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是他女朋友?”

第20章  “誰是他女朋友?”

第二天早上, 鬧鐘還沒響,虞近寒就醒過來了。她去衛生間洗漱完,感覺自己精神狀态不錯, 前兩天被周浩川那個瘟神撞傷的地方雖然還是青紫一片, 但已經不怎麽痛了。

虞近寒把前天從文殊廟請來的學業符拿了出來,虔誠地放在手心上許願:“文殊菩薩, 請保佑信女接下來兩天考試能做對所有的題, 順利進國集……”

人在某些人生關鍵時刻,總是難免會變得神神叨叨的。

吃完早飯,來到考場,早上八點便響起了正式開考的鈴聲。

考試分為兩天,從早上八點持續到中午十二點半,每天三道題。

第一道大題一向比較簡單, 虞近寒花了二十分鐘在草稿紙上解題,又花了三十分鐘寫過程, 此時離考試結束還剩下三小時四十分鐘。

接着來到第二道題, 依然是一道比較常規的題, 解題不難,只是計算過程比較繁冗, 做完這道題還剩下二小時三十分鐘。

虞近寒輕舒了一口氣,自我感覺目前為止一切都挺順利的。

只剩最後一道大題了。

這道題看起來不難, 解題進展到一半時,虞近寒卻發現自己陷入了僵局。她試了好幾個答案, 不幸的是全部都猜錯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個小時了。

雖已是初冬時節, 她背上卻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在極致的壓力下,她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一些久遠的童年生活片段。

從上幼兒園起, 她的父親虞再思就在對她進行數學訓練。也許是虞再思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時日無多,因此他很心急,恨不得能在一兩天內把自己畢生的數學知識都傳授給女兒。

那時候的虞近寒每天都有學不完的定理,做不完的題。虞再思出的題目難度遠超尋常五六歲小孩的理解能力,哪怕是她這樣的高智商小孩也很難全部解出來。一旦她解不出來題,輕則挨罵罰站,重則小腿肚上全是被衣架打出來的淤痕。

小學一年級的一天,放學後所有小孩都離校了,只有虞近寒坐在座位上一邊哭一邊不停地演算。

班主任覺得很奇怪,問她為什麽還不回家,當時只有六歲的虞近寒眼淚巴巴地望着班主任:“我爸爸給我出的題我還沒做出來,回家會挨打的。”

班主任見一漂亮小姑娘哭得這麽可憐,心軟得不行,當即就掏出紙巾給她擦臉,安慰道:“不哭不哭,老師幫你做。”

班主任拿起虞近寒的題集一看,當即愣住了。過了半晌,班主任把題集還給了她,無奈的表示:“這道題……老師也不會做。”

虞近寒一聽,哭得更崩潰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全世界最孤獨最無助的小孩,這世界那麽大,卻沒有一個人能幫幫她。

因為這段童年陰影,虞近寒一直對數學有一種隐隐的抵觸心理。她知道自己有那麽一點數學天賦,但就是莫名的不想學。當年在清溪的時候就有老師建議她學奧數,她一直猶豫不決,直到高* 一才下定決心走這條路,高二才第一次參加CMO。

此時此刻,坐在CMO的考場上,被一道題困住了整整九十分鐘,童年時期的崩潰與無助感再度襲來,虞近寒感到眼前一陣陣發暗,心跳得越來越快,手抖得快要握不住筆。

她盯着自己微顫的指尖,心想不是吧,這段童年陰影的影響力這麽大嗎?這軀體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幾秒種後,她忽然把筆往桌上一拍,感嘆自己真是做題做傻了。去他爹的童年陰影,她明明是低血糖犯了!

CMO考試從早上八點持續到中午十二點半,整整四個半小時高速運算,總會有個別考生的身體扛不住,考試過程中陸續有人低血糖發作,尤其是虞近寒這種胃不太好,早飯吃得特別少的考生。

好在南城一中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提前在考場準備好了面包、巧克力、果汁、牛奶等食物。

虞近寒果斷向監考老師舉手示意,要來了面包和果汁,迅速吃完後看了一眼時間,此時距離考試結束已經只剩五十三分鐘了。

心悸手抖等症狀很快消失,大腦也逐漸恢複清明,虞近寒又研究了一會兒最後一道題,這一次她終于得出了正确答案。她剛松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後,又差點兩眼一黑——此時距離考試結束只剩下三十分鐘了。

三十分鐘用來寫證明過程,這簡直是生死時速。虞近寒埋頭苦寫,感覺筆尖都快在紙上摩擦出火花來了。

當證明過程寫了三分之一時,監考老師突然提醒道:“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此時這句話落在虞近寒耳中,跟催命符沒什麽區別。她這輩子從沒用這麽快的速度寫過字,右手已經有些麻痹了,但還是在機械而迅速地寫着證明過程。

