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別
第5章 分別
心慌之下,姚思露出的笑容顯得有點不自然。
“瑤瑤你什麽時候來的?”
少女揖手作答:“大約半炷香之前。”
那就是什麽都聽到了。
姚思臉色發白,險些站不穩。
這半年來她始終在許瑤面前保持前十幾年的慈母形象,就是為了讓許瑤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多照顧點遙兒。
現在好了,許瑤知道了她的真實想法,怕是震驚到怨恨她了。
姚思側頭瞪許然平,詫異地發現對方并不驚訝,好似他們的談話被聽到是他有意安排的。
莫不是故意讓許瑤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許然平袖子一撩坐在幾桌邊。
“瑤瑤說下你的打算。”
姚思悟到道侶的意思,沉默地到空位上坐下。
“在此之前請讓弟子先說明劍冢裏的事。”許瑤面色冰冷,昔日的完美微笑不複存在,“神女劍原本想與弟子契約,但小師妹強求要它,弟子只得放棄神女劍和其他名劍去契約無名之劍。”
許然平面無表情地聽完,敷衍地說:“看來是我錯怪你了,瑤瑤你得體諒爹爹。”
他兀自喝了口茶:“劍冢的事爹爹知道了,你之後打算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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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瑤蹲下磕了三個頭,向許然平和姚思說:“許瑤想離開宗門,望宗主和宗主夫人成全。”
“混賬!”
許然平對着許瑤的位置摔出茶杯,茶杯從頭頂劃過摔在了外面,四分五裂。
“你為什麽不肯銷毀契約!”
“弟子很滿意它,為何要毀約?”
“你當真想清楚了?離開宗門的你什麽都不是!什麽丹藥心法、秘境法寶,要不是有宗門有我你以為你享受得到?”
許瑤跪着,上半身筆直如松:“弟子想清楚了。”
“好啊你!”
許然平氣得青筋暴起,掃了眼桌面拿起一本心法砸在少女頭上。
頭發散開的同時頭頂有血流下來。
許瑤沒管,又行大禮。
“望宗主成全!”
姚思本想勸的,然而一想到許瑤離開遙豐宗,她的女兒就是唯一的宗主之女,可以理所當然地把許瑤的權力全部拿回來,她就壓下安撫道侶的想法只是端坐在旁看着。
許瑤走後,她的遙兒就不會被外人拿來處處和原宗主之女比較了。
她可以過得更輕松自在些。
“走了就別回來!”
許然平高聲喊人進來,當着幾個護衛和管事的面宣布許瑤離開宗門,再不受宗門庇護。
“我許然平從今往後沒有這個女兒!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見!”
不明所以的護衛管事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瑤突然想把本命劍召喚出來撫摸一番,當然她沒這麽做。
“請容我把宗門事宜交接完再離開。”
她有了行動管事們反倒好辦事了,派個人跟随直到她辦完離開宗門的手續。
許瑤先是去了有維護宗門大陣職責的護宗堂。
護宗堂堂主是個終日閉門不出的陣癡,只提點不動手,故而在他手下辦事的人各個苦不堪言。五年前許瑤被指過來學習宗門大陣也是手足無措,看了幾千本法陣的古書才勉強跟上堂主的思路。也是從去年起堪堪掌握整個大陣,穩固大陣的重任也很快被推到她頭上。
許瑤交接的時候恰好是堂主不見人的休息時間,她和二把手的長老說明情況後給堂主留下一封書信,讓長老在堂主醒後送進去。
長老淚眼汪汪:“許瑤丫頭你真要走嗎,可不可以不走?”
跟随許瑤的管事驚訝不已,若不是真情實感的不舍怎麽會讓百歲老人哭出淚來。
連他看着心裏也不是滋味。
許瑤垂眸,輕聲回道:“長老,我必須得走。”
護宗堂的弟子們焦頭爛額。
“完了完了,許瑤師姐走了以後誰負責解讀堂主的指點?”
