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想許大人
夜深, 屋外吱吱的蟲鳴聲從敞開的窗戶裏傳進來,屋裏才點上燈,周嬷嬷怕蛾子就着燈光飛了進來, 于是讓花苓将門窗關好。
“這裏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
周嬷嬷诶了一聲, 說在外面守着,有事喊一下便可。
待他們走了, 阿婉這才将許硯行臨走前交給自己的錦囊拿了出來, 又伸手挪了挪桌上的燈盞, 小火苗隔着燈罩晃了晃,映着她的臉頰。
拆掉抽繩,只猶豫了一小會, 纖白的指便探入裏邊,摸索到一張卷着的紙。
她深吸了一口氣, 湊在暗黃燈火下, 将紙鋪展開, 眸子掠着上面龍飛鳳舞, 铿锵有力幾字――若是戰況激烈, 兵力不足, 便前去越州請寧王派軍支援。
寧王徐海松, 乃本朝另一位異姓王,這些年來久居在越州, 除了每年朝中有事和必要的朝貢, 其他時候多是不問世事, 盡忠職守守在自己封地上,便是這兩個月來,那邊平亂正熱火朝天,越州仍舊跟沒事人一般,不動聲色。
許硯行想讓他支援,怕是不容易的事。
阿婉将東西裝回去,躺在床上,心裏想着事,最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想次日一早,杜東亭帶着杜秋錦來了許府。
她那會正在給花園裏的花草澆水。
一旁的肖參看着他們兄妹倆肆無忌憚進了許府的花園,随即上前提劍伸臂将他們攔住。
有哥哥撐腰,杜秋錦語氣橫着,“我們同夫人是舊識,故人一起敘敘舊,哥哥,你說是吧?”
杜東亭甩了甩衣袖,正準備說什麽,卻聽那邊阿婉直接打斷他,“肖參,回頭讓管家好好整頓整頓府裏的下人,大人才不在幾日,就什麽東西都能放進來了,大人回來看了,會不高興的。”阿婉說完,放下手裏活,周嬷嬷趕緊送上備好的布巾替她擦了擦手。
“小的記住了。”
杜秋錦被阿婉這一番話氣的眼睛直瞪,但杜東亭卻不怒反笑,“阿婉姑娘,哦不,是許夫人,我這次可是特地代太傅大人看看你。”
Advertisement
阿婉冷冷笑了笑,“你有這時間,還不如多多去宮裏看看。”
她沒說明白,但大家都懂,杜東亭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細小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哦,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了,就在今兒早上,探子來報,咱們英勇的太傅大人為抗反賊,差點被敵人活生生抓了作俘虜,不過,眼下雖然沒被抓成,想必這受的傷也不輕,眼下朝廷大軍真是節節敗退,太後娘娘在朝上氣的着實不輕。”
他緊盯着阿婉的臉,只可惜他的話并沒有成功的讓他看到阿婉的驚慌失措,只聽她淡淡道,“男人在戰場上受點傷是難免的,打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來,杜大人若是有心,明日上朝可主動寬慰幾句,為皇上和太後娘娘排排憂才是。”她轉過身去,“周嬷嬷,陪我去一下月西閣吧,肖參,清理清理府中的閑雜人等。”
“哥,你看看她怎麽對我們說話的,我看你就該去找太後――”
“閉嘴。”杜東亭狠狠瞪了一眼自己這個沒腦子的妹妹,走之前道,“本官提醒夫人一句,莫要再浪費筆墨給太傅大人傳書了,你之前寫的兩封信現在還都在本官這裏扣着呢。”
說完杜東亭便拉着還賭着氣的杜秋錦離開了。
昨晚醞釀的事,原本阿婉還在猶豫,但這會卻下了決心。
她不得不承認,無論表面上再怎麽僞裝,杜東亭這番挑釁所透漏的消息确實令她覺得有些無力和慌亂。
進了月西閣,沒多久肖參便跟了過來,他直直跪在地上,“夫人,小的找的送信的人。明明都是以前經常用的,如今信沒送出去,小的實在不懂這是怎麽回事,您罰小的吧。”
阿婉嘆口氣,過去将他扶起來,“杜東亭是有意而為之,他如今靠太後娘娘得了點權力,怪不得你。”
肖參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做,咱們大人同他無冤無仇,為何要挑唆太後娘娘這般對咱們大人,小的還聽說,今兒早朝,有人提議派軍增援,誰知太後娘娘竟然反對,說還不到時候,”他說着,火氣也上了心口,有些不管不顧,“這女人莫不是糊塗了,咱們大人在那裏要是沒擋住,到頭來丢皇位的可是她兒子。”
肖參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但是眼下她來不及想更多,太後的想法不是他們能控制的,朝中大臣現在也多是在觀望,有的或許希望許硯行這次徹底起不來。
她握了握手拳,對周嬷嬷道,“嬷嬷,替我收拾一下衣物,肖參和花苓,你們倆也去收拾收拾東西,我們今晚出發,離開這裏。”
三人俱是一驚,問道,“去哪?”