當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虞近寒還剩下三分之一的過程沒有寫出來。此時她的頭腦一片混亂,右手酸痛無比,木然地跟着其他考生一起離開了考場。

失望和擔憂在胸腔裏緩緩彌漫開,心髒都變得沉甸甸的。她一會兒擔心第三道題得不了多少分,一會兒又安慰自己沒關系,只要明天所有的題都做對,還是可以穩上國集線。各種思緒在腦海裏千回百轉,最後只能強迫自己不要多想,調整好狀态應對明天的考試。

回到酒店房間時,青菜同學又在打電話,這次這個電話打得跟前幾次不同,這回青菜同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盡管沒有開免提,虞近寒都還是能聽到手機裏青菜父親的咆哮。

虞近寒本就淩亂的心情更加淩亂了,由于場面太尴尬,她索性倒在床上裝睡。

通過此時此刻青菜同學和她爹的反應,以及中午吃飯時大部分考生的臉色,她可以推斷出這一場考試大家都考得不甚理想。興許她今天的表現并不差。虞近寒現在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雖然房間裏鬧哄哄的,但虞近寒還是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醒來時她發現青菜同學居然還在哭。

虞近寒不擅長安慰人,她很想繼續裝睡,但她很想上廁所。幾秒種後,她嘆了口氣,去了一趟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虞近寒拿上手機,打算出去散散心,青菜同學忽然叫住了她:“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還好。”虞近寒對噪音什麽的是真的無所謂。她是在臨街的老弄堂裏長大的,打小就伴着各種噪音入睡,在這方面,她的神經早已千錘百煉,粗如鋼筋。

“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今天勉強只做了一半的題,幾乎沒希望進國集了。我本來就很難受了,我爸還一直在電話裏罵我,還叫我去跳樓什麽的,說就當沒生過我。哪有父母這樣咒罵自己孩子的……”

看得出來青菜同學現在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虞近寒在床邊坐了下來,默默聽完她那一通委屈巴巴的控訴,随口安慰了兩句:“你才高一就能參加CMO,已經很厲害了。就算今年進不了國集,也還有兩次機會,你爸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心急的。”

青菜同學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對了學姐,你去年參加CMO了嗎?成績怎麽樣?”

“去年我沒參加。”

“咦?為什麽?以你的實力應該能穩進省隊吧。”

“我初中的時候,還沒想好要不要搞數競。直到上高一了才下定決心走這條路。”

青菜同學一臉詫異:“為什麽呀?你天分這麽高,完全不用猶豫的啊。”

“我爸是數學老師,我小時候他天天逼着我學數學,學不好就各種懲罰,給我學出心理陰影了。”

青菜同學激動得連連點頭:“是的是的!我爸也是數學老師!他也是一直這麽對我的!我有段時間看到數學都想吐!學姐我們同病相憐啊!不過學姐,你爸應該比我爸好多了,他居然同意你自己決定要不要搞數競,也算挺尊重你的想法的。不像我爸,什麽事都是他替我做決定,都不過問我的意見。”

“那是因為我爸已經去世好多年了。”

“……這樣啊。”

兩人沉默半晌,青菜同學忽然盯着空氣喃喃自語:“我爸什麽時候去世呢?”

虞近寒:“……你爸也罪不至死吧。”

青菜同學:“那他都可以叫我去跳樓,我就不能盼着他趕緊挂?”

虞近寒:“……”這父女倆都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又一起出門在酒店附近閑逛了一圈,青菜同學的情緒總算是平穩下來了,甚至還有說有笑的帶虞近寒去吃南城的特色菜。

虞近寒心想這下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了,沒想到晚上入睡前,青菜同學的父親又打了一通電話過來,沒說兩句,青菜同學就再度情緒崩潰,跟電話那頭吵了個天翻地覆。

一時間,酒店房間熱鬧得如同一間關着上百只瘋狗的狗場。

剛在床上躺下的虞近寒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默默刷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外面傳來砰砰的拍門聲。

青菜同學這會兒正吵得上頭,完全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虞近寒只好下床去開門。

門打開後,她看見門外站着一個穿睡衣的男生,也是北辰中學搞數競的,她之前在數競課上見過,好像叫吳冠傑。

她還沒來得及問他有什麽事,這男生就指着青菜同學憤怒咆哮:“你有完沒完!天天晚上打電話,你不睡別人也不能睡是吧?能不能有點素質?你要不想考了就趕緊滾回家,別耽誤其他人明天的考試!”

青菜同學拿着手機怒氣沖沖地走過來,把手臂往前一伸,手機屏幕就直直地怼到了吳冠傑面前。

她用不輸對方的音量吼了回去:“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這會兒才九點四十八分!我打個電話怎麽了?十點以後才算擾民!有本事你報警讓警察來抓我啊,你看警察搭不搭理你吧!”

