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為什麽不能去? 我差10塊錢?
第34章 為什麽不能去? 我差10塊錢?
薛琴奇了怪了:“為什麽不能?這是領導安排下來的工作。我才接到的通知, 你哪來的新通知?哪個領導跟你講的?我怎麽不知道啊。”
劉向陽瞠目結舌。
偏偏薛琴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是廠長還是書記?還是哪位副廠長?”
劉向陽被逼得沒辦法,只好承認:“不是,都不是。”
“那到底是哪位領導?”
“不是領導說的。”
嘁!
在場的紡織廠女職工齊齊擡起頭,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不是領導的吩咐,你嘚瑟個什麽勁啊, 當真莫名其妙!
薛琴沒好氣道:“那你幹嘛說葉菁菁不能去上課?”
“因為——”
劉向陽當然不能說, 他不希望葉菁菁出風頭。
他最喜歡葉菁菁一點就是,她像朵安靜的水蓮花。
而既然是水蓮花了, 那必須得在無人的角落靜靜地綻放,由他一個人獨自欣賞。
水蓮花怎麽能開在大庭廣衆下, 肆意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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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紅杏,出牆的紅杏,才會那樣招搖。
但劉向陽好歹是個幹部, 不聰明也談不上智障, 明白眼下這世道,婦女也頂半邊天的, 知道有些話不能擺在明面上說。
于是他眼睛珠子一轉,脫口而出:“當然是因為——你在外面跑來跑去的,不安全。”
他煞有介事道,“現在亂七八糟的人啊,越來越多了。好好的騎着自行車走在路上,叫人攔着搶劫,也有好幾起。你一個女同志,碰上這種事情, 太吃虧了!”
對,他完全是為了葉菁菁着想。
劉向陽感覺自己的人格都升華了。
薛琴松了口氣,毫不客氣地直接堵他的話:“我還以為什麽呢, 放心啦!又不是葉菁菁一個人去,還有謝大夫跟她一道呢。”
謝廣白端着兩搪瓷缸米湯過來了,他給自己打了一缸子,另一搪瓷缸擺在了葉菁菁面前的桌子上。
他擡起頭沖劉向陽笑,聲音溫和:“沒事,我們倆一起呢,大白天的,能有什麽事?”
“不行!”劉向陽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什麽叫沒事兒,事情可太大了。
瞧見這個謝廣白,他就覺得會出大事!
孤男寡女的,成天出雙入對,不出事情才怪哩!
他氣急敗壞,大聲嚷嚷:“葉菁菁你怎麽能跟他一塊兒去?那成什麽樣子了?”
哪兒來的神經病?!
葉菁菁還沒來得及翻臉,薛琴先一拍筷子:“你出去!男同志跟女同志不好一塊兒工作的話,那更不應該待在同一間屋子裏,呼吸同樣的空氣!”
方萍也諷刺他:“大學生,魯迅的文章難道你不讀嗎?”
真是淫者見淫!
劉向陽看葉菁菁冷着臉,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他急得抓耳撓腮,他要怎麽阻止葉菁菁跟這個謝廣白待在一起呢?
說實在的。
自打葉菁菁在報紙上發了文章之後,他就發現廠裏的男青工們,一個個跟餓狼一樣,全盯着葉菁菁這塊肥肉,眼裏都是綠油油的光。
但劉向陽并不擔心。
這些工人在廠外,還能靠着紡織廠的名頭,忽悠忽悠沒見識沒工作小姑娘。
可在廠裏,誰還不知道誰呀。
哪怕葉菁菁腦袋壞掉了,叫窮小子給糊弄了;她家裏大人也絕對不會讓她,去給這種人家填坑。
跟這些人一比,他劉向陽就是鶴立雞群,擁有絕對的優勢。
可倘若跟謝廣白并排站,他又開始心裏打鼓。
說起個人條件——
人家同樣是工農兵大學生,人家也有正兒八經的工作,在市醫院當大夫。
現在挂聽診器的,跟拿方向盤的一樣,都是吃香的工作。
再論家庭條件——
自家是妥妥的幹部家庭,确實高人一等。
但摸着良心說,人家也不差呀。
劉向陽已經打聽過,這個謝廣白,祖上就是幹醫生的。
他爺爺多年前,便是聞名全城的大夫,現在更是給幾位老首長看着病。
雖然表面上看,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醫生,也不是什麽衛生系統的領導。
但劉向陽自己是幹部家庭出身,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宰相門房七品官。
能夠見到大領導面的,還能說上話的,那就比一般的幹部更體面,更有權勢。
在這樣的人面前,劉向陽感覺自己的競争優勢,大大削弱了。
他更加不能容忍,近水樓臺先得月這種事情的發生。
情急之下,還真讓劉向陽想出了一個借口。
“葉菁菁同學,你這樣在外面出差,你只能拿基本工資和平均獎金,你是沒有補貼的!”
他越說越順暢,“這樣子,你一個月下來,要損失起碼十塊錢呢!”
