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為什麽哭

宮裏頭有規定,但凡年滿二十五歲的宮女,可以離開皇宮,這沒滿的,又想走的,那必須的由宮中總管太監核查奏聞一番才行。

阿婉年齡未到,對于此事衛太妃早已打算,自己從前受寵時,在先帝面前吹口風都是順溜的,哪個奴才哪個大臣犯了事有她出面,這罪罰便能輕上幾分,她是個精明的女人,瞧得準的人,開口了,便是要讨人情的,比如許硯行,再比如內宦尚青雲。

派人過去請了來,來回幾句,尚青雲便點了頭。

不過一個宮女出宮,這點小事尚青雲覺得還是不難辦的,還了當年承的恩情,他心下也算是了了一樁事。

“娘娘您就放心,保證做的滴水不漏,太後娘娘那邊您也別擔心,剛巧宮裏要在年關前要放一批宮女出去,名目多着,太後老人家一一過目也得乏不是?”

這做太監的吧,腦子最靈活,嘴巧會說,衛太妃聽了自是滿意,“現在哪個姑娘不想尋個人家過日子,阿婉這丫頭也天天想着。同本宮提了,本宮也不想拘着不放,到頭來還是勞煩尚總管了。”

尚青雲笑道,“娘娘仁慈,這宮裏頭自然比不過外頭,咱家理解,那就這麽着吧,二十五那日放人出宮,娘娘,咱家還有事,就先退下了。”

送走了尚青雲,出宮這事算是板上釘釘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阿婉生辰,等過了生辰,在宮裏再住上一晚,次日就要出宮了。

阿婉在屋裏收拾東西,她來的時候,沒帶來什麽,走的時候多的不過幾套衣裳罷了。

出宮了,花錢的地方就多了,這些年衛太妃賞賜的東西也攢了一小盒子,阿婉拿帕子給它裹了一圈,随後放入包袱裏,她走到床邊,伸手将枕頭下那白玉狐貍摸了出來。

這玩意已經不太新了,邊緣光滑,一看便知是常年讓人摩挲留下的痕跡,那細紅繩瞧着也半新不舊了,阿婉在繩上撫了撫,似是想到什麽事,眉眼笑開,随後将它戴到了手腕上。

“阿婉姑娘,”綠荷敲門進來,“娘娘讓你過去。”

許府。

肖參半坤着身子跟在一個氣派端莊的女人身後,“夫人,大夫說了,喝兩天藥就好了,您別擔心。”

侯夫人心煩意亂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從早上到現在,都兩個時辰了,還未醒來,“若只是風寒,怎會睡這般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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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參忙道,“興許是大人累了,您不知道,朝廷事多,這運河凍了,州縣鬧饑荒等等,唉,多的數不來,大人每日從宮裏回來,還要處理公務到深夜。”

“簡直是不要命了,”侯夫人氣急,雖是如此,說話聲音卻很小,想罵又怕擾了他歇息,最後索性出了他屋內,對肖參道,“罷了,就讓他好好睡會,我回府了。”

“小的送您。”

送走侯夫人,肖參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回到許硯行屋內,果然見他家大人已經起身,侍女們正替他整理衣冠。

“大人,侯夫人要知道您又裝病躲她,那倒黴的又是小的了。”

許硯行揮手,侍女們退了出去,他眯了眯眼,問道,“今天什麽日子了?”

肖參憋了一早上,就等着尋個機會說呢,他瞅準時機,道,“大人,今日二十四了。”

許硯行走到桌案後邊坐下,将一本敞開折子合上,他半天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肖參覺得是不是自己暗示的不夠,又仔細想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莫不是他猜錯了?也許他們家大人對阿婉姑娘根本沒放在心上,不然怎麽完全不曉得此事,就連他這個侍衛都曉得,他頓時竟覺得有些失落,“大人,小的退下了。”

許硯行看了一會折子,便沒了耐心看下去,這些朝臣們确實需要好好整頓了,州縣鎖雜小事也能寫成折子呈上來,州官縣令莫不是白拿俸祿的?沒坐多久,他又起身,朝外邊道,“準備馬車,本官要進宮一趟。”

進了宮門,肖參上前将門打開,“大人,到了。”

許硯行下了車來,卻未去往禦書房的方向走,肖參正準備跟上,不料他冷聲道,“在這等着。”

