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溫灼瑾到前院時,其他人已經準備好,就等她了。

從軟轎下來,溫灼瑾便看到了一張中年男子的臉,長相還算周正,只是有些發福,面上帶着慈和的笑。

“阿灼,身體可好?今趕路有些辛苦了。”男子溫聲說。

“還好,多謝父親關心。”溫灼瑾低聲說了句,手按在了蓋住臉頰的項帕上輕咳了聲。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溫灼瑾的父親,靖安侯溫鳴鶴。

“外面冷,快扶大小姐上馬車,裏面有炭爐。”溫鳴鶴關切的說,一旁的紫茸忙扶着溫灼瑾去馬車上。

溫灼瑾在沁芳軒是被寵着的,在外面也不例外。

一進馬車,侯夫人和她生的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大少爺都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

“今天冷的很,給你備了手爐,莫凍壞了。”侯夫人看着溫灼瑾落座臉上帶着親和的笑,眼裏還有一絲小心翼翼。

“多謝夫人。”溫灼瑾禮貌回應,蓋住臉的項帕并未拉下來,又輕咳幾聲,獲得了侯夫人的關切問話,看起來母慈女孝,一派和諧。

旁人若是不知內情,恐怕會以為侯夫人是溫灼瑾的親生母親。

比溫灼瑾小了一歲的侯府二小姐溫姵姝瞧着神色有異,眸子裏似有怨念,被侯夫人暗暗瞪了眼,很快眼睫垂下,手底下糾着帕子,仿佛和那帕子有仇一般。

溫灼瑾餘光瞥見,也當沒看見。

舅舅昌遠伯雖然爵位不高,但是官運還不錯,如今官居三品禦史大夫,有監察百官的職責,很可能就是下任丞相。

不論是靖安侯還是侯夫人都畏他三分,自然對溫灼瑾也極為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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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大樹好乘涼,論跡不論心。

