還好,你今晚反擊了那一下,或許明晚他不會再來了。”
雲紗瞥了他一眼,轉身進屋給他拿了一把芭蕉扇,“給,趕趕蚊子,早點睡吧,将就一晚,明日早些走就不用晚上喂蚊子了。”
梁程拿着芭蕉扇有些發怔。
這與他的形象不太相符,他可是潇灑的梁家少爺。
雲紗可不管他想什麽,她轉身喚了小狼進屋,将門關上,進裏屋去了。
睡前将三七搗碎敷在了傷口處,第二日起來果真消腫了不少。
她一打開堂屋的門,梁程就頂着碩大的黑眼圈,充滿怨念的站在門外。
“我想起來了,那成譚村的是不是叫王大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