從衛太妃殿內出來,阿婉懷裏捧着一套紅色衣裳,衛太妃說是原打算過年再給的,這會不得不提前了。

明日就要走了,這會心底不知為何,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對于出宮後的生活,也沒有什麽期待,仿佛一切都只是塵埃落定。

那條清幽小道,花草凋零,寒風缭繞,縱是陽光正好,也遮掩不了它的凄冷荒涼。

阿婉想,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裏了。

她摸着一座假山,背靠着它蹲了下來,雙臂緊緊抱着膝蓋,手腕上的玉狐貍硌得發疼,她挪開手,看着那小東西,烏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透過它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她進宮滿三年,依舊是大雪紛飛的深冬,姑娘家及笈成人的大日子,在這偌大的皇宮裏,她們這些小宮女,哪裏會有人惦記,便是素來待她極好的衛太妃也是事後才曉得,那日入夜,她一個人偷偷跑到這裏來,躲在假山後,告訴自己以後就是大姑娘了,可是最後卻不知怎麽的難過傷心起來,到底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淚眼模糊間,一點暗黃色的燈光映了過來,,阿婉抽着鼻子擡頭,卻看到許硯行提着燈籠,長靴踩在雪地上,他彎下身子,低沉着嗓音問她,“為什麽哭?”

她嗚咽着搖頭。

男人聲音沉了下去,又問,“為什麽哭?”

“許大人,奴婢十五歲了。”她有些口齒不清。

“起來。”

他走在前邊,阿婉慢吞吞跟在他身後,天地間安靜得只有碎雪的吱吱聲,過了許久,他轉身,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個精致小巧的物件來,“陛下今日賜給本官的,本官心情好,就賞作你的生辰禮。”

天上飄着零零落落的雪花,落在他攤開的掌心上,借着那光線暈黃朦胧的燈籠,阿婉瞧清了那是一個白玉狐貍,串着一根紅繩,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生辰禮,她不知所措地捧着,愛不釋手,嘴角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再擡頭,男人卻已經披着漫天銀雪離去了。

從那日起,阿婉便知道,她這一生已經在陷落了。

“在哭什麽?”寂靜間有人忽然問了一句。

她回神,擡頭看着如六年前那樣猛然出現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蒼白的小臉上竟淚痕交錯。

“奴婢――”她嗓子發疼,沒有繼續說下去。

許硯行卻抿唇笑了笑,“今年,你二十一歲了。”

阿婉一臉愕然,許是他也想起了六年前的事,有時候她會想,那時的自己在他眼裏又該何等滑稽可笑。

她擡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随後站起身,也許是蹲的太久,雙腿竟一陣麻木,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

許硯行極快地扶在她腰間,他的力氣有點大,阿婉不由得又往後退了幾步,後背貼上假山,一陣涼意。

男人的掌心仍舊熨貼着,明明隔着一層厚厚的布料,阿婉卻依然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

他不松手,阿婉也不敢動,良久,她才擡頭,卻發現許硯行正緊緊盯着她,眸底一片陰晦。

許硯行低下頭,臘花節後,她似乎又瘦了許多,下巴冒了小尖角,臉色蒼白無血,雙眼紅腫,粉潤的唇瓣半合着,就這麽看着他,眼底藏着一絲慌亂。

他松開手,又聽見她終于清脆的聲音,“那許大人這次有東西賞給奴婢嗎?”

他斂了笑,将一枚翠玉海棠簪子放到她手中,随後背過身,姿态依舊高高在上,“回去好好伺候衛太妃,本官還有事,便先走了。”

阿婉攥緊手裏的東西,看着他的背影,眼圈開始泛紅,明天出了宮,她便沒有機會見他了,他這樣尊貴的人,尋常百姓有幾人能見上一面,又有什麽理由和資格見他?那日禦花園,她說她從不曾想過離開,因為只有在宮裏,她才有那麽一點機會見到他,背影也好,一聲問候也罷,不過一點念想,如今是真的都沒有了。

“許大人。”她控制不住喊了一聲,聲音帶着一點鼻音。

男人停下腳步,微微側目,,阿婉看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壓抑着發酸的嗓子,“這些年,多謝您的照拂。”

許硯行皺了眉,忽然有些心煩意亂,他沒有回頭,大步向前。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甜文。。出宮後就好了,。*^o^*,新的開始,前面總要有一個短暫的分離。

出宮就是新開始啦!

明天晚上就出宮啦,許大人是有原因的,以後你們和女主角就懂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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