“聽說以前許瑤師姐負責的任務是長老做的,不是還有長老嘛。”
“……難怪長老哭得那麽慘。”
許瑤從護宗堂出來後又前往丹藥堂。
丹藥堂明面上主要負責每月分發給宗門弟子的丹藥,實則還有儲備市面上絕大部分丹藥的職責,以備長老或是宗主等有身份的人物随時急需。
而許瑤這兩年負責的正是後者。
拜師學藝的大師級煉丹師隐退後,她是宗門裏為數不多能煉出上品丹藥的寶貴煉丹師。
她這一走同樣給丹藥堂帶來巨大壓力。
往後還有建築修葺、宗門采購、外門弟子的課程安排等一系列雜七雜八的宗門瑣事,跟着許瑤的管事從錯愕到欣賞再到欽佩,最後是滿滿的困惑。
就算許瑤不是親生的,就憑她這驚人卓越的才能宗主也不該将人趕走啊!
許瑤交接完全部事宜後已是傍晚,天空半是黃半是橘,是再平常不過的暮色了。
她和管事終是走到了遙豐宗的正門,許然平親手刻的牌匾高挂在他們頭頂。
“多謝管事一路相随,就此別過。”
“哪裏哪裏。”
管事望着孑然一人的背影,搖頭嘆息。
這麽久過去也沒人來傳宗主留人的口信,換做是他都不會好受,可這位做了十幾年宗主之女的小姑娘到了最後還是以微笑同他道別。
其他暫且不論,真正的宗主之女要何時才能培養出這般品性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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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瑤沒想到四師弟和五師弟會在下山的道上等她。
“你怎麽才下山,我得了消息找師尊師母替你求情被趕出來都比你快。”
四師弟從樹枝上一躍而下,大約是腿麻踉跄了兩步,沒摔但是以某種難以言喻的怪姿勢勉強穩住身體。
許瑤原本握緊本命劍的手慢慢松了力道,看向滿臉通紅故作淡定的姬桐淡淡道:“交接完全部的宗門事宜後就這個點了,你們倆來送我沒讓別人發現吧?”
“沒,繞開人過來的。”姬桐說完,後知後覺地辯解,“倒不是覺得來送你丢人,就是。”
“我知道的。”
許瑤打斷他,倏地上揚嘴角。
“我又沒怪你你慌什麽?”
“嗯?我沒有啊。”姬桐背過身不給看臉,“你哪裏看出我慌了?”
溫蕪拿出件折疊整齊的淡藍色法衣,猶豫了會兒後伸出手。
“師姐,這件法衣你要是不覺得難看就收下吧。”
許瑤一眼看出法衣上的法陣是剛入門的水平,明白了五師弟的一片心意。
“謝謝,我會穿的。”
她低頭打量身上的弟子袍,掐手訣當場換上了。
法衣的款式再普通不過,甚至全身除了袖口繡有雲騰的花紋再無別的圖案。
許瑤卻感到驚豔不已,因為這法衣大小長短正合适,布料也舒服,十分方便行動。
“好喜歡……謝謝了溫蕪。”
被師姐直呼名字還是初次的溫蕪連連擺手:“師姐喜歡就好,本來想作為生辰禮物送您的,不過太拿不出手就擱置了。”
許是欣喜他澄澈的雙眸微微彎起,被風吹起耳邊鬓發的樣子乖巧溫和。
“這是師弟做的傳音石。”他掏出塊不起眼的石頭,“師弟拜入宗門前和妹妹生活在人界,因為沒有親人的緣故所以衣物草鞋都是自己縫補手編的。”
他停頓了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接着道:“要是師姐不介意,往後法衣法袍可以找師弟,時間久了應該是能省下不少靈石的。”
衆所周知劍修是最缺靈石的,沒有宗門的劍修更是。
“溫蕪,以後我們之間就喊名字吧。”
許瑤接過傳音石收進戒指裏,又側頭看向冷靜後偷偷轉回來的紅發少年。
“姬桐,你也是。”
姬桐連着眨了兩下眼,別過頭嘀咕。
“那,這些,你也收下吧。”
他一揮手,懷裏頓時堆了不少東西。
“你準備的靈石靈液不是給神女劍了麽?反* 正我沒找到合适的,現在暫時用不到,給你了。”
許瑤粗略估算他拿出的靈石靈液是整年的積攢量,用本命劍插在三分之一的位置上挑着收入囊中。
“靈石靈液囤着又不會壞,我有這些就夠了。”
她彎腰從地上挑了兩塊小石頭,指尖聚靈熟練繪制法陣,然後将其中一塊丢到他懷裏。
“會用嗎,不會問溫蕪。”
傳音石的制作和使用方法是入宗第一年就會教的常識,姬桐聞言惱羞成怒:“你把我當什麽了?傳音石我好歹是會用的!”
