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災異(三)

災異(三)

被反複提起的“命運”還不能讓龍雨産生實感,不過檀許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

他也不能拒絕——畢竟他在檀許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拒絕對方後随意發生點什麽“意外”,“命運”不就能再次更改了?

他朝檀許點頭:“雖然不知道我能做什麽,但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幫忙的。”

檀許态度如此,龍雨倒是有個猜測。

“命運”最大的作用,就像分岔路口的抉擇,只要他選了那條路,或許無形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

檀許贊許地看着他,而後随手召來擱置在書桌上的信件,轉交給龍雨,“帶着這封信去找天女吧,她會教你更好地運用神力。她休息的地方應該是在……A-7。斐克頓,你帶他過去吧。”

斐克頓躬身。在他身後,一輪新生的太陽從高樓後露出邊角。

龍雨才意識到這裏不是地下,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來到這麽高的地方,遠處山脈的輪廓和藍灰色天空中的飛鳥清晰可見。注意力從檀許身上移開後,或許是身心放松,他能嗅到淡淡的木質香,像燒過的樹皮滋滋地冒出豐厚的汁液。

他有半個月沒見過地上的景色了,竟覺得有些思念。

還有,現在居然已經是太陽升起的時候了?這裏的時間流逝和外界真的一致嗎?

這些念頭只是一瞬,龍雨接過信件。

信被已經被打開過,火漆印處有清晰的拆信刀的痕跡,龍雨取出裏面的信紙粗略看了一遍。

完全看不懂。

不過這上面的字跡倒是有幾分熟悉……龍雨撫摸着信紙的白邊,這上面的其他字母都是流暢标準的花體,除了字母\"g\"和字母“s”與他見過的某個人的字一模一樣。

……但是那個人是思航。

他闖進過思航的房間,後來也整理過那個房間裏的東西,雖然什麽都沒拿走,但工作臺的每張照片他都看過。

思航喜歡給滿意的照片寫一兩句解說,比如“狂歡節上最優雅的舞者”“克拉維鎮西邊的不知名湖泊,花鳥蟲魚俱全”。也有寫給雜志社的信,用普通的信紙,字跡稱不上端正。

那時候龍雨帶着離鄉和失去朋友的憂慮,将那些文字深深烙在腦海裏。

他忍不住問:“這封信是誰寫的?”

“是我的老朋友。”檀許道,“這不重要,去做你現在該做的事。”

不重要嗎?

也是,應該是巧合而已,僅僅因為兩個字母的寫法相像就産生如此離譜的懷疑,大概只是因為他希望思航還活着。

龍雨向檀許告辭,跟着斐克頓走進漆黑的走廊。

從這漫長的黑暗中穿過後,龍雨暗道果然。他又回到了地下,而且和剛才看到的有些不一樣。

這裏多出一條橫向環狀的走廊。

順着這條“多餘”的走廊往外走,便是A區,依舊能看到萬丈霞光。

龍雨猜測,整個“赤潮百景之鄉”其實是個圓錐形,每一層都泾渭分明,但是住地下層的人感受不到高度的變化,會有一種“整個區域只有兩層”的錯覺。

但住在高層不一樣,每往下走一層,他都有實感。

A-7不難找,很快斐克頓在白金色的門前停下腳步,朝龍雨伸手示意,“天女小姐就住在這裏,我還有別的事,接下來請您自己和天女小姐交涉。”

龍雨說:“好的。”

不過他其實有個小問題,現在這麽早,真的要去打擾別人休息嗎?

他正下定決心敲門的時候,門內忽然傳來不容置疑的女聲:

“進來。”

好的,現在不需要糾結了。

龍雨推門而入,房間裏卻沒有任何人,只有一張木桌,兩把木凳,一只眼熟的白貓。

“……這是什麽?”

問出口後他迅速想起,比賽的時候裁判員向所有人介紹過“天女”的強大之處,在于對幻境的運用——雖然他當時沒聽太明白,不過也有個印象。

在他眼前的毫無疑問是幻覺,但是基于他記憶的幻覺。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龍雨舉起手中的信:“請不要對我抱有敵意,是有人推薦我來的。”

下一秒,龍雨感覺手中一空,信紙消失了。耳邊傳來與門外聽到的別無二致的女聲:“先向我證明你的天賦。”

“證明天賦?是要在這個房間裏找到你嗎?”

一個戴着兜帽的金發女人漸漸浮現,抱起白貓。她抱貓的手法和檀許一模一樣,看得出來也是幻覺。

龍雨卻感覺心頭一跳。

這是他無數次夢見過的人,托幻境的福,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

這個金發女人絕不是天女,但她張嘴卻是天女的聲音:“沒錯,我就在這裏。”

“找不到我的話,我不會教你任何東西。”

“時限是十分鐘。”

好吧。對于強勢的引導人,龍雨唯一能做的就是妥協。

但如何在十分鐘內找到天女,還真是個問題。

龍雨仔細觀察了一下幻境中的房間。

從他進門起,左手邊是一排緊閉的胡桃木衣櫃,最中間的櫃門對稱地鑲着兩塊圓鏡。

右手邊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木床,床底下有些積灰。同樣由胡桃木制成的床頭櫃上擺着一盞小小的水母狀臺燈,是這個房間裏最精致的擺件。牆面上是一些挂飾,由于是基于龍雨的想象,款式都比較粗糙。稍遠的牆面上內鑲一臂寬的書架,整齊地擺滿了書。

