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豆渣餅（二）

豆渣餅（二）

話音伴随着咀嚼聲一起響起，林蘊甚至能夠看到和聲音一起飛出來的食物殘渣。

若是在平常，林皓絕對不敢做出如此不講禮數的舉動。

自從林逸被夫子肯定有才華之後，林家也開始講究食不言寝不語，此刻的林皓絕對是冒犯了規矩。

但沉浸在美食中的林皓根本顧不了那麽多。

他的舌頭在各種食物的美妙之中跳舞，上下翻動，使每一種食物的滋味在味蕾上盡情釋放。

又甜又脆又香的豆渣餅，簡直就是誘捕小孩子的神器。

林皓根本不敢想象豆渣餅還會有這麽好吃的時候。

他一邊快速咀嚼嘴裏的食物，一邊沖着林蘊的方向連連點頭，臉上的表情喜悅中帶着震驚。

林蘊被這副畫面逗樂，手裏還不忘鍋煎烤的豆渣餅。

很快，林皓将比他手掌還大的一塊豆渣餅吃幹淨，就連手上沾染的殘渣都被他舔的幹幹淨淨。

下一秒，興奮的聲音再次響起。

“二姐，豆渣餅真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

“二姐！你真的是太太太厲害了！”

“豆渣餅真好吃——”

閃閃發光的雙眼似乎在強調他的言語非虛。

林蘊卻一眼看穿弟弟的想法，随意挑起鍋裏的一塊豆渣餅，問道：

“還想吃一塊？”

恰巧此時天際的夕陽透過窗椽打在金黃色的豆渣餅上，更為其增添一抹光輝。

林皓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場景，雙眼發直，表情呆滞地說：

“好香！”

這一刻，熱氣湧動在橙紅色的夕陽中，香氣仿佛具象化。

林蘊看着眼前的一幕，作為廚師的心理感到非常滿足。

她看了一眼鍋裏的豆渣餅，素手翻飛，一下子将鍋裏的豆渣餅全部撈起來，擺在另一個盤子裏。

随後，在林皓錯愕的目光中，囑咐道：

“這一盤是送給棠兒姐姐作為回報的，豆渣餅裏的素菜，是她便宜賣給我們的。”

同時，林蘊還夾起一塊豆渣餅在林皓眼前晃蕩。

“你送的話，我就多分你一塊豆渣餅。”

話音未落，林皓稚嫩的聲音響起。

“好！”

然後在林蘊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雙手捧着剛出鍋的豆渣餅往後門的方向跑。

回過神後，她迅速往門口跑，扯着嗓子喊道：

“慢一點！別着急，二姐給你留着。”

正巧此時王翠蘭準備來給丈夫熬藥，瞥了一眼快速消失的小兒子，聽到女兒的聲音後，疑惑地問出聲。

“留什麽？”

“女兒用豆渣做了點東西吃，皓兒想要多留一塊。”

聽到原因的時候，王翠蘭難掩臉上的震驚。

因為小兒子林皓出生時，家裏的境況是最好的，吃過幾次豆渣後，直接拒絕下咽。

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女兒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加上她靠近時，聞到廚房裏傳來的香氣，想起中午吃過的美味，忍不住吞咽口水。

想來，應該是女兒用豆渣做了好吃的。

王翠蘭一時間得意又心疼，默默伸長脖子往廚房裏看去，想要看看豆渣餅是什麽滋味。

林蘊難得在母親身上看見如此情态，忍不住扭過頭偷笑。

笑過之後，她解釋道：“等皓兒回來，我們就開飯。”

此時，準備吃晚飯的不止是林家，趙家也一樣。

林皓送豆渣餅上門的時候，正巧趕上趙家吃飯的時間。

趙棠兒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先是疑惑，而後嘴角上揚，迅速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開門。

“皓兒，怎麽是你？”

此時此刻，林皓沒什麽解釋的心情，他的心神都被家裏的豆渣餅牢牢牽引。

他的腦子裏就只有一個念頭：豆渣餅送到之後，自己就可以回家吃好吃的。

所以，在看見趙棠兒的時候，林皓賣力地踮起腳尖，高舉雙手，連帶着肥嘟嘟的小臉一起用力，把盤子塞進趙棠兒手裏。

“棠兒姐姐，我二姐叫我送豆渣餅。”

下一秒，感受到趙棠兒将東西接住之後，轉身就往自家後門跑。

趙棠兒伸手挽留的手，卻只摸到一片空蕩蕩，準備說出口的話也堵在嗓子眼。

“皓……”

直至林皓的身影消失在後門，趙棠兒才反應過來。

她立即低下頭看向手裏的豆渣餅，星星點點的翠綠和橙紅點綴在金黃色的餅裏，看着就讓人有食欲。

鼻尖輕嗅，焦香強勢占領鼻腔的空間，其中還夾雜着絲絲縷縷鮮和甜，令人忍不住流口水。

趙棠兒沒想到好友真的把豆渣做出來了。

她迅速轉身往回走，将大門合上，重新回到座位上。

剛落座，張迎春就拉着一張驢臉，陰陽怪氣地說：

“桌上的菜可都是當家的幸幸苦苦從下面收上來的，一根一片都是錢，真的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手松的一次送出可以供家裏人吃上好幾頓飯。”

