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做足了後輩的姿态聽着國公爺的教誨, 林暄規規矩矩坐在那裏,看的榮國公心裏熨帖極了。
他兩個兒子沒有一個想着繼承他的舊業,因為當年他忙着帶兵打仗, 所以都被他們母親教的只知道讀書, 現在看到一個從軍的後輩, 就算不是自己家的看着也高興啊!
可惜這麽一個好苗子,當初卻隐瞞了身份去了函谷關, 不然跟在他身邊歷練個兩年留在京城也是一個好前程。
不過, 謝将軍那裏也很好, 除了苦點兒累點兒罷了,這不, 在西北拼殺了幾年, 不也是拼出了一個正四品的實權将軍嗎。
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 他在的時候還好,等他百年之後估計也就只能承襲個一等将軍爵位, 至于實權還是算了吧。
他這一輩子就三個嫡親孩子, 卻只有一個女兒聰穎機智談吐不凡, 若是兒子有女兒一半的聰慧, 他也不至于擔心成這樣。
這麽想着, 榮國公又開始想念遠在江南的女兒, 一時間又是唏噓不已, “幾年不曾歸家, 你接下來可要回揚州?”
“要回, 小子已經和将軍告過假, 趁現在軍中無事先回揚州,而後再前往西北。”起身回了一句,林暄抱拳看着上座的榮國公,“國公爺可有話要帶?”
既然林暄主動說了,國公爺也沒有推脫,讓人取了紙筆當場修書一封讓林暄帶上,從京城到揚州一路并不容易,派下人過去要走上許久,能順便帶個話再好不過了。
倆人又寒暄了一會兒,林暄沒有要留下來用飯的意思,看國公爺大有拉着他說個不停的架勢趕緊起身告辭。
他和阿甘還要準備回家的東西,如果讓國公爺這麽說下去,他今天晚上可能也走不了。
知道林暄不能在這兒耽擱太長時間,榮國公起身将人送到中門外,然後才轉身回了內院。
國公夫人賈史氏在屋裏和兒媳婦說着話,聽到國公爺回來也趕緊迎了上去,即是敏兒夫家的弟弟,那就不是外人,讓家裏的孩子們都認識認識也沒什麽,可惜國公爺不同意,非說什麽不合規矩,這麽一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他們家裏頭也沒有什麽适齡的女兒,國公爺擔心的不是事兒。
這麽想着,賈母臉上也帶了些出來,就算那林暄少年風光,但也不是見不得的人物,何必藏着掖着不讓見人呢。
他們家雖然沒有适齡女兒,但是滿京城那麽多貴人,林家小子又尚未成親,見了人她才好介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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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敏兒嫁得好,夫家的弟弟雖然從了軍,但也是難得的少年英才啊。
“老爺,可有問了敏兒的消息?”将國公爺迎到房中,賈母坐在下面擡眼問了一句,将剛才還好兒媳叫着的王夫人直接就抛到腦後了。
低眉順眼站在旁邊,王夫人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好似根本聽不見賈母說的是什麽。
皺着眉頭看着賈母,榮國公的臉色有些不好,“方才就已經說過,林家小子剛從西北回來,他哪兒知道敏兒在揚州怎麽樣?”
抿唇看着他們家老爺,覺着自己一片拳拳愛女之心被全然忽視了,賈母捏了捏手底下的凳子扶手,然後垂眸告罪。
發現自己語氣重了些,榮國公頓了一下,然後放輕了聲音接着說道,“敏兒現在兒女雙全,林如海身邊也只有她一個,這麽些年了連個妾室都沒有,怎麽會過的不好。”
婦人家就是想的太多,每天只拘着內宅那些事情說個沒完,林家世代清貴,就算這一代出了一個從軍的那也是好孩子,後宅那些腌臜事情在他們家都是沒影兒的事兒。
越想心裏越不舒服,但是發妻又沒說其他的,他也不能将話說的太重,于是忍着脾氣又在屋裏坐了一會兒就借口有事回了書房。
榮國府中暗波洶湧暫且不提,林暄帶着阿甘走出國公府,直到看不見大門了才松了一口氣,雖說國公爺很無辜,但是他現在真的不好和榮國府扯上關系。
塗景陽馬上要去江南,那邊和京城的關系匪淺,皇上想對那邊的官場下手,京城怎麽可能會毫無動靜。
官官相護的道理他動,勳貴之間要麽姻親要麽血親,拔個蘿蔔帶出泥,動了一個就能帶出來一圈,而且帶出泥的速度比拔蘿蔔都快。
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斷案,但是電視劇看的不少,裏面不都是一個套路嗎?
