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樹銀花

臘月三十這日,天公作美,陽光明媚,就連空氣中的那風也溫和了許多。

阿婉将木頭立好,手裏拿着一把斧頭,躍躍欲試的模樣,斧頭倒是提得起,只是一手劈下去,總是對不準,天上日頭正盛,大冬天的應是暖和才是,這麽折騰一番,她額上竟出了一層薄汗。

她不甘心地同這木頭較起勁來,這時背後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讓我來吧。”

阿婉回頭,男子身材瘦削,手上還拿着一卷書,是對面的杜東亭,她愕然道,“不用了,謝謝。”

杜東亭放了書,上來就要拿她的斧頭,阿婉往後退了退,這人長相雖斯文,可那雙細小的眼睛裏面總是匿着一道精亮的光,她每每見了只覺身上有些不舒服,“我也不是怎麽需要這個,只不過閑來無事。”

她收了斧頭和木柴,心底想着同這人盡量不要接觸太多。

“姑娘當真是見外,你我是鄰居,小生适時幫一把,無可厚非。”杜東亭眯眼打量她許久,這才拿了書回了自己家中。

回了屋裏,她坐在桌前,拿起一卷雜書時,眼角掃到桌上小木盒裏露出的一朵粉紅玉海棠,略頓了頓,随後伸手将那東西取了出來,纖指在簪頭輕輕撫了撫。

思緒飄遠,烏黑的眸子眨了眨,他這會在做什麽。

肖參也想知道他家大人在做什麽,定陽侯府那邊已經派人來催了三道,可他家主子從早上便待在月西閣,府裏冷冷清清的,除了門口新上的幾個大紅燈籠,還真看不出這是過年節的模樣。

“大人,侯夫人又讓人過來了。”

許硯行正躺在長榻上,修長的指按在眉間,似在思考什麽事,英挺的濃眉擰了擰,最終坐起身,緋色的袍角擦過地面上的灰色絨毯,朝外邊道,“備轎子。”

“小的這就去。”肖參松了口氣,趕緊讓人去安排。

上轎前,許硯行向管家囑咐道,“讓侍女去收拾一間空房來,置點院裏的梅花。”

管家雖覺奇怪,卻不敢多問,只點頭道請他放心。

轎子穿梭在滿街燈火中,外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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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許硯行忽然道。

肖參上前問道,“大人,怎麽了?”

“你去一趟侯府,就說本官今晚乏了,不過去了。”

“大人,您這不是為難小的麽?侯夫人到時候――”

許硯行出了轎子,不耐煩道,“趕緊去。”

說完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身後小厮們面面相觑。

天地間安靜多時,這番靜谧卻忽然讓遠處喧嚣打破。

阿婉從思緒裏回過神來,行至窗邊。

樂鳴聲,鞭炮聲,百姓們的歡笑聲,便是冗長的青花巷也阻隔不了。

除夕了。

她擔心對面杜家兩個兄妹又過來找自己,便在暮色來臨之時出了門。

外邊家家戶戶披紅挂彩,長輩們在門前換聯神,油桃符,小兒們則捂着耳朵看那炸得噼裏啪啦的鞭炮,西門街上零零散散幾個攤販在準備晚間的活動,打算趁此機會再做上幾道生意,就連攤位上也挂起了喜慶的小紅燈籠。

賣油紙燈籠的攤主擺好東西,擡頭見着一位年輕姑娘從面前走過,大年夜的在街上游着,心想也許是某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自個為了生計,這團圓的日子也不能回去,頓時心生同情,于是叫着了她,“姑娘,來盞燈籠吧。”

阿婉回頭,看向那老板,原想拒絕,可又轉念一想,一會完全黑了,确實需要,于是掏了幾枚銅錢出來,不想老板卻道,“姑娘,不用給錢了,晚上人多,提着看路吧。”

“多謝老板。”一股溫流從心底敞過,阿婉笑着道了謝,從西門街離開,提着燈籠,去了護城河邊。

天色完全暗下來後,人漸漸多了起來。

整個邺都充斥在各種鞭炮聲中,人們的歡聲笑語中。長門街上的酒肆樓閣高朋滿座,各種鋪子小攤前挂起了樣式各異的燈籠,一路延伸到了護城河河畔的兩座亭子裏。

已經有人在遠處布置煙花筒子,不知是誰撒着喉嚨吆喝了一聲,“快放煙花啦。”