溫灼瑾樂得自在。

侯夫人長的嬌柔,說話輕聲細語,雖不是真心,倒也不讨厭。

應付了幾句,很快馬車啓動,周圍的聲音才停下來。

馬車內封閉,聚了好幾個人的氣味兒,并不好聞,溫灼瑾手捧着鎏金香囊聞了聞,才舒服了點,之後被搖晃了幾下,本就困的很,靠在馬車壁上很快便睡着了。

侯夫人拿了個薄毯子給溫灼瑾蓋在外面。

“娘,到底誰才是親生的?最好的狐裘給了她,還要……”二小姐溫姵姝擡眼不滿的嘟囔了句,話未說完,被侯夫人蹙眉嚴厲的盯着,噤聲不敢再言語。

“今祈福,茲事體大,莫要妄言。你長姐身子弱,要多照顧她。你們都要記着。”侯夫人慢聲說,掃視幾個兒女。

幾個小的沒再多說什麽,車廂裏一時靜默,只聽到外面的車輪聲,和呼呼風聲。

馬車趕在城門大開時,排隊出城。

各式樣的馬車,随行的仆從、衛隊不懼風雪,一個接一個的趕往西郊玄女山上的天玄宮。

快辰時時,天光漸漸亮起。

馬車到了通向天玄宮的石階前都停了下來,溫灼瑾被叫醒,和其餘人一起下馬車。

刺骨寒風凜冽,皚皚白雪中,有一條清晰的石階,人潮湧動,直通鑲嵌在銀白色山間的天玄宮。

遠看紅牆高聳,黑瓦如黛,袅袅煙霧中如天上宮闕,讓人心生敬畏。

溫灼瑾暗暗吐了口氣,再次想了想粉面羞,這才有了爬階梯的動力。

鮮少出門的貴婦小姐們,平裏嬌嬌弱弱,此時如同商量好似的,穿着厚重的冬衣步行拾階而上。

沒走多遠,溫灼瑾便聽到了粗重的呼吸聲,看看左右,包括嬌弱的侯夫人,和平裏以大家閨秀标準嬌養的二妹妹三妹妹,都累的氣喘籲籲了,卻都還在堅持往上走。

似乎被某種力量在牽引着,望着近在眼前的天玄宮眼神執着又帶着一絲興奮。

前後左右,莫不是複制粘貼一樣。

不理解,但尊重。

溫灼瑾垂下眼,袖子下的手把玩兒着鎏金香囊,慢悠悠的随着大流走,不超前也不落後。

或許是人太多了,熱氣蒸騰,雪落下來便化成了水。

及至天玄宮門口時,不少人外罩的披風都已經了。

排隊進去時,溫灼瑾随行的丫鬟紫茸,給溫灼瑾換了包袱裏幹爽的披風。

“等下去齋堂,在那裏等着我,餓了買點熱食。”溫灼瑾穿好披風,悄悄給紫茸塞了一錠銀子,低聲說了句。

“姑娘,奴婢要在祈福殿門口等你。”紫茸說。

“不聽我的話?”溫灼瑾挑眉。

“聽,聽姑娘的。”紫茸忙說。

“這才乖。”溫灼瑾帶着笑音說了句。

按照往年的記憶,祈福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有一個儀式,神神叨叨的,約莫要進行一個來時辰,随從和仆人是不能進去的,要在外面挨凍。

溫灼瑾說的齋堂是天玄宮裏的人吃飯的地方,進去得要銀子。

溫灼瑾對自己人一向大方,不至于為了省點銀子讓小丫鬟受凍挨餓。

溫灼瑾和丫鬟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天玄宮門口了。

眼看着侯夫人拿出了朝廷發的入門貼,以及一疊銀票作為香火錢,領了幾根線香。

溫灼瑾眼看着在心裏啧了聲。

香火錢竟是又漲了一倍。

什麽劣質線香,竟然要百兩銀子一根。

靖安侯府來的人每人燒三根,總共六人,就是一千八百兩。

如此被宰,還拿的心甘情願。

那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打的一手好算盤,挺會做生意的。

到了祈福殿門口,溫灼瑾和紫茸分開,跟着其餘人入內。

大殿內供奉的是個梳着飛天髻,霓裳廣帶的女子,高約五六米,塑着金身,莊嚴又帶着一絲神性,宛若神妃仙子。

這就是天玄宮裏的“主神”,玄女娘娘,據說這金身是按照當朝長公主塑的。

溫灼瑾瞥了眼,直嘆奢侈。

上面覆蓋的一層明黃可是真金!

殿內已經有不少人了,上完香跪在蒲團上祈福,等待香信,問蔔吉兇。

所謂香信,是根據三根香燃燒的高低變化,煙火以及顏色變化對照香譜問蔔。

這問蔔,吉兆要再給香火錢,兇兆會給更多香火錢以求消災。

總之也是要花銀子的。

溫灼瑾在心裏又不禁感嘆了句,長公主是真會撈銀子。

哪哪都是生意。

往裏面走去,大殿內比外面暖和,味道更複雜。

溫灼瑾被一股陌生古怪的味道拉回神。

駁雜的味道裏夾雜了別的氣味兒,不是制作線香的香材,溫灼瑾識得其中一味似乎是曼陀羅,還有比較陌生的,是溫灼瑾未曾聞到過的味道,捂在口鼻的

項帕也無法遮掩住。

溫灼瑾忍了忍,同靖安侯府的人一起點燃線香,把香插到香爐裏,然後同衆人一樣跪在蒲團上祈福。

手拿拂塵身穿道袍的女冠不知道口裏在念叨着什麽,溫灼瑾沒仔細聽。

她的注意力都在嗅覺上。

上香的人越多,線香燃的越多,那種味道越發濃郁,聞的多了,讓人産生燥熱之感。

溫灼瑾對氣味向來敏感,雖說不清楚那陌生的香材是什麽,直覺告訴她,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讓這麽多人信奉玄女娘娘還不夠,還要用香毒嗎?