四王八公最後都是要衰敗的,可能就是從這兒牽扯出來的,他們家自身都快難保了,他還敢和這些人走的太近嗎?
揉了揉胳膊将身上的寒意搓掉,林暄松了一口氣看着知道的比他還少的阿甘,搖頭感嘆了一句傻人有傻福,不知道才不會心累啊。
往周圍看了一圈,很快恢複了精神的林暄看着一溜兒的豪門大宅,覺得還是先出了這條街才能問出來寧安王府的位置在哪兒。
“阿甘,咱們明天要回家,想好要給家裏帶什麽了嗎?”一邊走一邊說着,林暄皺着眉頭也有些發愁,“咱們幾年沒有回去了,總不能什麽東西都沒有準備。”
想起來家裏比他們走之前還添了兩個孩子,林暄更發愁了,木槍刀棒什麽是肯定不行的,他從軍已經跌破一群人的眼睛了,如果再将他們家大侄子也帶歪了,大哥可能直接就将自己趕出家門了。
阿甘也沒準備過這些,今天到榮國府來的東西還是謝府的管家準備的,因此這時候提不出什麽有用的建議也只能搖搖頭。
無奈嘆了一口氣,林暄絞盡腦汁想着,他昨天雖然走遍了小半座城,但是現在也不知道該到哪兒去。
好像送什麽都不合适,他小時候從那些世叔世伯們手中受的都是什麽來着?
因為自己從小就不喜歡讀書,那幾位世叔世伯也都是按着他的心思來的,總不能直接套在大侄子身上。
敲了敲腦殼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林暄索性不想了,先去寧安王府才是正事兒。
街口處,一早将要出門的活兒搶過來的長恒叼着根草将車夫趕到一邊兒吃酒自己坐在那兒,一手搭在蜷起膝蓋上的樣子讓路過的人忍不住往那兒看了又看。
這人樣子這麽兇,該不是來尋仇的吧?
這一條街只有榮寧兩座國公府,哪個不要命的敢到這兒來尋仇?
這麽想着,出去采買的下人也沒有多停,嘀咕了兩句之後就駕着馬車各自回家了。
大老遠看到長恒坐在那裏,林暄愣了一下,然後臉上帶了些許笑意,“走吧阿甘,咱們不用去問路了。”
他們能看到長恒,那邊長恒自然也看到了他們,以手撐着木板翻身利落踩在地上,長恒快步迎了過來,“我的将軍唉,王爺讓屬下在這兒等着你們,這不,連馬車都準備好了。”
看了一眼方才長恒坐的馬車,林暄朝他揮了揮拳頭,“你可正經點兒吧,趕緊賠了人家車夫的損失,然後咱們再走。”
撇了撇嘴又沒有騙過去,長恒過去給一旁蹲着喝茶的車夫補上這一上午的銀錢,然後才将不遠處的馬牽過來。
肯定是馬車太破了所以才被看了出來,下次再來接,他一定先在府上找好馬車。
揉了揉臉看着林暄一聲口哨之後跑出來的神駒,長恒拍了拍有些焦躁的坐騎,心裏慶幸還有一個阿甘和自己一樣。
然而,阿甘摸了摸被自己養的油光水滑馬,擡眼朝他笑笑然後翻身上馬。
因為和裏飛沙接觸的多了,軍中其他的馬已經習慣了裏飛沙兇殘的氣息壓制。
捂着胸口看着這倆人,長恒緊緊握着手中的缰繩,瞪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除了他自己眼睛疼,他的馬并不會因此不怕裏飛沙。
有長恒在前面帶路,林暄和阿甘也不用繞遠路跑出去問了句再回來,因此到寧安王府時還正好趕得上午飯。
特意等着他們回來才讓人上飯,塗景陽看着一身常服顯得柔和俊俏許多的林暄,合上扇子在手上敲了兩下然後想着給這人換個其他顏色的衣服會是什麽樣子。
在林暄跟前一向沒什麽架子,讓阿甘和長垣一起去休息,塗景陽招招手示意林暄坐在他旁邊,然後才慢悠悠說道,“今天在榮國府可見了其他人?”
