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近有遠山,遠有聞歌(上)
林末的腳有些浮腫,沾在地上還會陣陣刺痛。陸遇白什麽也不讓她幹,讓她乖乖在家裏休息。
陸遇白最近對林末特別好,一日三頓,林末都不用操心。陸遇白出去買早餐前就會把林末的被子掀開,把她叫醒。等他回來時,林末還懶洋洋地趴在床上,陸遇白二話不說,直接拎她的耳朵,把她拽起來,林末來了起床氣,氣呼呼地瞪着他。
陸遇白也不惱,好脾氣地說:“快點起來,我等下就得去醫院了。”
“你去就是了,我等會睡醒了自己會吃。”
林末不滿地嘟哝,陸遇白卻是不同意,執意她起床,陸遇白的倔脾氣林末一直甘拜下風,他是這麽說的:“一個人吃早餐很無聊。”
難道在遇到她之前,他不是一個人吃的?林末雖然滿腹牢騷,還是不情不願地起來,被陸遇白打橫抱起,放到洗手間裏。
很久以後,林末才知道,陸遇白讓她陪自己吃早餐,是擔心她睡懶覺,睡過了頭。早餐不吃,很傷身體。可是很久之後,她有了吃早餐的習慣,卻沒有那個會嫌一個人吃早餐無聊的人陪在她身邊了。
林末腳不太方便,中飯是陸遇白給她叫的外賣。由于上次林末被人傷害,陸遇白叮囑她不要給人随意開門,一定要問清楚。而晚飯,陸遇白依舊是打算叫外賣的,不過,林末讓他自己做。陸遇白思忖了下,勉強答應,林末便開始在廚房教他做飯了。
陸遇白五谷不分,完全的廚藝白癡,林末的耐心終于被磨光了,她捋了捋袖子,一蹦一跳過去,嫌棄地把他往一邊推,道:“還是我來吧,你這麽做飯,我都要餓死了。”
陸遇白一身白大褂,帶着醫用藍色口罩,回到研究室,發現他的助理換成了一個青澀稚嫩的男孩。
那個男孩俊朗的面容上帶着幾分羞澀,友好地朝陸遇白伸出手說:“陸師哥,你好,我是新來的實習助理,湯聰。”
陸遇白擰眉打量了男孩一番,似乎不滿意這個現狀,偏頭望着蕭知瑾,問道:“聞遠呢?”
蕭知瑾不過擡眼看他一下,繼續忙着自己手裏的試劑,淡淡說:“請假了。”
“又請假了?!”
陸遇白雖然面色不改,可是低喃的話裏帶着幾分遲疑與震驚,沉吟了下,又問:“知瑾,你知道聞遠去哪裏了嗎?”
蕭知瑾搖了搖手裏的試劑,沒有任何化學反應,他用右手在表格裏由左到右劃了條斜線,這才擡起頭來,回答陸遇白:“誰知道呢?他從來什麽也不會告訴我的。董院還要血液報告呢,這下又成了我一個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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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知瑾無奈地說完,語氣裏帶着一絲埋怨,拿起表格,淡淡地看了眼兩人,又提步離開了清冷的研究室。
一直被忽視的湯聰有些窘迫了,他撓了撓後腦勺,對陸遇白說:“師哥,我也是A大畢業的,兩年前你在學校做的關于指紋和人體測量學的講座太厲害了。還有利用清水,魯米諾試劑找到消失的血漬,還有那個遺傳性……”
“喜歡測量學?遺傳學?鑒定分析?”
陸遇白突然問他,湯聰不明所以,終于點頭,陸遇白掃了一眼桌上裝在透明玻璃瓶裏的乳白色顆粒,指了指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氫氧化鈉。”
湯聰一頭霧水地說完,陸遇白面色不改,沉吟了下,湯聰又改口道:“這是鐽。”
陸遇白被藍色口罩遮住的嘴唇輕抿着,突然開口說:“其實你更适合鑒定科。”
“?!”湯聰越發不明白了,只見陸遇白二話不說把他領了出去。當方榆看到陸遇白還領着個年輕男孩時,不禁狐疑打量,目光再瞥向陸遇白時,問:“這是什麽情況?”
“你這裏不是缺人嗎?給你招的助手。”
方榆難以置信地打量着湯聰,湯聰尴尬地彎了彎腰,道:“師姐,你好,我叫湯聰,是陸師哥的新助手。”
“聞遠被開了?”
突然幽幽問出聲的是從裏頭走出來的石磊,他走路沒有聲音,把湯聰吓了一跳。
陸遇白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退休了?天天來醫院還是挺勤快的。”
石磊不服老地冷哼一聲,道:“臭小子,我是在69天後,也就是1月31號退休。”
“就算來的再勤快,也沒有人給你付加班工資!”
陸遇白又不冷不熱地道了一句,方榆早就見怪不怪,只有湯聰立在原地,窘迫至極。
陸遇白和石磊大眼瞪小眼,陸遇白最終說:“把人交給你了。”
他說完,也不管湯聰,轉身就走了。留下湯聰一臉茫然,石磊拍了拍湯聰的肩膀,道:“小子,怕不怕屍體?”