許瑤扮出驚訝狀:“那是我眼拙了。”
“……我讨厭你!!”
旁觀師兄被輕易逗怒的溫蕪忍俊不禁。
許瑤心中的陰霾散去不少,她看了眼天色:“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姬桐紅着耳朵問她:“說起來你打算定居還是四處漂泊?”
“新的洞府地點已經想好了。”許瑤見他們好奇神神秘秘地說,“但是那邊到處是妖獸,你們想過來至少得突破到築基期。”
溫蕪沒什麽情緒波動,畢竟他離築基期只差一步之遙。
反倒是姬桐,入門比溫蕪早卻是煉氣中期的水平,不知猴年馬月能突破築基。
察覺到仿佛石化的某師兄,溫蕪哭笑不得地鼓勵道:“四師兄,努力修煉的話不出一年你就能升到築基期。”
名劍前輩告訴他四師兄擁有罕見血脈,只要他不像以前插科打诨按理來說是要比普通修士更容易突破的。
“是嗎……”姬桐扯出了個牽強的笑容,“我加油。”
可是練劍修行真的好痛,總是磨破皮膚不說偶爾還會傷筋斷骨,他幾次下定決心要克服疼痛都在十天內以失敗告終。
偏偏這事對外求助又好丢人,只能表面裝懈怠私底下間斷性地重複修煉養傷這兩個過程。
許瑤和兩人分別後雇了仙鶴前往有巨型傳送陣的中心城鎮,打算歇一晚隔日清晨去北方的荒涼之地。
在城鎮大肆采購後她找了家客棧住下,久違地睡了個覺。
第二天醒來,她大腦空空地走出客棧,溫暖舒适的陽光直直照在臉上。
許瑤聞着時不時飄來的淡淡花香,耳邊是鳥啼和嘻嘻索索擺攤的聲音。
她倏地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沒有家似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失去親情的同時她也獲得了絕對的自由。
她擺脫宗主之女的身份束縛了!
“呦這是誰啊,才一個月不見怎麽跟個喪家犬似的這般落魄可憐。”
“哥那你是不知道了,昨天遙豐宗的冒牌貨惹怒宗主被逐出宗門了!”
“是嘛,聽說是嫉妒真正的宗主之女契約了名劍,到處抹黑說人家搶了她的劍。倒也是好笑,名劍要是真看上她還有別人什麽事?果然呀,最後契約了把無名之劍!真是什麽樣的人配什麽樣的劍哈哈哈!”
一群宗門的天之驕子浩浩蕩蕩走了過來,毫不留情地挖苦如今已是散修的許瑤。
江尚和于嘉遠遠落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被圍住的冷面少女。
“她生氣了吧?”
“如你所料沒有再假笑了,你說她還會手下留情嗎?”
“這裏有十幾個宗門,就算不用給面子也不至于一下子全得罪了吧?”
江尚剛說完就見少女身邊刮起嚴寒之風。
“非要現在惹我是吧?也好,我們換個地方。”
江尚和于嘉對視一眼。
“草快跑!”
然而比他們更快的是許瑤腳下迅速擴大的傳送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