按理說這個點打電話确實不算噪音擾民,但因為明早八點就要進行第二場考試,大多數考生在九點左右就已準備入睡了。

吳冠傑其實都已經睡着了,生生被青菜同學弄出的動靜吵醒。他本來就是個入睡困難戶,被吵醒後怒火攻心,恨不得手撕了對方。

吳冠傑煩躁地把青菜同學拿手機的那只手拍開,青菜同學手一抖,手機就哐當砸在了地上。

青菜同學尖叫道:“你有病啊!幹嘛動手打人!”

吳冠傑傲慢地仰頭斜睨,又推搡了她一把:“我就動手了怎麽着?”

眼看語言沖突即将升級成肢體暴力,一直站在一旁的虞近寒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好好說話啊,別……”

她話還沒說完,青菜同學就像一頭小豹子一樣飛撲了出去,跟吳冠傑扭打到一起。

虞近寒自從小學畢業,就再也沒跟男生打過架了,也再沒見過女生和男生互毆的場景。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着實叫人目瞪口呆。

青菜同學似乎是練過拳擊散打之類的,出拳頗有章法,力氣也大,跟男生打架竟沒有落入下風。同時吳冠傑也有着先天的體格和力量優勢,兩人打得難分高下。

跟吳冠傑一個房間的陸熔岩聽到動靜,出來查看情況,見一男一女居然打起來了,吓了一跳,心想吳冠傑是精神病發作了嗎?居然打女生!

陸熔岩立刻走了過去,從背後制住吳冠傑的雙臂,強行把他拉開。

青菜同學趁機往吳冠傑身上招呼了好幾下,打得吳冠傑眼睛都紅了,死命掙紮起來,陸熔岩險些按不住他。

陸熔岩拉架拉得甚是辛苦,只好讓一旁的虞近寒幫幫忙:“快拉開她!”

虞近寒回過神來,趕緊把青菜同學拉開,轉身把人往酒店房間裏推。

變故就發生在此時。就在虞近寒轉身的一瞬間,吳冠傑終于掙脫開了,右手揮拳砸向青菜同學。

虞近寒沒注意到這一變故,她恰好在這一刻轉身試圖把青菜同學推進酒店房間,也就是說,她擋在了青菜同學與吳冠傑之間,不出意外,吳冠傑那一拳将會落到她身上。

虞近寒感覺到後頸有一股涼風吹了上來,她不知道那是吳冠傑的拳風。

砰的一聲,虞近寒狠狠趔趄了一下,回過頭,發現撞自己的人居然是陸熔岩。

她一臉不解:“你撞我幹嘛?”

陸熔岩沒有回答。他左手捂着右手手腕,臉色很差。

吳冠傑一下子從暴怒狀态中清醒過來,頗為驚慌地問陸熔岩:“你沒事吧?我剛不是要打你女朋友,只是她恰好轉身擋住了……”

虞近寒愈發感到莫名其妙:“誰是他女朋友?”

吳冠傑:“你啊。”

虞近寒:“我不是。”

吳冠傑:“你不是?那他為什麽要幫你擋那一下?”

虞近寒終于搞清楚狀況了,剛剛吳冠傑是想打青菜同學,恰巧她轉身擋在了中間,成了青菜同學的人肉盾牌,而目睹了這一幕的陸熔岩替她擋下了這一波傷害。

北辰中學至今仍有不少人相信虞近寒跟陸熔岩正在交往,再加上剛剛陸熔岩維護虞近寒的行為,更加佐證了這一緋聞,因此吳冠傑誤以為他倆真的是一對。

搞清楚狀況後,虞近寒更加疑惑了,她轉頭問陸熔岩:“對啊,你為什麽要幫我擋那一下?”

陸熔岩此時手腕疼得不想說話,如果湊近細看,可以發現他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沉默了幾秒後,陸熔岩才緩緩開口:“我怕出人命而已,你一看就不抗揍。”

虞近寒:“……”

虞近寒雖然個子挺高,但骨架卻天生長得纖細,再加上她又特別瘦,确實容易給人留下很脆皮不抗揍的印象。剛剛吳冠傑那一拳要真落到她身上,搞不好真能去掉她半條命。

對陸熔岩來說,還有一個原因促使他一定要救下虞近寒——剛剛虞近寒本來袖手站在一旁看熱鬧,是他要求人家幫忙拉架的。如果虞近寒因為拉架誤挨了一拳,那顯然他也有責任。

只是鬧了這麽一出後,搞不好學校裏又要傳些風言風語了。

青菜同學此時也清醒過來了,小心翼翼地問陸熔岩:“那個……你的手沒事吧?”

陸熔岩把睡衣衣袖往上一撸,露出來的右手手腕已經明顯腫起來了。在場幾人同時心裏一沉。明天還有一場考試,他的右手卻傷成了這樣,幾乎不可能還拿得了筆。大家都是搞數競的,都知道這場比賽意味着什麽。

一時間沒有人敢說話,走廊裏靜得落針可聞。

同類推薦