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apture 44

capture 44

門被大力彈開,傅春曉喘籲籲站在門口,裏面卻是動靜全無,門窗更是封得鐵桶似的。

她低挫了身子,佝着腰,咻咻地出氣;身後,一抹黑影正蹑手蹑腳、潛蹤蹑跡,滴溜溜就從衣櫃的板壁後移到了門後。

傅春曉拍着胸口,揿開燈,熒惶惶的室內呈如金紙的顏色。

好險。她四下飛瞥起來。

沒有被搜刮過的痕跡,窗戶也關得好好的,窗簾後沒有躲人。最關鍵的,當然,月光掩映下的梳妝臺上,那珠寶盒正幽密得折出一剪光。

傅春曉取了鑰匙打開盒子,檢視了一遍,确認是自己疑心。

她沒有将珠寶盒放進樓下的保險櫃,而是掖進了衣櫃裏,請來的廚師和清潔阿姨還沒有走呢。

回到客廳,也不知道晨曉和紀傑去買凍傷膏回來了沒有——他們籌備露營也太不當心了。

沈傑英确認傅春曉已經上樓,繼續鬼鬼魅魅往晨曉的房間移動。雖然單憑鼻子他知道自己是現下是安全的,然他還是調動了全部的感官,一雙眼精光滴溜,側着耳朵,挽起褲腳,跟要下田插秧似的,然後像一只大蜘蛛那樣咝咝梭梭在走廊移動起來。

他精準地找到了晨曉的卧室。沒有人也沒有燈。不過他還是辨認出了卧室裏的水杯、衣櫃、梳妝臺,以及淺淺的茉莉香薰蠟燭的氣味。

紀傑并沒有到卧室裏來,不見他的氣味。

這使得他略有些安慰;但短暫的安慰的同時,疑心也犯了上來,因為這并不能證明什麽,也許只是因為樓下有客人;又或者,保不齊晨曉的床頭上正擺着她和紀傑的合影呢。

這念想的鬼影一附上來,竟什麽也顧不上了。他須得瞅上一眼才能安心,錯過這咫尺的一瞥,今晚他會睡不着覺的。

照沈傑英以往的條理,當然是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鬼使神差地開了卧室的燈。

屋裏驟然亮堂,他自己也驚呆了。

但是這還不是最遭的——

晨曉的媽媽正站在樓下,探着脖子在門口張望晨曉回來,晨曉跟紀傑倒是沒見着,一扭頭,晨曉卧室的燈怎麽亮了?

這鬼丫頭什麽時候回來的?

傅春曉折身返回了大廳。

糟糕,剛剛開燈一定給她瞧見了。頭腦片刻地跳白後,沈傑英在晨曉的卧室裏奔突起來,然而頭腦毫無主張,反而嚕蘇個沒完;現在能不能抽身都是問題,萬一傅春曉報警怎麽辦呢?到時晨曉一定會發現他是一個潛在的變态狂的,怎麽辦?

傅春曉已經在外敲門了,“晨曉?晨曉?你回來了嗎?”

黑暗裏沈傑英茫然四顧。

傅春曉耳朵貼在門上,又叩了兩叩,“晨曉?”

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發現的。一咬牙一跺腳,反身一個捷奔,跳在了晨曉的床上。

然後,他一拉杯子,尖聲細嗓,拈腔捏調,低低地回一句:“我在呢,媽媽。”

傅春曉輕輕支開門,探出一個黑鴉鴉的腦袋:

“你怎麽不開燈?”

沈傑英打了個呵欠,扶着床半支了起來,他的頭上還搭着一條枕巾。

“今天跑了一天,吹得頭疼。明天不是還有露營嗎?我得早早睡了。”

她竟半點沒聽出來,輕手輕腳走進來,就在晨曉床邊坐住了。

“晨曉啊……那個,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事啊?”

沈傑英翻了個白眼,拈起一種不耐煩的聲調:“你只有有事的時候才會好好地喊我。又怎麽了?”

