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才是更值得同情的那一個
第9章 她才是更值得同情的那一個
上周末離開陸熔岩家後,陳伊寧一直有些心緒不寧。
“高中時間寶貴,不要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陸熔岩最後說的這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裏盤旋。明明他指的是送蛋糕的事,但陳伊寧總感覺他在暗指別的事。
在看到袁景燦給她發的消息後,她更是驚疑不定。有沒有可能,陸熔岩看到了袁景燦發的這些消息?
當天夜裏,她輾轉反側了很久都沒睡着。她覺得自己是有點沖動了,她其實沒有必要對虞近寒下手。明明只是一些校園緋聞而已,當不得真的。
如果沒有自習課上那一幕的話,她本不會把這些校園流言放在心上。
當時袁景燦在自習課上挑釁虞近寒,謝明軒第一個出來解圍,沒能成功,接着陸熔岩就出手平息了這樁沖突。
大家都以為陸熔岩這麽做是在幫謝明軒。謝明軒是班長,但為人太過溫和,總是搞不定班裏的刺頭。
陸熔岩跟謝明軒關系很好,謝明軒搞不定的人或事,陸熔岩會出手幫他搞定。大家都對此見怪不怪了。
可是陳伊寧就是莫名有一種直覺,陸熔岩這麽做不是為了幫謝明軒,他是為了幫虞近寒。
虞近寒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考得比陸熔岩還好的女生,陸熔岩又一直自稱是“智性戀”,何況虞近寒外表也很優越……所以這兩個人是真的有些苗頭吧?就算現在他倆沒什麽,也難保以後會發生些什麽。
她不容許這兩人之間有故事發生。
袁景燦停課的那一周,陳伊寧在小區涼亭裏碰見過他一次。他倆住一個小區,時不時就會碰上一面。
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袁景燦一個人坐在涼亭裏,看上去很慘,臉上、胳膊上都是傷,被衣服遮住的部位想必也是傷痕累累。
她剛上完培訓課回來,見到這個瘟神,本來想當做沒看到的,沒想到袁景燦主動叫住了她。
“喂,陳伊寧。”
“幹嘛?”
“借我點現金。”
“你要現金幹嘛?”
“我被我爸趕出來了,手機都沒帶,我得找個酒店住一晚吧。”
陳伊寧知道袁景燦的父親,開着一家小公司,脾氣暴躁,動不動就用皮帶抽袁景燦。小時候袁景燦經常被打得又哭又叫,整個小區都知道。
陳伊寧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她走進涼亭,在袁景燦對面坐了下來:“因為你被學校停課一周,所以你爸把你打了一頓趕出來了?”
袁景燦白了她一眼:“你問那麽多幹嘛?借不借一句話的事兒。”
陳伊寧笑了笑:“随便聊聊呗,聊完我就去取錢。”
袁景燦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想聊什麽?”
“你是不是很恨虞近寒?”
“……”
“她害得你這麽慘,你想不想報複她?”
她教唆袁景燦去追虞近寒,追到手後再毀了她。
她以為袁景燦很快就能拿下虞近寒。虞近寒看着高冷,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窮學生,突然有個富二代追她,百般讨好她,她會不心動嗎?
但她和袁景燦都沒料到,虞近寒是真的完全不心動。不僅不心動,她看袁景燦的眼神始終像在看一堆垃圾。
袁景燦好幾次堅持不下去了,陳伊寧一直安撫他,給他出主意。
直到這天放學後,袁景燦給她發消息說:“陸熔岩知道咱倆的計劃了,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陳伊寧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
接着第二條消息更是讓她眼前一黑:“今天中午陸熔岩套了我的話,還錄了音。你那破計劃我不參與了,你最好也老實點,不然陸熔岩把錄音公開,咱倆就完了。”
陳伊寧一夜沒睡,第二天坐在教室裏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她不敢看陸熔岩一眼,也不敢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伊寧,你上來做一下這道題。”數學老師面色嚴肅地看着她。
走神了整整半節課的陳伊寧終于回過神來,她來到黑板前,拿着粉筆呆站了好一會兒,最後只得小聲說:“老師,這道題我不會。”
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坐回去* 吧,專心聽課。”
陳伊寧放下粉筆,轉身時無意間與臺下坐着的虞近寒四目相對。
虞近寒虹膜生得黑沉如墨,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時,無端透出幾分寒意與邪氣。
陳伊寧心頭一凜,她看見虞近寒嘴角微微彎了一下,那是一個漫不經心的、嘲弄的笑容。
陳伊寧在那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虞近寒也知道這件事了。
剩下半節課,陳伊寧依然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充斥着各種懷疑與猜測。
陸熔岩為了幫虞近寒,不惜親自找袁景燦套話并錄音,他已經喜歡上虞近寒了嗎?