溫灼瑾瞥眼看周圍,沒有如她一樣遮蔽口鼻的人,此時面色微微發紅,眼神比進來時癡迷了一些。

聞這一會兒應該沒什麽大事,不過這手法有些卑劣了。

謀財還要害命就過分了。

溫灼瑾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權勢滔天的長公主,玄女娘娘轉世。

呵!

原本溫灼瑾還想随大流應付一會兒的,此時味道越來越難聞,溫灼瑾實在堅持不下去了,看了看左右,捂住口鼻,咳嗽了幾聲,悄悄往後退去。

據說祈福時不能打斷,打斷就不靈驗了。

還好,發現她的靖安侯和侯夫人并沒有“愛”她“愛”到打斷祈福的地步。

溫姵姝看到溫灼瑾退出去,更是眯了眯眼,嘴角翹起,心道不好好祈福,再倒黴一年!

不管裏面人如何,溫灼瑾順利的退出了祈福殿。

到了殿門口,掀開了厚重的門簾,弓着腰出去,溫灼瑾終于起身站直了,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

外面有不少等待的仆從,溫灼瑾避開人,想去尋粉面羞。

“人有三急,麻煩道長給指下路。”溫灼瑾找了個小道士問路,塞了顆碎銀子。

小道士有自己的事,只給溫灼瑾指了條路。

溫灼瑾謝了小道士,繼續往前走,并未去小道士指的方向,而是循着能聞到的好聞的味道,拐着小路走着。

溫灼瑾身上穿的狐裘披風極保暖,而且随身還帶着溫熱的手爐,零食袋子,腰間挂了荷包和香囊,一路走來很是惬意,并不無聊。

下着雪,沒人

走的路,很容易留下腳印,為了避免麻煩,溫灼瑾拉下了披風掃在身後。

祈福殿內的香并未擴散多遠,距離那邊越遠,空氣越新鮮。

溫灼瑾先找到了一片梅林。

寒梅覆雪,別有一番趣味。

溫灼瑾将圍住口鼻的項帕拉了下去,呼吸了幾口清冷幽香,感覺身心得到淨化。

溫灼瑾按住想要采摘的手,繼續去尋傳聞中的粉面羞。

再往深處走,溫灼瑾在梅花的幽香中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別致冷香。

在滿是盛開梅花的梅林,這一股冷香極淡,卻存在感很強,只是聞到一絲,已經有些走熱的溫灼瑾不禁打了個冷顫。

有冰冷的寒氣,又微帶辛涼,如這蒼茫天地孕育出的一朵冰晶花。

這是粉面羞的味道?

好聞是好聞,只是和想象中的花香味道不太一樣,涼感很重,沒有大部分花香的香甜味道,偏冷。

再聞聞看。

溫灼瑾循着味道再往前走,又多了一股木香,是沉香的味道,然後是,好像是血腥味兒……

溫灼瑾還想細品,耳邊有聲音傳來,一股煙熏味混着汗臭味随着風被沖來。

溫灼瑾警覺起來,看了下周圍,确認用披風掃平了腳印,找到個假山先躲起來了,将項帕捂緊口鼻。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味道也越來越濃,很快響起了人聲。