“诶呦,真不愧是我生的寶貝女兒。”傅春曉說笑着,手就在“晨曉”肩膀上拍了拍,“诶?你似乎壯了點。”

沈傑英差點笑出聲,他要好好捉弄一下這個煩人的晨曉媽媽。

“上次紀傑說了,不喜歡我太瘦。”

“這就對了!”傅春曉高興地說,“你聽我說,你現在呢就去紀家跑一趟,我上次說讓你給紀傑媽媽捎的镯子你是不是忘記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沈傑英凝神聽着,沒有吱聲。

“你呀,這可是關系你跟紀傑的大事,比起臉面又算什麽?你記得啊,千萬不要拿錯了,拿成高仿我們就糗大了。”

沈傑英尖尖地問:“就是你今天放在卧室裏梳妝臺上的那個?”

“對對對。不過我現在又把它放在衣櫃裏了,怕你拿混,你這孩子總是稀裏糊塗的。”

也就是說,梳妝臺上還有一套複制品。沈傑英眼睛一轉,心裏有了主意。

“好的,好的。知道了。”假意不耐煩地回,“不過我實在頭疼得不行,我得休息一下,其實這個事也不必非得今天啊。”

“可是距離紀傑媽媽的生日只有三天了,露營往一天的算,有些趕。紀傑打動他媽媽也得一些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借機攀親家?一雙眼轉得鬼祟溜溜。

“如果你實在難受,打個電話也可以的。紀傑不會介意再跑一趟。”

“好的,我會的。”

傅春曉得到了滿意的回複,就下樓了:她才走,那一頭晨曉的奶奶又扶着牆上來了,今天她的精神不是很好,以為上的是二樓,迷迷糊糊就拐進了晨曉的房間。

沈傑英腳才沾地,旋即又縮了回去。

奶奶沒有開燈,因為她卧室裏的燈閃了,每每忘記修。

沈傑英瞧着那個黑影傍在窗前站住了,只是不說話。

“今天的蛋糕不好。嘉銘最讨厭吃水果蛋糕了。”憑空裏喃喃說出一句。

沈傑英聽了個立睜:嘉銘是誰?怎麽紀傑之外又多了一個男人?他怎麽從來不知道?

這不是一個發言的好時機,然而他終歸沒有忍住,柔聲問:“嘉銘?”他知道,要想使對方傾吐得更多,只需表達懷疑就夠了。

“不是嗎?”她忽然別過臉,雙眸炯炯又有些慈祥,“那裏面的水果沒一樣他喜歡的。”

沈傑英向後瑟縮一下,疑心是不是被她看出來。然而并沒有。老太太的眼神非常清真,仿佛林子裏穿過的第一縷晨光。

“哦,他最讨厭草莓?”

“跟回鍋肉其實沒有關系。他只是單純不滿別人不不滿的。他可以不滿也可以不不滿,但是……他都沒有任何的不滿啊,他不不滿自己的不滿,就是自滿他人不滿他的自滿吶,他始終是……最後顯得大家都不不滿,不,是對他不滿的不不滿,他就是這麽喜歡跟人做對。”

什麽玩意。他說城門樓,她說火車頭?

不過他反倒不擔心了。沈傑英沉郁地點頭,“是啊。不過論起回鍋肉,我認為母豬産後護理其實應該從産前做起,産前護理可以減少産後三聯症,合理的飼養管理和營養補充也可以減少分娩時的并發症,畢竟膘情體況不穩定,生産性能就會變差,小豬聞起來就會臭臭的——嘉銘一定是嫌這一點,為什麽有天然的抹香鯨就不能有人工培育的香精豬呢?其實我覺得吧,天然的還是比合成的好,CHANEL 5號的最佳标配當然還是醛香,沒有咖啡豆聞聞自己的肉皮也是好的,畢竟光頭強總是被熊大熊二欺負,一直這樣下來伏地魔還是不能戰勝哈利波特,與其如此母豬和香精豬還不如喜歡小豬佩奇,可是我總覺得多少有些偏激了。”

“是啊。我今天收快遞的時候還提醒晨曉媽媽螃蟹沒有配齊,裏面正摻着螃蜞。她說當然,這是龍蝦,俗稱螺,生長在撒哈拉沙漠的雨林地帶。因外形酷似穿山甲,所以人人喜歡叫北極熊,啊,他總是把芝麻說成西瓜,淩晨幾點說成現在幾點,啊,還有幾分鐘天就要亮了吧?”