虞近寒又知道多少?她知道錄音的存在嗎?她或者陸熔岩會公布錄音嗎?
如果那份錄音公布出來,她的人生就完了。
她在學校裏經營的人設将會徹底崩塌,所有人都會唾棄她,遠離她。
如果陸家長輩們知道這件事,她将永遠都不可能跟陸家聯姻了。
她必須做點什麽,來挽救她岌岌可危的人生。
中午,陸熔岩來到教學樓天臺時,陳伊寧已經在這裏等候他有一會兒了。
“你找我想聊什麽?”陸熔岩問。
他其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樁破事怎麽沒完沒了的,虞近寒找他談完,陳伊寧又找他談,一個個輪流浪費他時間,當他很閑麽?
陳伊寧咬着下唇,沉默了半天不開口。
“不想聊的話,那我走了。”陸熔岩說完就轉身要下樓。
“等等!”陳伊寧叫住了他,“我是想問一下,袁景燦跟我說你手裏有一份錄音,是不是真的?”
陸熔岩轉身看着她,雲淡風輕地一點頭:“嗯,是真的。”
陳伊寧直視陸熔岩的眼睛,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坦蕩真誠:“袁景燦這個人,脾氣爛,嘴巴臭,他說的話不可信的。是他跟我說他喜歡虞近寒,讓我教他怎麽追人家,我才給他出主意的。”
陸熔岩笑了笑:“哦,所以你明知道他脾氣爛,嘴巴臭,還要撮合他跟虞近寒?”
“我……”陳伊寧想辯解,但被陸熔岩打斷了。
“前段時間老是看到你跟虞近寒一起玩,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呢。”
陳伊寧放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握緊了:“我們……當然是朋友,這次是我識人不清,我以為袁景燦是真心想追她,我沒想到他的真實目的是這樣的。我可以給虞近寒道歉,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來取得她的原諒。我只希望……那份錄音不要散布出去。”
陳伊寧眼底已經泛起了淚光,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注視着陸熔岩。
陸熔岩臉上仍是一片雲淡風輕:“随便你道不道歉,不關我的事。那份錄音我本來也沒打算公開。當然,前提是你和袁景燦別再幹蠢事。”
“那……虞近寒手裏有錄音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聲音無法克制地微微顫抖。
剎那間陸熔岩心念電轉,他該說有還是沒有呢?