湯聰聽了,後背都發怵起來,道:“怕死了。”
石磊得意地笑了笑,道:“你和臭小子年輕時還挺像的。”
“……”
“凡事都有第一次,走吧。”
石磊不由分說就拽着湯聰的手腕,湯聰忐忑地問:“去哪?”
“看屍體啊。”
石磊輕飄飄地說,湯聰連連搖頭,道:“我不是法醫部的,我要回研究室。”
石磊怎麽也不肯放過他,一旁的方榆嘆息,無奈嘀咕:“老師,你老這樣,又會把人吓跑的。”
當方榆朝湯聰淡淡一笑,湯聰偏頭撞上石磊老奸巨滑的熾熱眼眸時,他總覺得自己上了賊船,還不能下去。
淺黃色的落葉洋洋灑灑,鋪滿了校園的小道,與金色的麥芒融合,成了秋季裏獨特的靜雅景致。微風吹過,帶着些涼意,卻帶不走年少青春的激情澎湃。
操場上,波瀾起伏的呼喚聲,籃球賽是見證青春的拉力賽。熱情洋溢的拉拉隊女生瘋狂地叫喊,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男孩,一個轉身,一個假動作,再一記旋轉跳躍,球從他手裏抛出,在衆人的期盼裏,穩穩地落入了籃筐。
男孩站在球場上,數百人歡呼雀躍,為他最後的球,最後的勝利喝彩。兄弟們把他圍了起來,興致勃勃的,宋彧卻絲毫興奮不起來。他目光所到之處,滿是女孩的尖叫,然而滿場望去,都沒有他要找的人。她、沒有來。
“阿彧,看什麽呢?”
另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把手搭在他肩頭,順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望過去。
“是不是看上哪個姑娘了?”秦風八卦地問他。
宋彧白了他一眼,把秦風的手從身上打了下來,突然朝觀衆席走去。
秦風和邱恺跟着來到觀衆席,秦風看着宋彧面前的女孩,狐疑問:“你不就是那個……”
趙潔綁着一個馬尾,帶着圓框眼鏡,對秦風說:“我叫趙潔。”
“對對對。”秦風表示自己想起來了。
“那個……宋彧,今天的籃球賽很精彩。”趙潔面上浮現一絲微紅,嬌羞地望着宋彧道。
“謝謝。”
宋彧沉聲禮貌應答,又問:“趙潔,你知道聞歌去哪裏了嗎?”
聽到聞歌的名字,趙潔面上的緋紅徒然消失,笑容也有些僵了,她搖了搖頭:“不知道,今天一直沒看見她。”
宋彧眼底閃過一絲擔憂,他正要轉身離開時,邱恺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問:“阿彧,你去哪?”
宋彧困惑地看着他,秦風補充:“不是說好了要聚的嗎?你幹什麽去?”
宋彧還沒有回答,趙潔便遲疑問:“你是去找聞歌嗎?”
宋彧點頭,趙潔面色涼了涼,沉思了下,道:“和我來吧,也許我知道她在哪裏。”
“你們去哪啊?”
秦風好奇心作祟,被邱恺攔住,他不滿地看着邱恺,道:“難道你不想知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能有什麽事?”邱恺淡淡地反問,又道:“你就別摻和了。”
“到底什麽事?”
秦風聽着有些不對勁,怎麽感覺只有他一個人搞不清狀況?他不依不饒,然而,邱恺卻只留給他一個倍顯落寞的背影。
當趙寒從外頭回到辦公室裏時,發現韓矜靠着座椅睡着了。他知道韓矜很累,即使睡着了,也蹙着眉頭,不能好好睡着。趙寒把一旁的毯子輕輕披在了韓矜身上。
韓矜的面色看起來很痛苦,實際上韓矜的确在做夢,他總是在做那個夢。夢境總是在不斷重複着。女孩倒在他面前,奄奄一息,一個字也來不及說,就死在了他面前,鮮血從她胸口流出,開出姹紫嫣紅的花來,她就這麽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裏帶着幾分從容。
“韓矜,你就是一個愚蠢的警察。我殺了你妹妹,你倒是殺了我啊。”
那人邪魅的譏笑還在他耳畔盤旋着,一聲聲放肆地嘲笑,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開槍,只能無助地抱着逐漸冰冷的屍體,即使他恨不得殺了這個氣焰嚣張的男人,可是他知道他是個警察,不能一意孤行。可是就算他揍了他又如何?她死了,永遠離開他了。
當韓矜驚醒過來時,手心都是汗,眸色恍惚。趙寒看着他醒來,遞過來一杯水,道:“老大,又做夢了?”
韓矜按了按眉心,搖頭不語。他接過趙寒手裏的水,喝了下去。
其實他有想過,如果有可能的話,那時候他不那麽猶豫,她是不是就不會死?她最後望着他的眼眸,甚至不說一個字就閉上了眼,她其實是怨他的吧。
“哥,你從幾年前就說陪我去的,你到底什麽時候陪我去啊?”
耳畔還飄蕩着女孩故作可憐的話,可是她和他撒嬌裝可憐都已經成了奢望了吧。他甚至都沒有來的及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韓矜手裏是一條墨綠色的玉松石,它被打磨地沒有一絲棱角。他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這條項鏈,腦海裏還盤旋着女孩臨死前那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