正對面是落地窗,窗戶開了一條縫,鵝黃色紗質窗簾随着微風輕輕飄動。窗邊有兩盆花,一盆是臘梅,一盆是水仙,這個季節還開着,只是有些萎靡。木桌離窗戶比較近,兩把木凳一把在窗簾邊,另一把在照不到光的角落。

天花板上的吊燈是白熾燈,用水母形狀的不規則磨砂玻璃罩着。

房間裏只有這些,龍雨要找的地方也只有這些。

他關上門,首先朝衣櫃走去,把所有衣櫃都檢查了一番。

這一舉動在對方眼裏一定很傻,但龍雨沒得選,時間緊迫,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結果不出所料,衣櫃裏、窗簾後、床上,都完全沒有人影。

也就是說,他看不見天女。

“真的看不見嗎……還是有什麽突破口?如果沒有任何突破口的話,你也沒必要出一個這樣的題目吧,按你的實力,直接趕我走我也反抗不了。”龍雨自言自語道,“但是這個突破口究竟是哪裏?”

是變形成其他東西嗎?

龍雨試探性地觸碰了所有肉眼可以看見的物品,這一次他花了三分多鐘,加上剛才已經過去了四分鐘。

也不是這個答案。

想想也是,天女小姐恐怕不希望變成物件被他人觸碰。

但會在哪裏呢?

床底下嗎?龍雨趴下去,右手伸到床下擦了點灰下來,他更感覺到這個看似簡單的幻境多麽神奇,這些灰塵的觸感竟然如此真實。

不會是天女的床底下本來就有這麽多灰吧?龍雨沒頭沒腦地想。

天女肯定也不在這裏,因為灰塵很均勻,沒有人留下的痕跡。

龍雨起身,放棄從看似不可能的地方找到天女,轉而思考到底有什麽是平時生活經常被忽略、但在幻境中可以作為突破口的細節。

肯定不是呼吸聲,龍雨能聽到窗簾摩挲和白貓的呼嚕聲,幻境能制造這種聲音,也能掩蓋天女的呼吸聲。

是影子嗎?

龍雨走到落地窗邊,觀察每個影子的輪廓。依舊一無所獲。

這邊似乎都沒有異常,那窗臺呢,這兩盆花有什麽意義嗎?龍雨一只手把兩個花盆挪開,還是什麽都沒有。

此時已經過去了八分鐘。

龍雨皺着眉,他的手指碰上開了條縫的窗戶。思考之間,他已經打開了整扇窗戶。

吹進高樓的風刮起輕飄飄的窗簾,窗簾後只有潔白的牆壁,這一點龍雨早就知道了。

他失望地回到床邊,檢查了一下水母臺燈,最後看了眼天花板。天女應該不會在那上面吧?

等等。

龍雨突然意識到,他剛才确實忽略了一個細節——

落地窗兩邊确實只有牆壁,但兩側的牆壁厚度稍微有些不一樣,靠近門的這邊,牆壁要更厚一點。

電光石火之間,龍雨直接從床上跨過,在最後半分鐘裏站在厚牆壁前,試探着問:“天女小姐,你在這裏嗎?”

沒有回應。龍雨的心沉入谷底。如果出錯的話,他也沒時間再找到正确位置了。

下一秒,周圍的幻境開始消散,白貓、戴兜帽的女人、水母燈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長沙發、米白色地毯、白金色床具和同色系的梳妝臺,以及站在他面前,發色火紅、一身白色睡袍的天女小姐。

她的頭頂、耳垂、手腕、腳腕處都佩戴金飾,整個人看起來閃閃發光。唯一不同的是脖頸處,綁着一根鮮紅的細皮帶,中間用黃金拱衛一顆黃綠色圓寶石。緊挨着寶石的皮帶處一左一右刻着“WD”兩個字母。

龍雨倒是有些震驚,不為別的,主要是天女看起來太年輕了,最多十八歲的樣子,和嗓音完全不符。

“你合格了。”

天女從他身邊走過,打了個哈欠,“我上午一般都在睡覺,晚上會出門,以後沒有其他事的話下午再來找我。”

“……好的。”

龍雨識趣地離開,不繼續打擾她休息。

理論上他一晚沒睡,但他絲毫不覺得疲憊。思來想去,他決定趁這個機會把“赤潮百景之鄉”的結構摸清楚,然後再回鬥獸場。

在此之前,龍雨只知道“赤潮百景之鄉”最出名的是賭場,但從來沒去過。

大約上午八點,龍雨摸到賭場,不過此時這裏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負責清潔場地的侍者。

龍雨遺憾地離開,等到大部分人午飯後才再次進入。

賭場占地很大,非常好找。龍雨在魚龍混雜的人群裏穿行,一邊躲避偶爾伸過來的鹹豬手,一邊尋找有價值的人。

他也并不是要賭,而是希望在賭場得到外界的消息。很快他就有了目标。

“年輕人就是善良……幾個奴隸……闖進來的話……”

幾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看着二十來歲的男青年霸占了靠邊的沙發,邊喝酒邊閑聊,不知不覺就聊起現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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