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時候
小時候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一塊吸飽了水的舊抹布，沉甸甸地懸在頭頂，幾株光禿禿的樹木，枝杈在風中胡亂搖曳，毫無生氣。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兒，一陣陣地往鼻子裏鑽，讓人感到一陣陣地惡心。他靠着床頭，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
出院手續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即使他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但醫生還是不建議他現在出院。尹見青很想回家，可是他的身體指标還是不合格，而且，他不能斷藥，也不能離開醫護人員的視線。
終究是食言了。
他回不了家，至少目前是如此。
不過唯一的寬慰或許是，夢核又來找他了。這一次，他們來到了他小時候的家。那是一座很大的房子，曾經的他們家是做服裝生意的，做的比較大，開了個好幾個工廠。
在夢核世界裏，他變回了小孩子，在幻想世界裏沉浸，如癡如醉。但是他發現他進不去這個家。這個家就像一個孩童時期玩的橡膠模型，光有漂亮的模樣，內裏卻是封閉的。他和夢核就在門前的大院子裏站着。
他感到有一陣空虛，他在為這個不完整的家悲傷。這個家只有一具空殼，沒有愛也沒有家人，媽媽更不可能在這裏了。他低着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發現自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真的好累，想哭都已經哭不出來了。
有的時候還是特別羨慕小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哭的時候可以放肆哭，哭的很大聲很大聲，好像可以哭穿地球。他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很可悲。這個家對于他來說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他的童年不是幸福的。
但他同時又困在童年，這很奇怪。小尹見青長不大了。
為什麽呢？因為長大了，一切都變了。快樂變少了，煩惱變多了，責任變重了，笑容變假了。他不想長大，他想永遠停留在童年，停留在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光裏。可是，時間不會因為他的意願而停止，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老，一天天失去。
“夢核先生，”他輕聲說，“你說，人為什麽要長大呢？”
夢核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像一個忠實的守護者。
“長大……有什麽好的呢？”他喃喃自語，“長大了就要面對那麽多的煩惱，那麽多的痛苦，那麽多的責任……”
“小時候多好啊，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管，只要開開心心地玩就好了。”
“可是現在呢？一切都變了，變得讓我感到陌生，感到害怕……”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一縷即将消散的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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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長大……我真的不想長大……”
“可是……我阻止不了……”他的眼淚再次滑落下來。
夢核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憐憫。
“夢核先生，”他擡起頭，看着夢核，“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沒用的人？”
夢核搖了搖頭。
“不，你不是，”夢核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你是一個很勇敢的人，你一直在努力地和命運抗争，你從來沒有放棄過。”
“可是……我還是失敗了……”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沮喪和失落。
“失敗并不可怕，”夢核說，“可怕的是失去希望。只要你心中還有希望，你就永遠不會被打敗。”
“希望……”他喃喃自語，“我……還有希望嗎？”
“當然有，”夢核說，“只要你不放棄，希望就永遠都在。”
“可是……我真的好累……”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疲憊，“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累了就休息一下，”夢核溫柔地說，“在這裏，你可以盡情地休息，沒有人會打擾你。”
“真的嗎？”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亮。
“真的，”夢核點點頭，“這裏是你的世界，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那……我可以見見媽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可以，”夢核說，“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見到任何人。”
“媽媽……”他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我想見媽媽……我好想她……”
“好，”夢核說，“我帶你去見她。”
夢核牽着他的手，走向那座房子。可是，他們卻無法進入，那座房子像一個虛幻的泡影，看得見，摸不着。
“為什麽……進不去？”他疑惑地問。
“因為這座房子，只是你記憶中的樣子，”夢核解釋道，“它并不真實存在。”
“那……我怎麽才能見到媽媽？”他焦急地問。
“跟我來，”夢核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夢核帶着他，離開了這座虛幻的房子，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是一片花的海洋。各種各樣的花兒，争奇鬥豔，五彩缤紛，散發着迷人的香氣。在花海的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墳墓。
“這是……”他愣住了。
“這是你媽媽的墳墓，”夢核輕聲說，“她就葬在這裏。”
“媽媽……”他撲到墳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媽媽，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嗎……我想你了……”他哽咽着，泣不成聲。
“傻孩子，哭什麽，”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媽媽不是在這裏嗎？”
他猛地擡起頭，看到媽媽正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媽媽！”他撲進媽媽的懷裏，緊緊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媽媽，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傻孩子，當然是真的，”媽媽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頭發，“媽媽一直都在你身邊啊。”
“可是……可是我為什麽看不到你……”他抽泣着說。
“因為你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媽媽說，“你不願意面對現實，你不願意接受失去，所以你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不肯出來。”
“我……”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阿青，”媽媽捧起他的臉，認真地看着他，“你要記住，媽媽雖然離開了你，但媽媽的愛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你要勇敢地面對生活，勇敢地走下去，好嗎？”
“可是……我害怕……”他低着頭，聲音裏充滿了恐懼。“我害怕面對這個世界，我害怕失去，我害怕……”
“不要怕，”媽媽鼓勵他，“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能夠戰勝一切困難。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還有你的朋友，還有你的家人，我們都會陪着你，一起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的。”
“嗯……”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眼淚再次滑落下來。
“媽媽，我答應你，我會努力的……我會好好活下去……”
“這才乖，”媽媽笑了，笑容那麽溫柔，那麽慈祥。“媽媽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嗯！”他用力地點點頭，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好了，時間不早了，”媽媽說，“你也該回去了。”
“回去？”他愣了一下，“回哪裏去？”
“回現實中去啊，”媽媽說，“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能一直留在這裏。”
“可是……我不想回去……”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抗拒，“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傻孩子，你怎麽能一直留在這裏呢？”媽媽耐心地勸他，“你還有自己的生活啊，你還有那麽多愛你的人在等着你呢。”
“可是……可是我害怕……”他低着頭，“我害怕回到現實中……”
世界不斷向前發展，時光荏苒，而尹見青卻仍停留在原地，獨自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