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對癞頭和尚的話沒什麽反應, 林暄斜眼看着仿佛整個人都散發着佛光然後引誘他出家的和尚,皺着眉頭語氣堅定只有一句話,“你們走不走?”
這世上有仙緣的人多了去了, 不管是要讓人成佛還是讓人修道, 好歹找個信佛信道的去啊, 他們家像是忽悠兩句就将孩子送廟裏去的人家嗎?
林暄對和尚和道士原本沒有什麽不好的觀感,因為他在大唐見了太多的大師和道長, 也不是沒有過并肩作戰的時候, 他現在對這兩個人這麽沖, 純粹是因為小時候帶來的陰影。
他對和尚和道士沒有惡感,但是不代表他自己想出家, 他當兵當的好好的, 為什麽要跑去吃齋念佛, 這裏的和尚和大師能一樣嗎?
捏緊了長槍擋在癞頭和尚跟前,林暄抿了抿唇, 實在想象不出來自己拎着法杖或者金剛杵去打仗的樣子。
看林暄執迷不悟, 癞頭和尚嘆了一口氣, 而後旁邊的跛腳道士也走了過來, “俗世多苦多難, 施主, 随貧道離去才是正道啊。”
煩躁的看着眼前兩個廢話一籮筐的家夥, 林暄也沒打算忍, □□指着他們一身煞氣毫不掩飾, “爺再說一遍, 要麽自己走,要麽爺親手送你們走,自己選一個!”
自顧自念了佛號,癞頭和尚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後和跛腳道士唱着詩走開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後面的歌因為二人走遠沒有聽清,但是只聽到的這兩句,塗景陽的臉色就已經變了。
林家如今就只有阿暄和林如海兄弟倆,一個軍功加身一個在朝為官,“古今将士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這道士現在唱這些究竟什麽意思?
本朝雖然崇尚佛道之說,求仙問道誠心拜佛的不在少數,富貴人家為求平安時長去寺裏也平常,但是這不代表兩個來路不明的出家人能這般在朝廷大員家中胡鬧。
塗景陽這麽想着,臉色變幻之間想着去好好查查這二人的來歷。
和尚和道士本不同路,這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卻一起出來渡人,別不是背後有什麽人指示,所以特意來針對林家的吧。
想到這裏,塗景陽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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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這些年在揚州兢兢業業,怕是擋了不少人的路,林氏清貴,林如海也不是和那些貪官污吏同流合污的人,被人盯上不稀奇。
如果這樣的話,或許從這和尚道士身上還能牽出來一些藏在暗地裏的龌龊人物。
不知道塗景陽已經想外到了哪裏,林暄林暄并沒怎麽深究。
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是整個紅樓夢的引子,绛珠仙草林黛玉是重要人物,這倆人會出現在自己家他也不意外,至少這樣能讓他确定,小侄女兒就是绛珠仙草無疑了。
和尚道士這個世界不會真的有鬼神存在吧
這麽想着,林暄背後一陣發寒,臉色更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來,這本來就只是紅樓夢的世界,他自己的來歷已經足夠匪夷所思,現在就是有鬼有神好像也說得過去
老天!統領!将軍!師父!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啊!
看林暄的臉色不對,以為他被剛才的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氣到了,塗景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了幾句,然後催着人趕緊回家。
一路上恨不得馬上飛回來,沒想到卻在家門口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來找事兒的人走了,看着幾年沒回來的小主子,老管家歡喜的不行,忙不疊讓人進去通報然後将人迎進家。
這一走就是幾年,他們家二爺在外面定是吃了不少苦頭,要不然能只憑幾句話就把那和尚道士給吓走?