他印象可深刻了。
葉菁菁特別艱苦樸素,一分錢要掰成兩瓣花——
哎呀,這可真适合娶回家當老婆。
少十塊錢,對她來說,絕對沒辦法接受。
不能說劉向陽判斷錯誤。
因為如果是原主在,那他搞不好就成功說服原主了。
畢竟原主除了要養自己,還要養黨愛芳。而黨愛芳又是那種重度PUA受害者,會主動拿家裏的東西,去讨好大姑姐一家。
一個臨時工身上,趴着一堆吸血鬼。
她不累得吐血,又怎麽支撐的下去呢?
可葉菁菁換芯子了啊,她可沒什麽自我犧牲精神。
她像看傻子一樣,掃了眼劉向陽,奇怪道:“你覺得我缺這十塊錢?”
薛琴噗嗤笑了出來,朝劉向陽翻白眼:“你不知道罐頭多少錢,大白兔奶糖又是多少錢嗎?”
人家一出手,那就是10瓶罐頭,3罐麥乳精,兩斤綠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
王鳳珍她們也深以為然地點頭。
雖然她們聽葉菁菁說,她指望不上她爸。
但她們都是快樂的單身漢,哪怕沒有補貼和獎金,一個月18塊錢,也夠哄飽肚皮了。
跟在全市露臉的榮譽相比,一個月10塊錢又算什麽呢。
誰還指望10塊錢發達啊。
劉向陽一噎,下意識地将渴望的目光落在葉菁菁臉上,居然希冀當事人能來個現場大反轉。
葉菁菁真要瘋了,這都什麽神經病啊?
她跟他有半毛錢的關系嗎?她出不出去給人上課,關他屁事!
要他像個NPC一樣,莫名其妙地跳出來,發表意見嗎?
真是逼着她,想不打臉都難。
葉菁菁光風霁月,義正言辭:“劉幹部,你這樣想法,我認為是不對的。在集體榮譽面前,個人的一點得失,又算什麽呢?”
她占據道德高地,愣是把劉向陽噎得臉紅脖子粗,一句話說不出來不提,還得下意識地東張西望。
他生怕這會兒有哪個領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影響了自己又紅又專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形象。
劉向陽緊張地強調:“你可別亂扣帽子,我這純粹是關心自己同志的生活。”
葉菁菁早煩透了這塊狗皮膏藥。
她又沒養備胎的喜好,這會兒自然毫不留情地怼回頭:“我可謝謝您了。劉幹部,您還是好好關心關心自己的生活吧,我就不勞您操心了。”
薛琴跟着陰陽怪氣:“就是啊,劉幹部,你好好關心關心咱們紡織三廠的小夥子們吧。至于大姑娘,我們女同志自己會關心。”
劉向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唯恐葉菁菁又說出什麽石破天驚的話,叫有心人給聽到了。
他色厲內荏地丢下一句:“你們這些女同志,一個個的,怎麽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
薛琴也是紡織系統子弟,爹媽同樣當幹部,半點兒不怵他,直接罵回頭:“你才狗呢,不會說人話啊!”
劉向陽趁機找理由敗退:“好男不跟女鬥,我不跟你們這些女同志一般見識。”
王鳳珍都被氣壞了,眼睜睜看着他跑開,才分憤憤地罵了一句:“明明是他不對,講不過我們,他還倒打一耙!”
葉菁菁嗤笑:“阿Q是什麽模樣?”
說白了,拿阿Q類比劉向陽,都是給後者臉上貼金了。
這就是個典型的下頭男。
且不論原主跟她毫不相幹,哪怕原主跟他搞對象了,他也沒資格幹涉原主的職業規劃。
說白了,他已經自認為原主是他的私人財産,他有權支配原主的人生。
麻蛋,要不是現在自己忙着高考的事兒,劉向陽家又在紡織廠根深蒂固;她怎麽都要給他一頓好瞧,讓他再也不敢跳出來蹦跶。
等着吧!
桌上的女孩子們,還不知道葉菁菁已經起了報複心,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看來,劉幹部的确應該好好讀一讀魯迅。
薛琴跟葉菁菁保證:“你放心,我們工會會想辦法給你争取獎勵的。別的不說,幾本筆記本,兩支鋼筆,還是有的。這樣你以後也能寫出更多的文章去發表。”
哇!那也蠻好的。
不說筆記本了,單論鋼筆,哪怕并非英雄牌鋼筆,只是稍微像樣子一點的銥金筆,也要兩塊錢呢。
葉菁菁真不在乎這些,但送上門來的好處,不要白不要。
她再三再四謝過薛琴。
田寧她們也機靈地附和,紡織廠女同志的利益,全靠像薛琴這樣的女幹部來維護。
那些男幹部呀,她們是一個都不敢指望。
薛琴在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贊美聲中,逐漸迷失了自己。
她雙頰坨紅,眼神迷離,仿佛晚飯喝的不是米湯,而是兩壇子起碼在地底下埋了10年的陳年老酒。
走出食堂的時候,薛幹事都深一腳淺一腳,好似腳下踩着天上的雲,瞬間就能乘風歸去。
謝廣白深感佩服。
他今天算長見識了。
原來女同志給人灌起迷魂湯來,不僅男同志扛不住,女同志同樣也要暈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