這個其他人,自然是榮國府的女眷。
塗景陽自己就是被人編成段子四處講的存在,因此對京中小道消息的傳播很是了解,榮國府幾位夫人前不久因為一個孩子鬧的滿京城皆喊寶玉,只這麽一點,他就不敢對那些人的禮教有什麽盼頭。
不明所以看着塗景陽,林暄的神情也放松了許多,“去榮國府自然只見了榮國公,難道今日榮國府還有其他客人?”
“并沒有,只是随口一問罷了。”這麽說着,塗景陽緊接着轉了話頭,看飯菜都擺好了然後讓下人都退下,“因為你要來,本王特意讓廚子做了些京城的特色菜點,嘗嘗合不合口味。”
所有明天就要去揚州,也沒必要再去找能做江南菜系的廚子,只讓這饞蟲嘗嘗京城的特色是什麽就夠了。
對林暄的性子記的清楚,當年在靈寶城的時候,這小子就早一趟晚一趟去外面,還非說什麽早晚走走消食對身體好,實際上卻不知道跑到哪個小攤上坐着去了。
其實只是餓的比較快,自認為還在長身體的林暄對飯菜沒什麽太大的要求,能填飽肚子就行,當然味道好就更好了。
一邊扒着飯一邊聽塗景陽介紹哪道菜有什麽來歷,林暄看着那做的一道比一道精致的菜都有些不忍心下筷子了。
發現他說了那麽久,桌子上的菜一個都沒有被動,塗景陽愣了一下而後啞然失笑,最終還是自己拿了幹淨的筷子給旁邊人布菜。
“明天一早咱們就去碼頭,水路近些,也能早點到揚州。”
将口中的魚肉咽下,林暄點了點頭,“王爺安排就好。”
說完,看着碗裏越堆越高的菜,他也顧不得再說什麽了,悶頭只想着先把飯菜解決了才行。
一桌飯菜大半歸了林暄,滿足的揉了揉肚子,看着塗景陽沒怎麽動彈的飯碗,有些不好意思的林将軍坐正了身子,然後小聲念叨了一句文人就是飯量小。
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大問題沒有解決,吃飽喝足有些昏昏欲睡的林暄趁着自己還清醒趕緊問道,“王爺,給侄子侄女第一次見面禮還送什麽好?”
天家孩子多,塗景陽在這事兒上應該有經驗,總不會像他一樣什麽都想不出來。
知道林暄會問這麽個問題,早有準備的塗景陽眨了眨眼,“不必擔心,東西已經準備好了,等明日到船上就能看到。”
“還真準備的比我周到”
既然塗景陽都這麽說了,林暄也不糾結了,揉了揉眼睛問了一句今天下午有什麽安排沒有?
