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災異(一)

災異(一)

見龍雨眼神有些茫然,烏爾利爾挑眉:“我們在劇院見過面,如果你不清楚我的身份的話,我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烏爾利爾,追随放縱之神,也是鬥獸場的‘蛇鹫’。你闖進幸運兒之門的那天,是我救了你。”

龍雨想起來了,那時的烏爾利爾跟在神明身後,嘴上挂着溫順得體的笑容,沒有存在感。但那顯然不是她的真實性格。

她自信且耀眼。

和花蛇說的不一樣,十五日的夜晚,烏爾利爾沒有離開鬥獸場。

龍雨可不會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相反這太好了,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彙報對象。

他把花蛇的行動和他的理解一說,烏爾利爾依舊從容,眼裏閃着勝券在握的光。

“知道了,帶我去看看。”

她推開門,門外站着兩個身披肩甲的強壯男人,氣質和普通侍者天差地別,龍雨估計這兩位是烏爾利爾的下屬。

烏爾利爾對其中一人道:“讓那兩個管事來見我。”

又扭頭對另一人說:“去叫人把這邊的出口守住。”

兩位下屬點頭離開。

龍雨帶着烏爾利爾往33號獸籠走。那裏是花蛇的住所,如果他們今晚還是準備行動的話,那裏一定是最方便的地方。

他們确實在這裏。

透過單向透明窗,龍雨看到阿金正在和其他人争執着,雙手緊握,臉紅脖子粗,恐怕是落了下風。

龍雨敲了門。

原本打算等花蛇過來他便對暗號,但他忘了身後還有烏爾利爾這位鬥獸場管理員。對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到一邊去,而她而掏出一堆鑰匙,準确無誤地捏住标注着33號的那枚,插|入鎖孔。

一片嘈雜中,花蛇察覺了門鎖的轉動。

随後他聽到了古怪的笑聲,推門而入的褐膚女人和地下的猩紅觸手的形象有一瞬間重合,吓得花蛇心髒都漏了一拍。

……雖然他宣誓效忠,但他還不想做那位大人的口糧。

不過這位也不是好惹的,花蛇心想。

他知道烏爾利爾看到這幅場面肯定看得出他目的不純,但就算是烏爾利爾也不會猜到,他還留了一個後手。

至少自己逃出去。

當然,剩下這些人會怎麽樣,他也不關心。

花蛇隐晦地看了一眼阿邦。

烏爾利爾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卻不清楚花蛇要做什麽,她也沒興趣探究。她取下腰間的長鞭,在地上一甩,破空聲震懾了蠢蠢欲動的其他鬥獸。

就在這時,龍雨聽到了火車經過般的嗡鳴。

但這裏絕不會有火車。

在結實平坦的牆壁後,有什麽生物正高速經過,它巨大無比,身體與牆磚摩擦,腳下的鋼筋水泥仿佛在震顫,恐怖的錘擊感陣陣傳來。很快,它不再四處疾巡,而是在這扇牆後停了下來。

烏爾利爾握緊了手中的銀鞭。

牆壁毫無預兆地破開一個洞口,腥臭無比的液體從破洞裏飛濺而出,被巨大的觸手甩到衆人身上,很快破洞越來越大,僅僅過了幾秒,整面牆已經被觸手壓塌。

人群之中,花蛇捂着鼻子,抓起身邊毫無防備的阿邦,朝觸手沖了過去!

“阿邦!”阿金叫得撕心裂肺,只得到了阿邦驚恐的眼神,身影依舊被觸手淹沒。

龍雨還是第一次直面如此龐大的生物,它看起來就像一只巨大的章魚,渾身通紅,觸手末端的吸盤就有他攤開的手掌那麽大,吸盤裏密密麻麻排滿了尖銳的牙齒,正在朝衆人靠近。

它為什麽沒有離開?

此時誰都來不及思考,剛才面對烏爾利爾還提心吊膽的鬥獸此時發瘋地往外跑,龍雨退了兩步,心中還有些怪異的感覺,烏爾利爾脫下黑白風衣,蓋住朝他們襲來的觸手,吼道:“愣着幹什麽,跑!”

龍雨退到走廊,烏爾利爾順手關上門,鐵疙瘩能多拖延一些時間。

她速度比龍雨更快,迅速追上龍雨,抓着他的右手臂道:“現在地下都很危險,你跟我來。”

身後是擠壓變形的天花板,血腥獵手突破了鐵門這道屏障,毫不遲疑地追趕在他們身後,兩側獸籠裏不斷有不明情況的人開門查看情況,運氣好的被擠回房間,運氣差的被壓成兩半,一半被血腥獵手順便吃掉。

龍雨跟上來後,烏爾利爾放開他的手,連拍三次轉角處的紅色按鈕。

“地下區,一級戒備!”

長廊裏降下無數金屬防護網,雖然對血腥獵手不起作用,但至少能提醒鬥獸注意安全。

龍雨回頭望了一眼。

血腥獵手不會說話,在場的人除了龍雨,沒人知道它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帶走花蛇、獲得祭品之後還追進鬥獸場。

權柄碎片是會互相吸引的。

龍雨冒險殺大蟒,獲取阿邦的情報,也是希望在對方找上門前先搞清楚對方的信息。

剛才阿邦被花蛇挾持帶走,龍雨要是想知道答案,恐怕得再冒一次險,盡快救出阿邦。

這一點暫且不談。

血腥獵手絞碎了前面的所有防護鐵網,急迫地擠在最後一道鐵網前,要是它有眼睛,一定是貪婪地盯着龍雨。不過烏爾利爾已經打開了通往A區的路,血腥獵手慢了一步,在門後暴躁地拍打。