長門街上家家戶戶的百姓開始往外湧,前兩天護城河邊特意為此搭得高臺上瞬間站滿了人。

多餘的人則往岸邊臺階上擠,阿婉提着燈籠往左右兩邊躲着,她看了看岸上,亭子那邊由于挂了許多燈籠,人少,心一橫,于是提着燈籠,在人群裏穿梭着,卻還是讓人撞了一下,人倒是穩住了,只是那燈籠卻猛地磕在了地上。

燈芯許是燒到了盡頭,明亮的燈籠瞬間暗了下去。

這是那好心老板送的,她還想着拿回家挂着呢,思及此,便俯身去撿,起身那一刻,一雙黑色長靴在她眼底緩緩駐足。

阿婉握着竹木地手顫了顫,她垂眸,往後退了一步,這才擡頭看向那人。

燈火闌珊裏,他背着雙手,漆黑的眼就這麽看着他,薄唇習慣性地抿着,俊挺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許硯行瞧她半天不說話,于是道,“怎麽,這才走了多少天,就不認識本官了?”

阿婉低頭,自從出了宮,她是萬萬沒有想過會再見他,這護城河都是尋常百姓來的地方,她又怎會料到權傾朝野的太傅大人竟會來這裏,更未曾想過,會在這麽多人的情況下碰上他。

巧合太多,多到她一時有些懵,良久才道,“奴婢不敢。”

許硯行哼了一聲,身邊人來人往,他身材高大,氣場冷冽,人們仿佛害怕似的,不敢往他這邊擠,阿婉就不同了,還沒站穩一會,後邊人又給她擠了一下,她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往前蹿了一下,眼前那人卻仍舊不動聲色,連手都沒動一下,阿婉就這麽硬生生撞在他的胸前,下巴在他胸膛上重重磕了一下,雙手不禁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那盞已經滅了燈籠再次被丢在了地上。

“唔。”下巴後知後覺地一陣吃痛,她忙用手捂了一下。

頭頂上男人涼涼的聲音傳了過來,“站好。”

她這才發覺自己還緊緊貼在他衣襟前。

隔着幾層衣服,似乎還能感受到一陣溫熱。

阿婉臉上猛地發燙,心跳雜亂無章,她忙垂着腦袋退到了一邊。

“奴婢越矩了。”

“都出了宮,就不是什麽奴婢,你忘了?”許硯行看她還在捂着下巴,眼底緊了緊,“過來。”

兩個人站在亭子邊上,後邊高臺子上滿滿的都是人,下邊臺階上也都是人,唯獨他們被籠在大紅燈籠的紅光中。

“大人,您都知道了。”她擡頭,偷偷看了他一眼,微紅的光線映在男人英俊的臉上,輪廓堅毅,她收回視線,唇角淺淺抿了一下。

“為什麽又願意出宮?”許硯行眼角跳了跳,目光往旁邊掃了掃。

出宮不過幾天,性子倒是變了不少,從前見了自己,站在一旁,畢恭畢敬,這會倒是敢有些自己的情緒。

“就是忽然想了。”她看向黑漆漆的護城河,嘆聲道,“也不知煙花什麽時候會放出來。”

許硯行随她的目光看過去,沒有說話。

沒等多久,只聽見倏地一聲響,護城河上空瞬間被照亮,水中綻着一束束白色的光。

亭子裏的燈籠暗了下去,阿婉看着一道道煙花,烏黑明亮的眼笑得眯了起來,兩道酒窩深深而又小巧。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身姿挺拔,直直地站着,她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竟不知死活地往旁兩人中間的空隙裏挪了挪。

距離拉近了一點,近到只要擡手,就能觸到他的衣袖。

這一場火樹銀花終于結束後,男人突然開口,聲音醇厚,

“一會去本官府上。”

阿婉猛地看向他,臉上眼底盡是不可思議,良久又小聲道,“許大人,奴婢有地方住。”

許硯行低眸,嘴角微扯,轉身走了幾步,提醒她,“跟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男配,嗯,不是杜東亭。

許大人表示要不是為了偶遇小婉兒,他才不來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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