沈傑英點頭,“你手邊有鬧鐘呢,那個小櫻桃鬧鐘。哦,當然,我必須指正這個櫻桃叫車厘子。”

“跟你說話真愉快。”

“誰讓我們都懂呢,何況有的人懂也會裝不懂,不懂裝懂對上懂裝不懂的,懂也不懂不懂也懂的,可是懂不懂又有什麽用呢?懂了也未必用得到,不懂未必不是好事。所以不懂也沒必要懂,懂太多不好。”沈傑英一口氣說完,“是吧,嘉銘?”

晨曉奶奶一怔,倒點醒了她什麽似的,吓了沈傑英一跳,“嘉銘嗎?他還沒下班呢。”

“瞧我。跟你聊得太投機,我簡直想認識一下嘉銘呢。”沈傑英用晨曉的口吻補一句,“可以嗎?奶奶。”

“我想他的時候,就看看他和你媽媽的婚紗照。”她才如夢初醒,“怎麽?這裏不是我房間嗎?”

“你房間在樓下呢。”沈傑英笑得跟一朵花一樣。什麽嘛。原來“嘉銘”是晨曉已故的父親啊,這老太太真是玄乎。“還有十五分鐘分鐘天就要亮了,奶奶。趕緊去休息去吧。”

她仰起頭,果真打了個呵欠,“是啊。我們好久沒聊這樣盡興了。”

“我們聊了整整一天一夜呢。你必須睡夠兩覺才行,不然你太累了。”

“是啊。”

“晚安。”

“晚安。奶奶可愛的小孫女。”

門一關上,沈傑英騰地掀床而起,搞笑,他已經嗅到紀傑和晨曉在回來的路上,還有十分鐘就要回來了!

不,等一下,他還有着更大的野心,要搞砸傅春曉的攀親計劃。

他立刻付諸行動,将投藥計劃抛之腦後,這一次他很容易地潛入了傅春曉的房間,将兩套珠寶調換了。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最開始的潛入地,月光平靜得跟進來時沒什麽兩樣,牆上那藤蔓依着月影,在微風裏如吐納一般參差掩映着。一個人影一晃,又是攪不開的濃稠的靜與昧了。

-

傅春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了看表。

都已經九點鐘了。

她還是上樓催一催,興許晨曉睡過去了。

才站起,門外已起了響動,晨曉今天心情好極了,積在心頭的話終于講開,正笑聲朗朗地站在門邊,跟紀傑說再見。

“明天見。”紀傑說。

“明天見。”晨曉回一句,才要進門,門鎖咔噠一跳,傅春曉從門後探頭出來。

“你什麽時候出去的?”傅春曉探眼一瞧,便知晨曉沒有取了那镯子給紀傑,支起胳膊肘怼了晨曉一下。

晨曉反過臉,不解地看她。

傅春曉拖過晨曉的胳膊,低叱:“镯子呢?”

“什麽镯子?”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晨曉更加茫然,“我答應你什麽了?”

“笑話,半小時前你才答應我要将梳妝臺上的镯子取出來交給紀傑,再托紀傑交給他母親的,這麽快就忘得光光的!”

“搞笑,你什麽時候跟我說的?而且——”

“行了行了,你總有這麽多的理由。我知道你想盡了法子推诿,這次由不得你,馬上去!”

說着,将晨曉捺過一邊,全心籠絡起紀傑來。

晨曉別過臉,不可思議而費解地朝她臉上釘了一釘,莫名其妙道:“我看理由多的是你才對。”

說完,大踏步上樓,取了封好的镯子下來,塞給紀傑,也不多言,轉身上了樓。

傅春曉低罵一句小猾骨頭,然後狎昵地跟紀傑攀談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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