塗景陽沒有自報身份,身邊又只帶了長恒長垣兩個,因此老管家只當着三個是他們家二爺在外面認識的朋友,于是跟着一起熱情的迎了進來。
沒有将注意力分給其他人,老管家一邊說着這幾年家裏的事情一邊讓人安排着幾個朋友的住處,笑的兩只眼睛都看不見了。
回家是喜事兒,但是林暄心裏有事,硬生生将這份歡喜沖淡了幾分。
趁着他哥嫂還沒出來,未免和自己記憶中有什麽不同,林暄拉着老管家直接問了出來,以他哥的性子,這些事情自然不會講給他聽,還是老管家比較靠譜。
“祥叔,那和尚又來咱們家幹什麽?”
又?!
塗景陽心頭一動,被這個“又”字弄的一愣,他以為那二人只是第一次見林暄,為了脫身才弄出那一套說辭,沒想到還是兩個慣犯。
在心裏暗中記下要查一下這事兒,塗景陽面上不顯,看上去依舊是嘴角噙笑的溫潤青年。
一說起這個老管家心裏就來氣,當年他們家二爺因為那和尚的一句批語弄的連個生辰都沒法過,現在好不容易大爺兒女雙全,那和尚又帶了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道士來說教,這是和他們家有仇還是怎麽着?
“二爺還是回來的晚了些,沒趕上大姑娘的滿月酒,也不知道那和尚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竟是從姑蘇追到了揚州。”老管家眉頭豎起,一說起這那兩個糟心的就停不住,“那和尚說咱們家大姑娘身子骨弱,要跟他出家才能保的平安,這不是當咱們家人全是傻子嗎!”
他們家大姑娘雖說身子羸弱了些,但是誰家孩子沒個小病小災,這和尚說話忒毒。
當年要他們家二爺去出家當和尚,現在一個剛滿月的女孩兒,被家裏嬌養恨不得捧在手心上,難不成将來還要絞了頭發當尼姑?
林暄知道會有這麽一出,但是沒想到癞頭和尚會來的這麽早,在黛玉剛滿月的時候就急不可耐跑到揚州來。
至于那跛腳道士,難道是算到了自己會回來,所以也跟着一塊兒來了?
“聽說前兩年在姑蘇,那和尚要化去一家人家的女兒,那家大人不許,結果沒幾天人家姑娘就丢了,家裏又接連禍事,沒多久整個家都沒落了。”
氣憤的不行的老管家連說話都沒了以往的鎮靜,直到他們家大爺出來才停下了吐槽趕緊帶着林暄過去。
丢了姑娘?
還是被癞頭和尚說過的才丢的?
這大概是被薛霸王帶走的那丫頭了。
捏着下巴想了想,林暄甩頭讓自己将這些事兒先扔出腦子,這和尚和道士怎麽就只會讓人跟着他出家,出家了他們倆養嗎?
聽到消息趕緊出來的林如海第一眼就看到了身量已經長成的弟弟,在軍中這幾年待的不虧,個頭總算長了起來。
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林如海眼眶濕潤就停在了那裏,還是林暄看不過他哥這麽感性,直接上去一個熊抱和小時候一樣表達自己的親昵。
不過,林暄這一上手,被他擋在後面的塗景陽就被露出來了。
沒想到這位爺會和他們家弟弟一起過來,林如海愣了一下,然後才拍了拍林暄的後背示意人先起來。
趁林如海還沒有說話,塗景陽趕緊在後面打了個手勢,他們倆的事情待會兒再說,現在還是你們兄弟倆好好親近親近。
無聲告了下罪,林如海讓老管家将塗景陽帶去休息,然後才一臉複雜的帶着林暄去正院。
不遠處的牆角,精致的娃娃好奇的看着這邊,沒一會兒就忍不住跑了出來。
微微睜大眼睛看着和他長的有幾分相似的小娃娃,林暄伸手拉了一下他哥的袖子,“哥,這是煜哥兒?”
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林家這一代嫡長子——林煜。
還沒有見過他們家大侄子,林暄蹲下身子看着肉乎乎的小孩子,身上因為癞頭和尚而帶出來的殺伐之氣散的一幹二淨。
小孩子也沒有害怕,費力擡頭看着這和自家父親很像卻又完全不一樣的人,一張小臉糾結到皺成了一團。
父親母親說過叔父是個大将軍,這就是叔父嗎?