“越州。”
周嬷嬷臉色大變,“怎突然要去這地方?老奴也要跟着去,照顧夫人。”
老人家身子畢竟弱,阿婉不想帶着她一路奔波,于是上前握着周嬷嬷的手,輕聲道,“嬷嬷,接下來一段時間,許府就交給你了,我離開這段日子,就對外稱我身患惡疾,為了避免傳染,謝絕見客,另外請個府裏常用的大夫在府中住着。”
多事之際,周嬷嬷也不敢再多問,只連連應下,轉身就去準備。
吩咐完這個,阿婉又叫住肖參,“肖侍衛,走之前,我想見尚總管一面。”
“小的必定想辦法請他過來府裏。”
看他這麽嚴肅,阿婉笑了笑,“你只要将消息傳到他那裏便可,他會來的,而且不需要你特意安排,尚總管比我們聰明,有的法子出宮門來許府的同時還能做到掩人耳目。”
用了午膳後,她回到了屋裏,周嬷嬷已經給她的衣物收拾好了,她看了看包袱,轉身去了櫃前,翻出了一套緋紅色的長袍來,“把這個也放進去吧。”
周嬷嬷愣了一會,随後疊好放進去,雖然不知道阿婉去越州做什麽,但看着這衣服,那必定是與大人有關的事。
她邊整理包袱邊道,“夫人,老奴往裏邊放了一袋子銀子,還有銀票,路上你只管用,別舍不得,中途歇息,要吃好點,得挑上等房,老奴呀,在許府等着你,等你和大人一塊回來。”
阿婉知道老人家這會多少有些傷心,怕自己一路過得不好,又怕自己回不來,于是過去挽着她,“嬷嬷,你放心,我不會虧待自己,我會帶着許大人一塊回來。”
周嬷嬷诶诶了幾聲,終是笑了。
* * * * * *
尚青雲過來時,已是黃昏,天邊暮色蒼茫。
她緊着時間,長話短說。
尚青雲聽了,端着茶杯的手勾着蘭花指,聲音尖細,“夫人怎就覺得咱家會幫你,或者說幫太傅大人?現在太後明顯想要削太傅大人手裏的權,咱家向來只看誰手中權力大。”
阿婉笑道,“尚總管,你是聰明人,我找你,必定是有事,你若不想幫忙,那犯不着冒着被太後發現的危險來許府,你既然來了,那就說明你已經做了選擇,無論結果如何,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損失,不過是試一試罷了。”
“好好好,夫人呀,你這般,倒又讓咱家看到了當年你在衛太妃身邊做宮女時的模樣,處事不驚,悲喜不露,辦事拿捏的總是恰到好處。”尚青雲嘆了口氣,“你說的,咱家記住了,不過,還是要提醒一下,太後娘娘不肯立即發兵,意在想趁此拖垮許大人,那時候反賊之軍也疲乏了,咱家估摸着她這時候便會派人過去,想來個一石二鳥,如果咱家沒猜錯,夫人今晚就會去找太傅大人吧?”
他說對了一半,她會走,但首要目的卻不是許硯行,不過,這一點她有所保留,“瞞不過尚總管,我正有此意。”
聊的差不多,尚青雲起身,朝她彎了彎身子,“那咱家祝夫人一路順風,時候不早了,咱家也該告辭了。”
“肖參,送一下尚總管。”
* * * * * *
晚上亥時初,花苓進了阿婉屋裏,拿起包袱,低聲對她道,
“夫人,車馬備好了。”
阿婉聞言,将那枚海棠簪子插入發髻中,她往後站了幾步,看了好幾眼這屋裏的東西,每張床榻,桌子椅子,最後轉身出了門,又在月西閣樓下徘徊了一會。
他們是從後院小門那裏走的,周嬷嬷打着燈籠,一路紅着眼送他們。
對肖參和花苓不停囑咐,生怕漏了什麽沒說,直到不遠處打更聲再起,這才退到了門邊。
阿婉坐在馬車裏面,探出腦袋看向小門那邊,只見周嬷嬷提着燈籠,朝她招着手。
她擡手,小聲道,“嬷嬷,進去吧,定陽侯府那邊,你記得去說一下。”
周嬷嬷點點頭。
阿婉沒有直接告訴許氏,是怕她不同意,可是眼下也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只能這般先斬後奏了,看着周嬷嬷傷心模樣,她也有些動容,到底還是坐回了車中,對肖參道,“出發吧。”
他們這馬車外表普通,但內裏卻很寬敞,鋪了質地尚好的軟墊,還有柔軟的薄被子,花苓見已經趕上了路,便對阿婉道,“夫人,您趕緊睡吧,奴婢替您看着,就像在府裏一樣。”
阿婉也覺得有些累了,這兩天動的腦子都要趕上她這二十一年來的了,于是半躺在軟墊上,花苓替她蓋好被子。
在馬車時不時的颠簸中,她竟真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許硯行騎着馬,銀色铠甲襯着他挺拔的身姿,面容英俊依舊,俯身一勾手,就将她帶到身前坐着。
低沉醇厚的聲音繞在她耳邊,“婉婉,想本官嗎?”
她呢喃,想,阿婉想許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