溫灼瑾聽不真切,似乎是在找什麽。

溫灼瑾等了一會兒,聲音小了後才從假山後出來。

之前那股好聞的味道變得模糊,空氣中又加雜了之前那些人的味道,變了味兒。

這會兒祈福也差不多結束了,而且,天玄宮這邊似乎出了什麽事,再不回去恐怕會有麻煩。

只是這樣的味道難得,确認是粉面羞的話,若是能采摘一些,或者找天玄宮的人買一些,也是不錯的。

溫灼瑾黑眸眨了眨,拖着披風繼續往深處走。

沒走多遠,溫灼瑾發現路上都是腳印,也不用再遮掩,只是,剛才離開的人,沒走幹淨,還留了幾人。

那幾人穿着禁衛軍的衣服,讓溫灼瑾再次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能在天玄

宮調動禁衛軍,恐怕也就長公主了吧。

想賞個粉面羞都來搗亂,還真是和她犯沖。

溫灼瑾正想着要不要繞開這幾人時,宏大的銅鐘聲響起。

祈福結束了。

溫灼瑾看了看遠處,皺了皺鼻子,有些遺憾,只能改天再來了。

粉面羞栽種在這裏,應該不會消失的。

溫灼瑾原路返回,順便去齋堂叫了紫茸一起回祈福殿。

祈福已經結束,濃重的香火味兒也散了不少。

溫灼瑾到祈福殿的時,靖安侯府的一衆人正在和幾個衣着華貴的外人說話。

溫姵姝在侯夫人跟前眉眼都帶着喜色,眸光灼灼的看着對面的人。

溫灼瑾身形頓了下,眉心蹙緊又松開。

“阿灼妹妹,未曾在祈福殿看到你,溫叔說你身體不适,現在可還好?”身穿玄青袍的年輕男子先看到溫灼瑾,往前走幾步看向溫灼瑾問道。

這男子正是和溫灼瑾有婚約的榮國公世子沈钰闕。

“好多了,多謝關心。”溫灼瑾輕聲說了句,欠身後沒停留直接往前走,遮住口鼻的項帕也并未拉下。

“見過榮國公,國公夫人,明夫人,勞煩記挂。”溫灼瑾到了其餘人跟前問安,聲音還有些虛弱的樣子,符合衆人對她體弱嬌氣矜持有禮的印象,和剛剛健步幾乎逛了半個天玄宮的人判若兩人。

溫灼瑾稱呼明夫人的是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美婦,身上的衣服顏色豔麗,頭飾華貴,周身散發出經過調配的花香,是在場唯一一個氣味兒還算好的。

明夫人是沈钰闕寡居的姑姑,名聲不太好。

不過溫灼瑾倒是寧願和這位名聲不算好的明夫人多說幾句話,也不願和沈钰闕有半分交流。

沈钰闕自從溫灼瑾來,眼神便一直在溫灼瑾身上。

一旁溫姵姝的臉色拉了下來,手下的帕子又擰在了一起。

溫灼瑾和其餘人寒暄,慶幸有明夫人在,不算難熬。

這些人都不急着走,在排隊見天玄宮的道士,要解香信,或者消災求丹藥的。

溫灼瑾雖然沒祈福,但是之前她上的香在,也有香信。

凡是在香爐裏上的香,最終形

成的香信, 都會有記錄, 還有相應的序號。

想要知道自己的,交了銀子,給解香信的道士自己的序號就可以問蔔香信。

對于所謂香信,溫灼瑾是不信的。

“你的香信是如意香,吉兆,可喜可賀。若問姻緣,得償所願,婚得佳偶……”

給溫灼瑾解香信的道士這麽說。

溫灼瑾:……

這一刻,溫灼瑾真心希望玄女娘娘是真實存在的,香信是真的。

但是,怎麽可能?

她恐怕很難得償所願。

得知溫灼瑾的香信,侯府和榮國公府的人相視一笑。

“好兆頭啊,天意如此,佳偶天成。”榮國公夫人低笑道,侯夫人跟着附和,只有溫姵姝低頭掩蓋住神色,帕子都要絞爛了。

溫灼瑾沉默,衆人以為她在害羞。

終于熬到所有人解完香信,衆人可以回去了。

溫灼瑾暗暗松了口氣,她想回去吃羊肉湯餅,再美美睡一覺。

只是,衆人還沒離開,銅鐘再次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帶着高聲呼喝傳來,卻是來了上百人的禁衛軍将天玄宮祈福殿這邊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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