坐船也是個體力活兒,塗景陽明顯不想再折騰些什麽,笑着說了幾句便讓人帶着他去旁邊院子休息去了。
不過,林暄現在無事一身輕,他卻沒有那麽清閑,自從在他們家皇兄手裏接了個活兒,從江南來的折子就雪花兒般飛到了他的府上,不看都不行。
想着他從海一般的折子中揪出來的丁點兒消息,塗景陽嘆了一口氣,等過些日子還要和皇兄說一下,還得提個人到江南去幫林如海。
江南甄家和京城幾個國公府都有牽連,其中來往最密集的卻是林如海的岳父家,有些事情他還是避着點為好。
安安生生在寧安王府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整個王府就已經熱鬧起來了。
從京城到揚州,在船上走了十幾天,再好的景兒也會看膩,就在林暄快要忍不住悄悄趁船靠岸的時候下去走走時,他們終于到了揚州碼頭。
他們的船上沒有太多東西,因此不像旁邊的商船那樣忙着裝卸貨物,外面也沒有人來接,因此林暄下船之後神清氣爽恨不得直接跑回家。
只在從西北去京城的時候往家裏說了一聲會回揚州,并沒有确定下來回來的日子,因此,除非他哥天天派人守着碼頭,要不然還真猜不到他啥時候回來。
已經很久沒見到林暄這麽明顯表現出情緒的樣子,塗景陽勾起唇角走了過去,他們倆到揚州沒有太多人知道,今天一起去林府,正好免得他再找借口和林如海碰面。
下了船就換了馬車,雖然人沒有什麽事兒,但是他們的馬坐了十幾天的船都有點适應不良,就連裏飛沙這幾天都有些蔫蔫的。
心疼的看着連馬草都不怎麽吃的裏飛沙,林暄也不忍心這事兒讓他出來。
林府門口,向來清靜的地方此時卻有些喧鬧。
整個揚州城都知道,林大人治家嚴謹,家裏下人丫鬟從來不敢有借勢欺人的做派,畢竟一旦被主人家發現,等着它們的就只有發賣一條路。
所以現在看着林府老管家氣紅了臉在那兒說着什麽也沒人以為是林家欺負人,反而下意識的覺得是有人來找事兒,所以才讓林管家氣成這樣。
雖說和尚道士這類的人不好輕易得罪,但是看門口這和尚和道士的打扮,估計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大概是遇上騙子了。
剛回家就看到礙眼的人,林暄找出武器拎着槍走到門口,眯起眼睛不說話的樣子隐隐帶着煞氣讓人不敢将他和前些年那個見誰都笑着的林家小爺聯系在一起。
讓人将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擋在門外,老管家揉了揉看着外面站着的幾個人,猶豫了好久才敢湊上去喊了一聲,“二爺?”
“祥叔,這怎麽回事兒?”把搶放到身後,讓阿甘将行禮先送回家,林暄眨了眨眼睛看着老管家,這歪頭的模樣才讓老管家終于有種他們家二爺回來了的感覺。
上前将剛發生的事兒說了一下,老管家臉上帶了些冷意,“爺已經說了家裏不歡迎他們,這兩位可好,敢都趕不走了。”
活動了一些手指,林暄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爺幾年不回家,這都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了,這倆人還得寸進尺了還是怎麽着?”
不明所以拉了一下林暄,塗景陽看着這人身上控制不住的冷氣皺了皺眉,“怎麽了?”
林暄平時雖然脾氣也不怎麽好,但是想現在這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眼中閃過一抹暗光,塗景陽看着被下人擋着的和尚還有道士,轉頭示意長垣去查一下。
不是所有人都能讓林暄真生氣的。
掃了一眼塗景陽,林暄抿了抿唇,“你先別管,這事兒我自己解決。”
說着,林暄拎了槍直接朝着門口而去,要不是直接打人不好,他真想收拾這倆人一頓,小時候埋汰他還不夠,現在還想幹什麽?
癞頭和尚看到一身煞氣的林暄走過來愣了一下,而後才念了幾聲佛號道,“施主,苦海無別,回頭是岸啊!”
“回頭?”冷笑一聲看着癞頭和尚,林暄捏緊了長槍眯起眼睛,“即是要回頭,大師可能說出林暄做錯了什麽?爺是做了什麽現在非要回頭?”
“阿彌陀佛,施主非是此世中人,何苦執着于滾滾紅塵?”癞頭和尚看上去不修邊幅,但是念起佛號時也帶上了幾分悲天憫人的意味,“随和尚一起離去吧。”
聽了這麽久終于聽出了一點頭緒,塗景陽沉着臉看着癞頭和尚,眼中溫度也一點一點降了下來。
什麽非此世中人,這倆人是要把這人渡去出家當和尚還是當道士?
這年頭的出家人都這麽嚣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