思考了大約一秒鐘,他選擇了一個更有利于虞近寒的回答:“她有。”
陳伊寧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眼底積蓄的淚水淌了一臉。
“不過她答應了我,只要你和袁景燦別再招惹她,她就忘記錄音這回事。所以,你自己看着辦吧。”
陳伊寧低着頭,小聲啜泣起來。
陸熔岩突然有些不忍,他安慰道:“人家虞近寒忙着搞數競,根本沒空處理這些事。只要你別惹她,她就不會對你怎樣。你也該把精力都放在正事上,別什麽人找你出主意你都答應。”
陸熔岩到底還是給了她面子,假裝相信了她的謊言。
陳伊寧哭得更厲害了。明明知道陸熔岩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虞近寒,但她還是會因為陸熔岩的一丁點心軟而觸動。
陸熔岩見她哭得厲害,輕輕嘆了口氣:“放心吧,我不會讓她公開錄音的。咱倆認識這麽多年了,我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毀掉你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也別走錯路,不要自己毀了自己。”
陸熔岩最後哀憫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天臺,留陳伊寧一個人在天臺上整理情緒。
此時十六歲的陸熔岩,人格中還極大地保留着仁慈、心軟等特質。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打算公開那份錄音,甚至他都沒打算讓虞近寒知道這件事,他只想用最不動聲色的方式平息事态。
陸熔岩認為,無論是陳伊寧還是袁景燦,都應該擁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也是為什麽虞近寒找他要錄音時他沒有答應。
只是他不知道,正是他的這一份仁慈與心軟,給了陳伊寧希望與錯覺,害她在往後的歲月裏越陷越深,受盡了求不得之苦。
其實陳伊寧應該慶幸,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們二十多歲時,彼時殺伐決斷心腸冷硬的陸熔岩會毫不猶豫地把錄音公開,讓她一世都翻不了身。
陳伊寧到底沒有跟虞近寒道歉,此時才十六歲的她還沒有歷練出那麽深的城府,還做不到向自己讨厭的人卑微道歉祈求原諒。
反正陸熔岩說了他不會公開錄音,也不會讓虞近寒公開錄音,她相信陸熔岩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虞近寒過了幾天真正平靜的日子。
袁景燦不再打擾她了,陳伊寧也離她遠遠的。她每天上課,刷題,跟童夢緣一起吃飯,閑聊,生活節奏平穩且規律。
放國慶假的前一天,數學聯賽的成績出來了。
虞近寒破天荒拿了個滿分,排名居全市第一,陸熔岩比她少了五分,全市第二。
申城是直轄市,全市排名就相當于其他省的全省排名。
虞近寒和陸熔岩都毫無疑問地拿了省一等獎,進了省隊,獲得了11月份參加CMO的資格。
北辰的校領導們對這個排名滿意得不得了。這幾年北辰在高考方面的表現已經跟明嘉勢均力敵,但競賽方面始終比不過明嘉。這一次聯賽第一第二都被北辰包攬,拿省一等獎的人數也創了新高,校領導們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當天放學後,虞近寒和陸熔岩就被學校留了下來,拍宣傳照,接受校刊和校園電視臺的采訪,忙碌了好一陣。
拍照時,虞近寒面對鏡頭難得露出了笑容,整個人看上去溫潤柔和了許多。
對于這個成績她自己也挺意外的,聯賽當天她狀态很差,雖然題都做出來了,但她不敢奢望能全對。不得不說,拿滿分有運氣的成分在,老天爺在幫她。
而她身邊的陸熔岩面對鏡頭卻笑不出來。開學考輸給虞近寒他并不覺得有什麽,數競輸了真是比捅他一刀還難受。
明明是很榮耀的時刻,所有領導老師同學都在恭喜他們,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他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偏過頭看向身旁溫和淺笑的虞近寒,各種複雜的思緒在心底交織纏繞,他甚至感到了窒息。
恰好這時虞近寒也轉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目光相撞,又很快錯開。
剛剛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虞近寒從陸熔岩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挫敗,不甘,甚至是痛苦。
她都有點同情這人了。不管怎麽說,陸熔岩才幫她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她轉頭就給人家送上了一個心理陰影,确實是怪不好意思的。
但她很快就自嘲一笑,她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同情陸熔岩,說出去都只怕會叫人笑掉大牙。
人家是頂級豪門的繼承人,學得好學得不好又有什麽打緊。競賽的榮譽不過是給他本就輝煌燦爛的人生錦上添花罷了。就算缺了這一份榮譽,他的人生也依然極度耀眼。
而對于她來說,每一份榮譽是長夜燈火,每一筆獎學金都是雪中送炭。但凡她天資愚鈍一些,或者像周浩川那樣自暴自棄,她現在就在職高裏混日子了。
更不要說将來,就算她再努力混得再好,也不可能比陸熔岩家還有錢。
她充其量能掙到在申城買房子的錢,能讓自己和母親搬出那條破舊的老弄堂,就算祖墳冒青煙了。
她才是更值得同情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