說話間，趙江一直在桌下拉扯妻子的衣擺制止。

但張迎春想起今天撞見的一幕，她還真就不想忍了，一股腦地将心中的怨氣說出來。

趙棠兒看着手裏的豆渣餅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麽。

因為她想起今天剛把林蘊送出門後，大嫂突然的拍門舉動。

她是連賣帶送了林蘊一點菜，但也不至于拿到面上說。

一時間，餐桌上的氣氛陷入凝滞。

趙棠兒剛想開口解釋，一旁的宋秋菊搶先反駁，因為她今天也送了王翠蘭一個冬瓜，現在以為兒媳婦是在說自己。

“啪！”

宋秋菊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碗盤和在座的人的心猛地一跳。

“這個家還輪不到小輩當家做主，送點剩菜當人情，就多嘴多舌。想要自己當家，就自個兒分出去！”

這句話可謂是對子女來說最嚴重的話，若是被外人聽到，不孝的名聲勢必傳揚整個縣城，再也沒臉見人。

張迎春的臉瞬間煞白，嘴裏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只是單純地想擠兌一下小姑子而已，分家的心思那是絕對不敢有的。

而且就算分家，爹娘也是和他們大房一起生活。

加上“父母在，不分家”的傳統，張迎春真的是一肚子委屈沒處說。

她只能将乞求的目光轉向丈夫，希望他好好解釋，她真的沒有分家的心思。

趙江攥緊手中顫抖小手，喉結滾動，吞下緊張的口水，慌亂地解釋道：

“迎春她就是腦子不好，絕對沒有分家的意思，我們家還需要爹娘繼續操持。昨晚迎春才說娘持家有道，家裏才能建起三開間的青磚瓦房。”

聞言，宋秋菊駭人的目光在趙江和張迎春夫妻倆臉上來回打量。

目光移開的時候，兩人瞬間松了一口氣，耷拉着肩膀，再不敢多說一句。

随即，宋秋菊将目光轉向女兒手裏的吃食，剛剛落座的時候她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兒媳婦打斷。

現在，她總算是可以品嘗食物的味道。

“棠兒，小皓送的什麽？”

話音剛落，趙棠兒連忙将塞在腰間的三枚銅板掏出來。

“娘，這是今天林蘊來買菜給的錢。買菜就是為了做我手裏的豆渣餅，說是給我們嘗嘗，若是不好吃，記得告訴她。”

“這麽香的東西怎麽會不好吃？”

宋秋菊激動地喊出聲，差點兜不住嘴裏的涎水。

下一秒，眉頭緊蹙，一臉不贊同地責怪道：

“我們是林家是什麽關系！怎麽能收錢？”

此刻，宋秋菊已經知道兒媳婦剛剛嘟囔的是誰，但是并不妨礙她再提點一次。

如果不是林家的提點和幫助，她們家怎麽可能積攢出如今的家業？

送點賣不出去的剩菜就已經很丢臉，居然還收錢？她都不好意思再和王翠蘭見面。

因而，此時宋秋菊面對的女兒的口吻，和之前的張迎春差不多。

趙棠兒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快速放在手裏的盤子，連連擺手。

“我…我說過了，但是蘊姐姐硬是塞進我手裏，根本拒絕不了。”

宋秋菊看着女兒怯懦的樣子，也知道是被自己吓到。

随即，她面色和緩地說：

“下次，下次林蘊再來的時候，你離她遠點，不給她塞銅板的機會。”

聞言，趙棠兒一臉認真地點頭。

對面看着這一幕的張迎春，臉色青白交加，胸口積攢着一股氣出不去，渾身不舒服。

宋秋菊卻已經将目光轉向桌上的豆渣餅。

想起中午發生的事情，她不由得對林蘊的觀感更好，懂得為爹娘分憂。

她心想：就算是眼前的豆渣餅只是聞着香，她也要全部吃下去，別讓小姑娘傷心。

可當宋秋菊把豆渣餅咬進嘴裏的一剎那，整個人僵硬着沒有動作。

趙棠兒疑惑地看着母親，鼻尖圍着豆渣餅聞一圈。

她沒感受到任何的不适，對母親的舉動是一頭霧水。

最後，她實在是忍不住問道：

“娘，您怎麽了？”

“天吶！”

急匆匆扔下兩個字後，宋秋菊快速咀嚼嘴裏的豆渣餅。

酥脆是她的第一感受，緊接着是無法躲避的清甜和焦香，強烈的豆香和蔬菜的清甜、濃香，一起在唇舌間綻放。

讓人忍不住閉上雙眼感受最純粹的食物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