兒子自己跑了出來,身邊還沒帶其他人,林如海皺着眉頭剛想說些什麽,但是看林暄這反應也先将不重要的都放下了。
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林如海彎腰溫聲說了一句,“煜兒,這是叔父。”
大眼睛三頭身的小孩子看起來可愛極了,林暄矜持的保持着身為長輩的威嚴,但是在小孩兒軟軟糯糯一句“叔父”之後瞬間丢盔棄甲。
戳了戳肉乎乎的小臉,林暄大笑着将小孩兒抱起來,然後在他哥膽戰心驚的目光中放棄了舉高高拉進感情的行為。
“快些進去吧,煜兒一個人跑出來,你大嫂知道怕是要着急了。”
搖了搖頭想将林煜從林暄懷裏接過來,但是剛抱住軟乎乎的小孩兒,林暄怎麽會就此松手。
表示自己會小心不摔着大侄子,林暄趕緊走在前面,極少從這麽高的地方看人的煜哥兒笑了起來,坐在肩頭歡喜的朝着父親揮着手。
“小心着點兒。”在後面叮囑了一句,看兒子完全沒有認生,林如海也不拘着他們,直到到了院兒門口才讓林暄将煜哥兒放下來。
只他看着還好,若是讓夫人看見怕是要擔心。
雙手一用力将小孩兒放到地上,林暄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然後才等他哥過來一起進去。
“哥,我回來之前去拜訪了一下榮國公,國公爺對大嫂甚是想念就托我帶了封書信回來。”一手牽着小哥兒從懷裏拿出來信,林暄直接将信件遞了過去。
他知道一回來先找兄長,阿甘一回來自然也要先找娘親,信件這東西索性就直接帶在身上了,也免得再讓阿甘多跑一趟。
伸手接過信件,林如海嘆了一口氣,“這幾年你直接去了戰場上,你大嫂擔心的比我都多,在榮國公帶兵去西北之前特意寫了書信讓國公爺多照拂點,的确要好好拜訪一番。”
“國公爺身子康健,可以讓大嫂不必擔心。”林暄點了點頭,沒有在現在将京城關于榮國公後宅的傳聞給他哥說的意思。
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大嫂聽見為好,不然大嫂該傷心了。
頂着燦爛的笑臉牽着煜哥兒去見大嫂,林暄心裏左右看了看,并沒有看到剛滿月的姑娘。
“煜哥兒過來,別累着你叔父。”笑着将煜哥兒喊到身邊,待林如海和林暄都坐下了賈敏才接着說道,“今天黛姐兒有點不舒服,怕過了病氣兒出來,索性就沒有抱出來。”
這話說的委婉,其實就是怕姐兒被外面的瘋和尚驚着了,黛姐兒身子骨弱不假,但是那和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早在夫君将人趕出去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那癞頭和尚就是當初給林暄批命的那一個,賈敏對他沒有半點兒好感,就算她雲英未嫁時跟着母親拜佛,現在看到這麽個和尚也不想說什麽。
本來就不是什麽正經和尚,連帶着個髒兮兮跛腳道士也不甚正經,如果真的是高人也就罷了,但是兩個見人就要渡人出家的,還是直接打出去好了。
不欲在這件事情上多言,林如海将榮國公的信遞過去,然後轉眼看向林暄,“西北苦寒,也不知道你是怎麽習慣下來的,這次回來能在家裏多待些時間嗎?”