觸手開始劇烈地顫抖、搖擺,它可能感到憤怒,亦或是恐懼,總之,它不敢跟來。

他能感覺到A區有一位比他更強大的存在,至少暫時它還惹不起。

觸手戀戀不舍地撤退,沿途卷走了剛才沒來得及吃完的所有“殘渣”,留下搖搖欲墜、燈光閃爍的走廊。凡經過之處,兩邊的牆壁都剩只不規則的裂痕以及牙齒的劃痕,原先的裝飾品全掉在地上,成了一堆沒人要的破爛。

“呼。”

龍雨松了口氣,血腥獵手終于走了。他怕它繼續追下去,烏爾利爾就該懷疑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寶物了。

烏爾利爾整理了一下着裝和淩亂的長發,她的呼吸逐漸平穩,恢複了剛才的神态,對龍雨說:“既然都帶你來這裏了,不如跟我進去一趟吧。”

-

另一邊,花蛇帶走阿邦,卻不是為了拿他當祭品。

兩人都見了血,但不太嚴重,于是沒找人治療,而是撿了個沒人的偏僻巷子蹲着。花蛇給阿邦遞了根煙,兩人抽了幾口,花蛇嘆了口氣。

“我完了。”花蛇頹喪地說,“任務目标沒帶出來。”

阿邦跟着說:“是啊,可惜。要是咱們再強點,剛才合力帶走目标也不是不可能。”

花蛇嗤笑道:“哪能?‘蛇鹫’在那兒盯着呢,你敢動手?”

“不敢。”阿邦道,“但也不敢這麽回去啊。”

“你都還好!作為暗線,留着你還能把目标騙過來,萊爾不會殺你的,反而是我有點危險。我現在只希望祂今晚能吃飽。”

花蛇用力抽了口煙,松開剩下的煙屁股,腳尖碾了兩下。

一眨眼的工夫,阿邦看到他抽風似的笑起來:“邪物要來了,媽的,要不是怕死,我這會兒就該把你打暈了,自己逃跑。”

“現在也行,”阿邦看着他,“邪物還沒進來呢,估計不把附近小鎮上的人吃完,它是不會來的。而且三大教派都派了人去處理,戰争教派的人去了七八十個呢,你現在要跑也來得及。”

“來不及的。”

花蛇沒有解釋太多,阿邦也不再問,兩人知道的消息、心态都有差異,他勸不了的。

“要是那時候我媽沒死就好了。”阿邦聽到花蛇喃喃道,“要是有個家人,我現在可能在外面做些體力活,掙不了多少錢,但是不用摻和這些事。”

啊,家人。

老鼠多半是沒有家人的。

或者說,正是因為沒有家人,他們才成為陰溝裏的老鼠,肮髒、落魄地過日子,及時行樂又渾渾噩噩,一直到死。

有些幸運兒能活過三十六歲,那時候他們多半有些積蓄,買個小屋,做些生意或者出賣體力,總之從過去的生活中脫離出來,然後找個不嫌棄他們的女人,開始經營屬于自己的家庭。

不過對花蛇和阿邦來說,加入赤色荊棘,其實基本不可能活到那個年紀的。

大概是被煙嗆到,阿邦咳嗽了幾聲,最後道:“回去了。你跟我一起?”

“好。”花蛇答應了。

-

貓咪環繞的辦公地,斐克頓戴上單邊眼鏡,手裏捏着一張紫色印花的信紙,向檀許解釋其中某些意象的寓意。

“‘妄為的火焰’當然不是指真的火焰,而常見的能被火焰形容的有紅發、紅裙、鮮血或者心髒,接下來提到了‘十二月的羊角’,我想那指的是十二月的星象圖,傳說中十二月的守護神擁有一座神奇的迷宮,結合這兩句來看,我認為您的老友說的是天女小姐。”

檀許靠在軟椅上,笑吟吟地望着他,并遞給他之前寄來的一封信,“斐克頓真是見多識廣,這個也拜托你了。”

斐克頓接過,皺起眉,“女巫、惡魔?這張……寫得太含糊了,總的來說,您的老友将一個未知之物托付給您照看,并且這個未知之物還被外界的邪惡者虎視眈眈……他的處境就像嬰兒一樣危險。以及,這裏面包含了您的老友對未知之物的評價,他認為這是一件絕妙的‘藝術品’。”

“我真希望他能改改這該死的藏話習慣。”檀許感嘆道,“而且,他沒有給我送過東西吧?你收到過嗎?”

“沒有,大人。”

沒有別的事,斐克頓取下鏡片,放回胸口處。此時地下傳來一陣怪異的震動,貓咪們焦躁不安地嚎叫,圍到檀許身邊。檀許抱住那只雞毛撣子,摸着它的背站起身來。

“不是地震,”斐克頓肯定道,“我沒有提前感知到任何波動。”

檀許一手開門,示意他跟上來。漆黑之中,他金色的瞳孔緩緩亮起。

“當然不是地震,是地下那只又髒又蠢的東西爬進來了。”檀許哂笑,“希望它不會太快跑掉。平時抓它太麻煩,自投羅網正如我意。”

話是這麽說,但在檀許到達那邊之前,他已經感覺到那東西跑了。

白跑一趟。

檀許正這麽想着,烏爾利爾帶着龍雨出現在他面前。檀許看看龍雨,又看看斐克頓。後者對他點頭:應該就是他了。

“啊……我明白了。”

于是龍雨猝不及防,被這位發色火紅、看起來就很嚣張的神明拍了拍肩膀。

檀許笑道:“歡迎你,‘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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