“也沒什麽苦的,不用擔心。”将煜哥兒圈在兩條腿之間,林暄擡眼看着正心疼自己的哥哥,一把将小孩兒放在腿上然後才指着自己的臉安慰道,“你看,就只黑了一點兒壯實了一點兒,個頭比在家裏長的還快。”
這話說的不假,離家這幾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出去的時候還沒有他高,現在回來已經趕上他了,看來謝瓊對他的确是上心。
說起來這個林如海就有些哭笑不得,謝瓊将阿暄待在身邊當徒弟一樣教導,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林如海知道林暄不喜歡讀書只喜歡拳腳功夫,但是拳腳功夫和上戰場打仗還不一樣,以謝瓊那性子,如果不是真入了他的眼,林暄也沒有機會和他轉戰西北。
現在說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了,以後見到謝瓊還是以好友的身份相處,畢竟他們倆相識比較早,總不能因為阿暄就亂了輩分。
“父親在信上說阿暄在軍中骁勇非常,乃是皇上親口贊許過的,小小年紀有如此成就,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仔細将信放好,賈敏看了一眼在林暄腿上玩兒的正開心的煜哥兒,然後也跟着說了幾句。
只不過,聽到光宗耀祖四個字的兄弟倆卻都沉默了,對視了一眼之後,林暄和林如海不約而同換了話題。
大哥大嫂沒有去過西北,正好弟弟在西北帶了幾年,就說說那邊的風土人情吧!
光宗耀祖?
他們林家祖上幾代文人,現在出了個帶兵打仗的将軍,他們只怕書香出身祖宗知道之後先讓他們跪祠堂然後才高興。
一家人說了一會兒,林如海将煜哥兒從林暄腿上抱下來然後就将人趕去休息了,在船上颠簸了那麽多天,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而且,旁邊院子裏還有一位王爺,就算人家不介意,他也不能就這麽将人放在那裏不管不問。
将林暄趕去好好休息,林如海又寬慰了賈敏幾句,讓她不必為那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費心,他們家嬌生慣養的姑娘自然是要好好教養,不會送去出家的。
安撫完之後,林如海這才整理了一下衣裳去外院見和林暄一起過來的寧安王爺。
阿暄以前在信中說過他和寧安王爺有聯系,他雖然擔心過一段時間,但是寧安王爺在京城,阿暄在西北,兩個人就算認識也不會有什麽緊密的聯系,于是也就将這事兒忘了。
抿緊了唇搖了搖頭,林如海沒有想到弟弟和塗景陽之間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
旁邊院子裏面,讓長恒悄悄帶人去堵了那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塗景陽坐在樹底下的石桌上喝着茶,想着一會兒林如海過來會是什麽表情。
他也有幾年沒來江南,和林如海的交涉也僅限于當年皇兄登基之前那會兒,在揚州官場浸蘊了這幾年,這人的手段估計更讓人難以捉摸了。
畢竟這些年鹽運上的稅收越來越多,百姓之間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反應,能将百姓和朝廷之間調和的這麽好,這也是個人才。
塗景陽自認為掙錢他還行,但是在官場上能這麽滴水不漏,他還是欠了幾分火候。
連他們家皇兄都說過,他這性子平日裏還行,但是一旦被逼到絕路,那可能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甚至于玉石俱焚。
當年自己傳出去斷袖王爺的名聲,然後大張旗鼓自降身份和商賈人家争利,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事兒。
另一邊,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一路出了揚州城,然後各自嘆息只道此間事情難辦。
“破軍星降世具如今已有二十年,現在變數已顯,只怕绛珠仙草也不會按命理而行。”在城外一塊大石頭處停下,癞頭和尚如此嘆了一句。
武曲破軍好惡分明,原本不該降生在此世,這裏本主風月,現在看來,只怕将來的變數也不會少了。
破軍星在數為殺氣,與七殺皆為紫薇帝座下兩大将軍戰将,此世已有七殺,如今破軍又亮,想主風月也主不起來了啊!
他們二人雖然有些本事,但是也不能強行将人搶了出家,世事皆有緣由,如此變數或許就是天命,不是他們倆管的了的。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也無須在此世蹉跎了。”
跛腳道士接了幾句,察覺到不遠處有些動靜,和癞頭和尚對視了一眼然後消失在了石頭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